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无语凝噎,楚绎突然抽泣着踮脚脸贴上秦佑的颊侧,涕泗交流的不明混合物糊了洁癖患者秦先生一脸。

    秦先生“……”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但楚绎整个身体抖动得厉害,啜泣声却非常小,好像在夜深人静处仍极力压抑不敢发出的悲鸣。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久才含混地说:“我们……回家……”

    他说,回家。

    秦佑本来僵持着跟他拉开距离的手,力道全都卸下了,眼前的情形像是跟七年前那个夜晚奇妙都重叠,他不知道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能让楚绎喝醉后只能选择一个逝去多年的人作为寄托,想必打击沉重。

    是的,凭他对楚绎为数不多的了解,楚绎的父亲,似乎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会是什么事呢?分明一晚上笑语晏晏,到分别的时候楚绎还好好的,不是吗?

    拉过楚绎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秦佑搀起烂醉酩酊的青年,“走吧,回家。”

    一直把楚绎扶到马路边上,街灯把两个人的身影照得焜黄,听见楚绎咳了几声,秦佑停下脚步:“你想吐吗?”

    楚绎委屈得似乎又要哭出来似的,“我好不容易……才喝下去的……,你还让我……吐出来?”

    好吧,很有道理,助理把车门拉开,秦佑把楚绎稳稳塞进车里,站直身子呼出口气,艰难地抹了把脸。

    这晚上老爷子家显然是回不成了,秦佑把楚绎带到了他在市区的房子,车停在院子里,把人搀进楼上的客房,楚绎一直倒在床上还握住手机不放,即便刚才在湖滨那样混乱得毫无逻辑的神智不清中,他也一直拿着手机没有放开。

    秦佑脱掉大衣扔到一边,回头看着似乎已经脱力昏睡过去的楚绎。

    突然一声清晰的信息提示音想起来,楚绎浑身一颤,眼睛缓缓睁开,几秒的安静,颤抖的手条件反射似的划开了屏幕。

    要说他晚上有什么反常,大概就是收到那个信息时候瞬间地失神,秦佑突然大步跨过去倾身上前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沉声说:“别看了。”

    楚绎反手想要抢回,但毕竟烂醉后动作迟缓,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秦佑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一手抓住他手腕死死按住,而后自己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只一眼,秦佑就愣住了。

    最近的这条信息已经点开,图片放大,他看清了,是在一个房间,床头灯光照射下床边的垃圾桶,里面是好几个用过的套子,薄得透明的乳胶膜上润滑剂摩擦过后的乳浆和里面浑浊白液,催人欲吐。

    滑动屏幕上拉,晚上七点半左右,他们吃饭的时候,楚绎收到的第一张照片,日期是11月28日,正是,楚绎受伤入院的那天。

    照片拍的是晚上,昏黄街灯下,裴成渊和一个带着墨镜的清瘦高挑的男人正从某个饭店走出来。

    发信息的人还给了文字解说,“你让我去锦园救场那天,半路折回家路上碰上拍的,我就说姓裴的不老实吧。”

    拍照的人显然一路跟踪,从他们在饭店门口到上车,车开到某个别墅小区,再到别墅门口,两个人一块进门。

    接下来的几张画质变得模糊了,显然不是跟前几章同天拍的,这次画面干脆切换到了房间里,两个男人衣衫凌乱拥抱在一起接吻的、裴成渊浑身赤裸把另一个寸缕不着的男人压在床上的……

    整一个晚上,从他们吃饭开始,楚绎陆陆续续地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些。所以晚上把车停在没人看管的停车位喝酒,也只是因为有家回不得,找个不突兀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凄清寒夜,为了散酒味,窗开着,风呼呼往屋里灌。

    楚绎已经瘫软在那放弃了挣扎,秦佑放开他,转身从大衣兜里摸出烟盒,抽住一支,啪地点上。

    走到床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没说话。

    安慰这个词对秦佑来说太陌生了,而且,楚绎真的需要吗?

    于是,只是在看清楚绎蜷在床上,像是为了掩饰狼狈极力把整个人都缩进他身体的阴影里时,秦佑站在那没动。

    楚绎还在欲盖弥彰地把身体缩得更紧,好像这样,所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就能无所遁形。

    开口时声线中的哭音和语气中的挫败却根本藏不住,“我就是这么失败……以前输给新欢……现在……输给旧爱。”

    秦佑从来对爱字不屑一顾,但他知道楚绎对这个字有多认真多执着。

    可是,凭他这些天对楚绎的了解,年轻的新生代偶像,虽然不算大红,演艺道路从入行以来一直平坦顺畅,富有,年轻,风评上佳,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楚绎分明再不似当年,失去一个裴成渊还值得他痛不欲生吗?

    凭心说,秦佑是个冷漠的人,七年前,十八岁的楚绎在他面前哭着叫骂的时候,要不是对生命还存有一丝敬畏,以当时的烦躁和愤怒,他就真的把楚绎从楼上扔下去了,一条人命,他也未必就摆不平。

    当时,楚绎是怎么骂的?

    “滚开!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算个屁,别他妈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别人死活干你屁事!”

