风轻轻拂过我的面颊,感受头发在微风中缓缓飘动。乘风而来的麦香轻巧鑽入我的鼻息之间,我躺在草地上,双手背在脑后,享受此刻的寧静。午后的阳光从叶间缝隙照射下来,不太刺眼,正是小憩的最佳时候。
    正当我欲入眠之际,羊的叫声传进我耳里,随之而来的是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我没有睁眼,似乎是心底產生的安心感促使我这么做,那阵脚步声让我觉得熟悉,全身彷彿被冬阳包覆般温暖。
    「起床了,希祈……」一位少女的声音响起,柔柔的,但那是令我陌生的声音,我想睁开眼睛确认来者,可不知为何,我的意识却是越渐模糊,如同沉进水中一般,我挣扎,仍无法将眼睁开。
    为什么?明明我的名字不叫希祈,为何要那样称呼我?
    「希祈?」少女的声音变得困惑,且在我听来还越来越小声,感觉是那么地不真实,就像……梦一样。
    脑海里出现这个想法的瞬间让我浮出了水面,眼睛大力地睁开,于此同时,具侵略性的艳阳也直接映进眼里,让我反射性抬手遮住阳光。
    呆坐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缓过来,周遭并没有任何人,这里是学校楼顶,而现在还是上课时间,除了我以外,没人会在这时候到处间晃。我耙了下头发,一阵都市热风吹来,汗水渗透衣服黏在身上的触感使人厌烦。
    时近中午,继续留在这也没什么好做的,于是我起身拍拍裤子,离开顶楼。
    刚打下课鐘的那一剎那,我打开教室后门进到里头,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老师。一阵寂静过后,老师轻咳了声宣布下课,将我当作不存在一样拿起教科书逕直走出教室,留下班上略带尷尬的气氛。我环视教室一圈,瞇了下眼,不想其中有些人像是被吓到般迅速将头转回,继续做自己的事。我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基本没打开过的书包准备走出教室。
    「等一下。」
    我回身看向声音源头,对方已来到我的面前,眼神锐利,继续说:「你是打算翘课吗?」
    「有事吗,芷月?」我回以她一个挑眉,模样着实挑衅。
    来者名为芷月,天宇高中里的明星人物,成绩优异,还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全市运动竞赛,抱回诸多奖项。除文武双全外,外表还十分抢眼,人也很好相处,和任何人都谈得上话,看来毫无缺点,让她在学校里的风评十分好,甚至有人在背地里替她成立了粉丝后援会。
    很夸张,却是事实。
    「若身为同学,你的去向与我无关,但作为风纪,我便有义务阻止你。」芷月说着,从口袋拿出一本小型笔记簿,又道:「你的出席率……」
    我在她还未说完之际打断她,摆了摆手,「我不在意。」然后回过身打算走出教室。说时迟,那时快,芷月从后方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那力道大到让我觉得连成年男性的臂力都比不过她,或该说不可能是一个高中女生会有的力道。
    但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一瞬之间,我将那力道大得不可思议的手给拍掉,宛如轻吹羽毛。
    芷月很明显地愣住了,像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不可置信,可眼神随即转为戒备。
    见她如此,我耸了耸肩,回过身俯在她耳边道:「不能对自己太有自信。」然后不再理睬班上呆愣住的一眾同学,离开教室。
    尚未走出校门,我就被一群人给包围了。
    我沉默地跟着他们,不如说是被他们团团包围,带到校园偏僻的一角,脚踏车棚。午休时间不会有人经过这里,换句话说,正是私刑的好地方。
    关于芷月的粉丝后援会,除了暗地里关注她的人以外,还有像是亲卫队一般的粉丝存在。没经过允许,私自接近、追求芷月,或者对芷月不敬等等行为,并不被其容许。
    把芷月当作神一般崇敬的亲卫队,在学校各处都有眼线存在,上一秒发生的事,下一秒他们就全都知道了。所以,这正是我被带来这里的原因。
    「你刚才对芷月很不礼貌是吧?」
    「当我们不存在了吗?」
    像这样,对于违反他们规定的人给予威吓,让他们吓得不敢反抗,似乎是惯用伎俩了。然后,是类似头领级的人物走出来──
    包围我的人因为他的出现自动散到两边,为他留出一条路。看清楚来人的真面目以后,我也不得不佩服芷月的魅力,竟连学生会副会长都成了她的俘虏。
    「据我们队员所报,你刚才除了对芷月不敬外,还碰了她,是吗?」副会长耀夜说着,同时拨弄着他的刘海,推了下无框眼镜。
    「你们有病吗?」
    在我说完的那一瞬间,耀夜外的所有人全都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开始对我咒骂,任何能想到的不雅字充斥在整个车棚里。不多时,始终像是置身事外般从容的耀夜,在周围亲卫队把所能想到的脏话都骂过一遍以后,才摆手要眾人停下。
    「你这人说话还真低俗。」他淡淡地吐出这一句,似乎在对我说,又像是给其他人的警告。整个空间瀰漫着诡异的气氛,变得一触即发。
    我看了下手錶,「说完了吗?那我要走了。」
    耀夜的眉毛抽搐,眼神变得冷漠,「看来,你好像还不清楚我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所以……上吧。」
    最后两个字不是对我说的。在他讲完的那一剎那,亲卫队成员全朝我扑来,简直就像是听从主人命令的猎犬一样。
