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维烈在大黑暗时代杀的比哪个魔族都多,哪里还有仁慈。
    “等等。”诺因冷静下来,“我可没有听说东城境内有什么次元通道,那么大的玩意儿,不会有人看不到的。”东城的原址是奥斯曼帝国,东部平原就是降魔战争的古战场。
    拉克西丝心头一松,既患得患失,也疑惑不解:“如果次元通道被封,那是谁做的?维烈不可能那么好心,如果众神有这么可靠,他们就不会全部推给人类和一个笨蛋救世主,早就自己屠魔了,而且万一是魔族隐藏了……”
    “我不知道。不过,哪怕次元通道真的消失,也不代表魔族被封印了,他们还可以挖更多的通道。你说得对,必须做好战争准备。”黑发王储冷冷地道,“维烈就在我们眼前,我会负责监视他的。”有必要的话,亲手——
    希莉丝倒是调整心情,试着用政治家的角度分析问题:“没那么糟吧,虽然维烈降魔战争期间像是疯魔了一样,但这一年多和我们一起旅行,他看上去平和多了。玛格蕾特去世那么多年,他也不会再为她报仇。如果他知错能改,和我们正式达成盟约,魔兽反而会给我们提供助力,我们可以利用魔族,和东城作战,那将是多么强大的势力!”
    “不可能的,丫头。”拉克西丝发觉友人的女儿虽然有心机手段,但过于急功近利和想当然,遗漏了最重要的立国之本,民族之心。
    “人类和魔族永远不共戴天,只要我们还是人类。”
    “可是,只是权宜之计……”希莉丝不解:王室也有魔族血统啊!
    “一旦使用那样的‘权宜之计’,我们心理上就认输了,一方面被这些异族从心底鄙视,另一方面会被我们自己人永远瞧不起。”
    诺因目光清冷,沉淀着一贯的强势和果决,“阵营的选择必须是征服和压制,而非墙头草的站位。哪怕有一天我把魔界拿到手,我也会肃清所有反抗的顽固份子,何况在了解魔界的具体情况以前,这种方法根本不适用。希莉丝,你选择王道就不能做这种卑鄙的事,选择霸道的话,也要有‘道’存在。”被师兄刺穿内心的野望,红发少女一窒。
    “内忧外患的情况,内贼必须排在外敌后面。”拉克西丝进一步指导,“如果真的有异族侵略,罗兰都会放下野心,和我们携手作战,这就是种族的大义,每个王者心底的共识。”
    “不要对他估计太高了!”虽然认可姑姑的评语,但是对于宿敌,诺因总是尽可能打击的,随即问起惦记于心的一件事,“对了,精灵怎么灭亡的?”
    精灵王奥佛瑞特陛下和魔王艾尔拉斯同归于尽,当时在场的精灵族战士也无一幸免,但是圣域还收留了不少年幼的精灵孩子,肖恩之前还特地去看望过他们。
    另外,索雷斯大陆沉没,全部精灵遇难。但其他三大陆都有精灵散居,就算维烈见一个森林烧一个,但那么多行踪不明的野精灵,还有隐居地下的暗精灵和常住海底的海精灵,他不可能杀得光,为什么现在一个精灵都看不到了?