    楚绎骂他的时候,额头上汩汩冒着血,大半张脸一片血红,他把楚绎送医院的时候,是拎着后领一直拖进电梯的。车是打120叫来,当晚开出来的那辆车即使秦佑不算喜欢,但也不想被这小子弄得一车是血,平白晦气。

    包扎后秦佑就离开了,从此,七年,他们再没见过。

    可是,楚绎还是留着他的电话号码,此后的这些年,把自己的照片一张一张的发到他的邮箱里,每次间隔,短则两个月,长则一年,从青涩到成熟,从家乡到他暂居的多伦多,从回国继续求学到他出演的第一个角色。

    无一例外,每张照片都笑着。

    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字,但是,楚绎要表达的意思,秦佑都看懂了,我活着,我在努力生活,我很好,以及,谢谢。

    或许是他没做过几件好事,秦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是当他几乎从邮箱里见证这个孩子大半个青年时代,楚绎再次风华正茂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有种小小的自豪感。

    就像一个从不喜爱花草的人,有天无事在家门口垦出一块地,然后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种子,落在这块土地上,只有阳光雨露,从未分神照顾,可是有一天,突然发现,芳华葳蕤,它已经盛开得夭夭灼灼了。

    但是,这些事,楚绎不说,他就不会说。

    再见面的时候,他无意提那些不算什么好事的以前,楚绎应该也不想,只是那么细微的些许联系,偶尔心绪的看不见影的一丝半点波动,其实,他们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但他真有一丝的心疼,最后一次楚绎发给他照片,是在一年前。

    照片里,蓝天辽阔,山川起伏,两个背着登山包的青年,一个是楚绎,另一个只是侧影,他能肯定就是裴成渊。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一起笑得很灿烂。

    一直到楚绎哭到睡着,再无声息,秦佑才关好窗子,拎起大衣走出去。

    没走几步,就听见楚绎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来,秦佑转身到床头拿起来一眼,发现居然是个熟人。

    果断按下接听,手机放到耳朵边上。

    电话里的声音冲击耳膜,说话的人吊儿郎当道:“楚绎,怎么样?我让人跟了他好几天呢,这次锤够硬吧,我就说姓裴的不是个好东西,你看开点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在你家楼下,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全城最完美大一的肩膀借你一用,回头咱俩一块儿收拾那个傻逼。”

    等他说完,秦佑沉着脸,郁积了一晚的情绪瞬间全爆发出来了,“赵离夏,你有脑子吗?”

    电话那头的人默了一秒,接着大声惊叫起来,“秦叔!?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秦佑:想吐吗?

    楚绎:我好不容易才喝下去的,你还让我吐出来?/(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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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宁:你去洗碗。

    陈哥:我是客人,还是第一次上门啊!

    小宁:所以客随主便没听说过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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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很有道理,果然是同一个妈生的。→_→

    第5章 (捉虫)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有节奏落在肩膀上,楚绎慢慢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间发现房间里光线幽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时间还不算早。

    而拍醒他的人,高大身影逆着光,意识慢慢回流,楚绎略侧一下肩膀朝着拍醒他的人看去,即使光线晦暗也能看清男人俊朗冷肃的面容。

    看清后愣了一秒,秦佑。

    他昨晚喝多了,现在只零星记得几个片段的记忆,唯一比较清楚的就是,似乎他在秦佑的车上?

    那这里应该就是秦佑家了,昨天晚上遭遇的不愉快在脑中纷至沓来,楚绎所有的情绪顿时被一股巨大沉郁包裹住了,但看着秦佑古井无波的黑眸,更多的还是尴尬,他真是,再次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楚绎略抬起身体,漆黑的眼睛闪烁几下,不知道对着秦佑做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秦佑却突然开口:“你饿了。”

    楚绎:“……”

    秦佑瞟一眼他的腹部位置,“肚子都叫了。”

    有吗?

    但秦佑这么一说,楚绎立刻觉得胃的确有那么一点不舒服,顿时就深信不疑了。

    没等他说话,秦佑站直身子,一手抄进裤子口袋说:“正好,我也饿了。”

    楚绎环视一下四周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我先去洗把脸,你家有吃的吗?”

    秦佑站在那,身上穿着毛衣和休闲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温和了许多,“没现成的。”

    有不现成的就好。

    在询问秦佑想吃什么后,楚绎就像一个抽一下就转起来的陀螺,洗漱完下楼去厨房叮叮梆梆一阵忙活。

    热的,带汤的,吃了得身子暖和的。半个小时后,楚绎用餐盘端着两大碗放上餐桌。

    秦佑已经施施然地坐着等了。

    楚绎是就地取材拿鸡脯肉做的热汤面,浓郁的酱汤用大碗盛着,里边面条根根分明,细碎的胡萝卜丁、葱末和大片的青菜叶,红红绿绿煞是好看,让人食指大动。

    秦佑看着,俊挺的眉峰微微一扬,楚绎恍若不觉,筷子递到秦佑面前,很淡地笑了下。

    又把小碟盛着的开胃菜摆到餐桌中间,在秦佑对面坐下了。

    两个人的吃相意外的相似,虽然都吃得不慢,但并不是那种呼哧呼哧的豪爽风格,都带着几分优雅。

    楚绎面还没吃完,听到啪嗒一声,门开了。

    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衣着朴素干净,头发盘在脑后一丝不乱,看样子应该是家里的保姆或者钟点工之类的。

    女人看见秦佑在吃饭,愕然道:“秦先生,您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比平常早两个钟头呐。”

    秦佑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淡淡说:“我定了闹钟。”

    楚绎正拿着勺子喝汤,闻言差点没喷,赶快闭紧嘴巴。

    所以你不是饿醒的,是专门定着闹钟起来叫我起床的是吗?现在也才七点啊。

    秦佑手臂搁在桌上,手指轻快地在桌面敲击几下,虽然没笑,但唇角舒展的弧度显示着他现在心情十分愉快。

    楚绎深深埋下了头,心里不禁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他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在线等,挺急的。

    吃完饭秦佑送楚绎出门,昨天晚上楚绎的车让助理给开过来了,车钥匙递到楚绎手上,秦佑突然说:“那天吴钰找你麻烦,是因为有人跟他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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