    那一霎那,时间流动看在我眼里变慢了。我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犹豫了会儿后抬起手。
    时间流速变回正常之时,向我衝来的一群人全被钉在原地,他们脸上佈满震惊,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以我为圆心,他们所有人的脚乃至小腿,全结了冰。然后,因为惯性让他们的身体向前跌倒之时,我将冰给溶解。
    像是跪在神像前虔诚祈祷的教徒一般,所有人以我为中心扑倒在地。
    「你──!」还好好站着的只剩耀夜一人,也只有他将全程看得仔细,「这不是……?你是妖怪!」
    听见耀夜的话,才刚从地上狼狈爬起的眾人急忙退到他身边。
    「妖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待我继续行动,一群人突然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开始整齐地比划一些在我看来非常眼熟的手势。
    不会吧……
    直接证实我的怀疑,下一秒,他们伸出手指对着我,一股不可见的念力快速朝我袭来。
    我抬手在前方轻挥了一下,立即将那股念力反弹回去,眼前所有人包括耀夜全都被击中而摔倒在地。
    这件事可不能忽视,除了除妖师,连一般人都能使用除妖术了。这项变数或许就和我这次来天宇市要调查的事情有关。
    我走向前,在手掌聚力,凭空将耀夜抓起。
    「你们是从哪里学来的除妖术?」他拼命挣扎,但当他与我对视,见到我眼眸时,我感受到了自他和其他人身上传来的恐惧。馀光瞥见有几人想逃跑,我伸出用另一隻手,在掌心聚力,对准他们,于是那些逃跑的人全都像是被重物压垮一样直接趴地。
    「快说。」我将抓起耀夜的手逐渐收紧,他该是渐渐觉得吸进的空气越来越少了,脸色越发涨红。
    「我、我才……」
    不说吗?这样就难办了。
    虽然这么做有违规定,但……毕竟是公事。
    我继续发动体内的妖力,这一瞬间,我感受到更多来自那群人的恐惧,强烈到像是认为自己要死了一样。在稍嫌阴暗的车棚里,我的眼睛正透着妖怪使用妖力时显现的腥红色光芒,除此之外,瞳孔中还映着我族的特徵──银白色月牙。
    我稍微松了手,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得到需要的情报后,我直接将耀夜扔下,在眾人因为耀夜摔到地而被引走注意之时,我转身离开。
    「站住!」
    这个人还真有勇气……
    我回过头,见耀夜又站了起来,他手扶着自己的颈部,看起来还很难受的样子,对方身后也有几个人同他一起,此刻正恶狠狠地看着我。
    「妖怪,你隻身一人在这间学校,难道、难道不怕我们去找除妖师来对付你吗?」
    我看着他颤抖的双脚,勾起嘴角笑道:「你是指芷月?」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们顿时惊骇,脸色惨白。
    我冷哼一声,然后随意弹了下手指,耀夜等人突然像是被下咒般定住不动,接着双眼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
    在街上晃了一下午,完全没打探到我要的消息,只能先回家整理现有情报再作打算。
    从耀夜身上取得的消息是,如今一般人也会的除妖术,是由除妖师月若一族──也就是芷月的家族──开课传授,不过那样的小伎俩在绝大多数妖物面前根本毫无作用。据我推测,除妖师开授这门课,大概只是为了满足那些一般人民的欲望而已。
    黄昏时分,我独自走进住家所在的社区,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幽幽几盏路灯提供照明。突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陌生人,无声无息地,一秒前明明整路上都还未有任何人。
    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不对,这可不是什么冷笑话。
    高的那抹黑色人影看来约十七岁,即使背对光源使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也能感受到其不凡。墨色瀑发倾泻而下,背光下的双眸熠熠生辉,眼神十分犀利,要形容的话,就好比中古欧洲骑士一样,那股精神气度,彷彿任何事物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但与之违和的,是她身上的学生服,全黑西服款式及白边纹饰,细长的蝴蝶结缎带绑在前方领口,还有那红黑相间的格纹裙,怎么看都把她的气概削弱了。附带一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衣服款式似乎是邻近天宇高中的一所私立中学制服。
    而另一抹娇小的白色身影则与前者全然不同,目测年约九岁,有着一头本地人绝不会有的乳白色蓬松长发,她的肤色也如白瓷般光洁,身着白色裙装,乍看之下也颇有一股中世纪的味道。其全白的外貌给人一种她被萤光包覆住全身的错觉……然而,这女孩却带给我异常强烈的危机感。我难以看透她的眼神,那张天真的笑顏背后似乎隐含了我无法想像的黑暗,彷彿看透所有人事一样的体悟,这样的稳重感,连她手牵着的黑发女孩都比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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