    拉克西丝沉重地瞥了侄子一眼:“圣域的资料被销毁了,但初代神官王的日记有记录,创世历3年,幸存的精灵们相继得病去世,得的是同一种未知的疾病。”
    众人不寒而栗,莎莉耶尤其发抖,她觉得,从此再也无法直视魔界宰相清俊儒雅的面容了。
    听到这件事,希莉丝都不敢再动不该动的脑筋,这样的“盟友”,太令人无法臆测了。
    “瘟疫……疫种?”想起死灵魔法中类似的法术,被所有人唾弃的战争行为,诺因绽开灿烂非常的笑容,“真卑鄙。”
    感到其中满满的杀意,希莉丝等人又打了个寒颤。
    “圣域的资料那么多篡改不全,犯人原来就是他了。”诺因轻笑,“我偷看过只有圣修士可以传承的资料,有魔界宰相和人类的圣贤者交朋友的美好往事,但是魔族的外貌和具体罪行统统没有。”
    拉克西丝也冷笑了一下,他们当然知道是谁干的。
    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姑侄俩不再纠结这些事,反正铁拳道理是颠扑不破的至理,他们的老祖宗打不过人家,他们现在一时也不是对手,但是会记住这些耻辱,将来一一讨回来。
    对自己今后的血统偏向,阵营选择,诺因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也对此坚定不移。但是杨阳不同。他了解,虽然心上人头脑清晰,深明大义,但和肖恩一样,有着心软、感情用事的毛病。
    身为维烈的女儿,将来她面对的将是无尽的矛盾,痛苦,来自人类的敌视,甚至自我怀疑。诺因深深忧心,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在她身边,给她鼓励和支持,可是心灵的迷宫,只有自己能走出。
    握着法杖杖顶的宝石,感受着牵引思念的另一头传来的心灵波动,他低声道:“继续看下去吧,是不是席恩终于出现了?”希莉丝点头:“是的,席恩到现在都没出来,但是他一定会出现的,他对肖恩的复仇,可能就在降魔战争之后。”
    这么愚蠢的战争,难怪他不参与。诺因咕哝,但是想到精灵王,他心里又一阵剧烈的痛惜,这样的生命,这么多生命……
    而联军盟主洁西卡可能已逝,英雄王科尔修斯抵挡不住东方学舍的势力,又野心勃勃不怀好意,神子神女会继续坐大,玩弄权利□□世间,而一个没封住的次元通道,即将到来的世界危机,不愿担当责任的世界之相和命运之子……
    谁还能挽救这个世界?
    ******
    没日没夜的高烧、伤痛、噩梦渐渐退去,肖恩终于苏醒,在养女和徒弟们的照料下日渐康复,得知了战后的形势。
    大陆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死伤无数。百姓和阵亡士兵的家属需要抚恤,还有艰难的重建工作。幸好百姓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和平,非常配合,各项措施进行得很顺利。
    英雄王科尔修斯大权独揽,众望所归成为新帝国的统治者,整个艾斯嘉大陆正式统一,在克威特家族的羽翼下。
    肖恩因为打败黑之导师,赶走魔族而成为全人类的偶像。水涨船高,连带他的六个弟子也备受瞩目。顺应民意,新国王科尔修斯将领地分成五块,中央由克威特王室直辖,剩下东南西北交给功劳最大的四个人治理。
    肖恩不明其中的深意,他的几个弟子却一目了然。鲁西克继承奥斯曼的王室还可以说是他皇子身份的缘故,其他三个就不对了:西方土地贫瘠,内乱频繁;北方也几乎是不毛之地,人烟稀少;而南方联盟鱼龙混杂,管束起来更加不易。做得好是为人作嫁,做不好就等着下台一鞠躬,还平白让科尔修斯添了美名。想得深些,此举可能还有分散他们的用意。
    但帕西斯等人没有让肖恩担心,让菲莉西亚足不出户地照料师父,各自在外打拼。鲁西克最忙,不但要处理本国的事务,还要教导不擅长行政的华尔特和玛丽薇莎;以洁西卡的旧部为底子,暗中积蓄己方的势力。安迪主要负责交际应酬,和政治家们周旋。因为在降魔战争留下严重的内伤,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帕西斯体恤师兄,尽量帮他分担。相比安迪的温和实诚,他就是标准的口蜜腹剑,一张嘴舌灿莲花,纯真无邪的笑容让人自然卸下戒心。
