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在两米外,陆霄抬起眼,黑色的长睫环绕着乌黑的眼珠,目光一声不吭地投过来。
    气没消。
    甚至更严重了。
    那一刻夏棠脚步很想往后撤,但又不得不往前。
    她换了一只手拎着书包,脚后跟抵着地面,慢吞吞开口打招呼:“你是今天回来的?”
    听起来很像句废话。
    “是。”对面人直接回答。
    陆霄压低眉梢,眼皮锋利得像薄白的刀刃,一动不动看着她,声线透着生了气才有的冷淡:“来见你。”
    看来是没法糊弄过去。
    “我也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夏棠眨下眼睛解释,“所以一不小心就……”
    不对。
    听起来完全就是在推卸责任。
    她及时地刹住车,听见陆霄轻呵一声,眼角眉梢带着讥讽。
    语气很不妙地反问:“所以你以为,我会就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地离开?”
    “没有,绝对没有。”夏棠用力摇头,又仰起脑袋笔直地看着他。
    女生眼珠澄澈,清楚倒映出他的人影,认真解释:“不打招呼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因为你父母……”
    “夏棠。”
    陆霄欠缺耐心地打断她,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语气沉得像蓄满水的积雨云层:“在你看来,我们就只是炮友吗?”
    “炮友”两个字毫无回避地落在长廊里,像石头咚地砸开冰面,落入水滴。
    夏棠心里一跳,双手拎着书包下意识回头环顾,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听到。
    陆霄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心虚张望。
    夏棠的视线收回来,眼角微微上翘地望着他说:“喂,这事不适合在这里聊吧。”
    没否认。
    心逐渐沉下去。
    胸腔里一片冷意,是艘底舱已经四面漏水的邮轮,在海面上所有围观者的目睹里眼睁睁沉入冰海。
    陆霄仍然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的脸,下颌绷得很紧,固执地在将要沉没的船上抓住一片浮板问她:“不然呢?”
    “你觉得我们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上一次问这个问题还是在洗衣房,夏棠第一次神志清醒地和他做爱,坐在冰凉的洗衣机上疼得直喘气,白炽灯照在头顶,陆霄问她,他们这样算是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那时她说。
    后半句话,就和现在一样的回答——
    “……偶尔一起睡觉的关系。”她说,手指正不动声色拽着书包带。
    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又不太确定地补充:“而且也能够算是……朋友?”
    仿佛就连这一点,都不能称得上是十分肯定。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说话,走廊里异样安静,灯光仿佛突然变暗,昏黄地、沉沉地照着面前人的侧脸。
    陆霄从那片阴影里看着她,唇线抿紧。
    静默里好像能听见秒针一格格走动的咔嚓声响。
    他等了一个下午加夜晚,终于等到这问题的答案。
    就好像把心脏交给对方,然后被丢在地上踩了一脚。
    胸腔里一片沸腾,像是烧着一锅滚烫的熔浆,几乎就要蔓溢而出。
    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他越过她走出长廊。
    夏棠把书包仍在门口连忙跟上,小跑着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陆霄走得很快,她锲而不舍地拽着,被带着跌跌撞撞往前,穿着制服裙,脚步凌乱得几乎就要跌倒,在后面压低声音地、难办地叫他的名字。
    有佣人撞见他们俩,但是及时停住脚步没敢过来过问。
    他们一路到侧廊,连接着地下车库,这个点空旷无人,只有一整排的落地玻璃窗映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夏棠追得气喘吁吁,陆霄在前面猛然停住脚步。
    她差点栽倒,堪堪扶着他的背才稳住身体,手指仍然揪着他的衣袖,喘着气问他说:“喂,你又生什么气?”
    声音带着纯然的迷惑不解。
    陆霄终于偏过头来看她,眼睛藏在眉骨投落的阴影里,像一汪结了冰的湖泊。
    “既然只是朋友,”他问,声音像冰粒摩擦着喉咙,“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因为你很难搞,这样能让你安分听话。
    不,不,那个绝对是错误答案。
    夏棠迟疑着开口:“因为……那个……青春期欲求不满的荷尔蒙?”
    树丛和灌木的影子在落地窗外摇晃,陆霄很冷地盯她两秒钟,眉梢压低得用力,眼神沉的像马上就要生气,但他没有,只是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走得很大步流星。
    夏棠早有准备地又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觉得这家伙实在很难搞,皱着眉头,叫他:“喂,喂,难道你不是吗?”
    “不是。”陆霄说。
    夏棠抬头望着他的侧影。
    陆霄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只听得见漂浮在黑夜里缺乏情绪的声音,像浮于水面的初冬的薄冰:“我会和你上床,是因为我喜欢你,在那之前就喜欢你,所以我才想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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