    “这家伙简直就成了高塔里的公主了。”诺因眯起眼,连他都能从蛛丝马迹看出情势有多么恶劣,科尔修斯的闸刀都悬在头顶了,肖恩还一无所觉,开开心心地每天拆同学们送的礼物,吃帕西斯做的手工点心。
    不过肖恩的徒弟们也被他传染了天真,居然瞒着他,自己承担。先不说究竟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以他们目前的势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了根基深厚的英雄王,那个分裂王土政策的真正用意,只是麻痹外人,等待图穷匕见的一天。
    这天,被帕西斯抓包了布修偷渡给自己的烈酒,被温柔地训斥了一通后,肖恩终于忍不住问出连日来兜在心里的问题:
    「帕尔,姐姐怎么都不来看我?」
    帕西斯手一抖,手上的酒瓶差点摔落。
    从他的态度看出不祥,肖恩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不愿深想:「嗯…她是工作很忙吧,还是受了伤?」
    「肖恩师父。」深吸一口气,帕西斯转头直视他,碧眸是武装过的坚定,「洁西卡小姐去世了。」肖恩呆呆看着他,唇上还凝固着笑意,整个人宛如石膏像般完全静止。良久,颤抖才从他的指间蔓延至全身。
    「哦。」虚弱地应了一声,肖恩两手紧紧抓着被子,两眼平视前方,「那个,帕尔,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好。」
    近乎逃跑地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帕西斯听见压抑的啜泣。
    “果然阵亡了。”拉克西丝叹了口气,由衷惋惜。诺因轻轻蹙眉:“最坏的情况,我很好奇肖恩怎么能逃脱科尔修斯的构陷,活到今天。”
    “说实话,肖恩先生的运气真的好得非比寻常。”克鲁索难得感性发言,“他好多次逢凶化吉,常人应该早就死了。”
    诺因等人无言赞同。
    ******
    圣十字联军盟主洁西卡·珂曼下葬的那一天,晴空万里。
    肖恩坐着轮椅出席,弟子们都盛装陪同。现场一片悲声,死者的弟弟却脸庞干涸,已经无泪可流。
    他只要求瞻仰遗容,唇畔挂着和他怀里洁白的鲜花截然相反,枯萎凋零的笑。
    「姐姐喜欢梨花。」
    洁西卡的尸体被用魔法保存,脖子上的伤也被抹去。她死前的表情并不痛苦,笑容安详,仿佛想起某个美好的往事。
    肖恩看了很久,才虔诚地将花束放在她身边,深深低下头。
    第四百八十二章 阴谋与背叛(二)
    春去夏来,离葬礼结束又过了两个多月,棕发青年渐渐恢复活力,像脱了壳的蝉一样蹦到院子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苟且下去姐姐会生气」。
    但是他时常坐在树下发呆,仰望花瓣一片一片掉下来,然后打一个喷嚏。
    从这件事,菲莉西亚等人看出师父是伤心事兜心里的类型,想方设法逗他欢喜。但王宫那边的催促越来越急,他们只好把他晾出去晒晒。第一次被狂热的人群包围,肖恩吓得落荒而逃,身上的纽扣全部被扯光,头发也被拔掉好几簇。
    第一次参加政治意味浓厚的社交宴会,他从头到尾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赔笑还礼,答什么都不对。
    之后,亦然。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从衣香鬓影的宴厅逃出来,肖恩一边敲打肩膀一边靠着栏杆叹气,感觉比连打三天仗还累。
    他已经知道弟子们背负的责任,努力想帮他们分担。然而不管他记下多少资料,实际都用不上。固定的社交辞令还好,可是对方若稍加变化,设个套,他就没辙了。心思单纯的棕发青年弄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够有那么多意思,又为什么他明明很明确地回答,会被人理解到完全不同的层面去。
    真是!那帮人都不会讲话的!
    肖恩不禁腹诽,正气闷,一个莹白色的光团吸引了他的注意:「啊,萤火虫。」
    满天曼舞的光点使他的心情豁然开朗,比宝石更柔和,比星辰更温暖的光群妆点着深蓝色的夜空。着迷地看了一会儿,他翻过栏杆,轻巧地降落在草坪上,踏着欢快的步子逛起来。
    花丛后不时出现交叠的身影,感叹夏天是热恋的季节,肖恩转过一棵银杏树,傻在当地。
    一对男女站在小湖泊旁,以亲密的姿态互相搂抱。男子一头银发仿佛月光的结晶,微微一荡就是光芒万千,秀丽的侧面在月下有些朦胧,更显得高雅出尘。女子美如白瓷,黑亮的长发波浪般倾泻而下,曲线优雅的身段宛如天鹅,紫瞳含着笑意,与同样深情的碧眸交换着无声的对话。
    四唇渐渐接近,在树枝断裂的声响中停止。转过头,帕西斯和菲莉西亚目瞪口呆,表情仿佛考试作弊被逮到的学生:「肖…肖恩师父……」
    ******
    “好相配啊。”莎莉耶双手合十,陶醉地低语,神智还沉浸在刚才那幅唯美的画面里。诺因浑身发抖,自从在肖恩的记忆里看到菲莉西亚,他已经抖光了一年份的鸡皮疙瘩,现在终于爆发了:
    “太恶心了——”
    “哥哥,别这么说啦。”莉莉安娜嗔怪。
    奇怪,未免太像了。希莉丝疑惑地瞥了师兄一眼。
    ******
    最后,肖恩还是纠结地点了头。
    在师父的首肯下,年轻的情侣顺利在一起,看着两人欢欣鼓舞的模样,肖恩强压下内心的落寞和酸涩。
    徒弟们都有了另一半。
    帕西斯和菲莉西亚就不用说了,华尔特和未婚妻打得火热,鲁西克和玛丽薇莎之间早就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连安迪也和一个叫维因的女孩走得很近。
    孤家寡人的,只有他。
    寂寞对他已经不是陌生的滋味,自从和孪生兄长分开,就伴随着他。像一件厚重的湿衣,始终不曾脱下。
    今年三十有三的棕发青年从未想过成家立业,一直有意空着身边的位子,因为,这是专属于席恩的。
    不过孤寂的心情不好受,这天肖恩站在树下,瞅着飘落的树叶,难得有了咏诗的冲动。
    可惜他实在不是这块料,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反而因为出神挨了一拳。
    「摆什么苦瓜脸?」
    「贝姬。」抱着后脑勺,肖恩转过头,委屈地控诉,「你又偷袭我。」来人是个身穿火红法师袍的女郎,利落的灿金短发勾勒出一张眉目飞扬的丽容,唇畔的笑容自信俏皮,带着一缕促狭:「你也来学吟游诗人那一套,不觉得可笑么?我差点就叫人围观了。」
    诺因怀念地看着她手上的飞焰,这是杨阳一直戴在右手的护腕。
    「哼。」肖恩愤愤,拿这个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青梅竹马没办法。贝尔妲一一摘掉他发里的叶子,后来干脆解开重编:「头发留这么长,又不晓得打理,成天像根粗麻绳一样荡来荡去。你要是剪平一点,弄弄服帖,倒可以装装那种气质美男。」嘴上说得损,动作却极为温柔细致。
    肖恩微微脸红,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他情愿对方拳脚相向,也不要这个样子,好不习惯。
    「动什么,身上有跳蚤啊。」
    呼——熟悉的嗔骂口吻让肖恩松了口气,快活地邀请:「贝姬,贝姬,我们一起去野餐好不好?」贝尔妲笑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七星湖!我会叫帕尔做很多三明治,还有好喝的果子酒。」
    「是…只有我们俩吗?」贝尔妲隐含期待地问。
    「当然是大家一块儿去了,不过也要看露西他们方不方便。」肖恩已经飞进了明媚的自然景色,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傻瓜没有那种旖旎情怀。
    气不过,她把编好的辫子拿到他鼻下搔了搔。
    「阿嚏!阿嚏!」打到第二个喷嚏时,左近响起一个风情万种的中性嗓音:「哦,好亲热。」
    水之幽鬼!看清骤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不止诺因等人震惊,肖恩和贝尔妲也摆出戒备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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