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维容忍着脑袋里闪出的无数可能,紧搂着岳淡然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恢复到一贯的沉着冷静,抑制颤抖扯着她走上岸。

    岳淡然躺在欧阳维的腿上被掐了人中,醒来之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天子殿下放大版的忧虑面容,岳淡然被欧阳维看似关切的忧伤双眸迷瞎了眼,愣愣盯着人看了好一会,才转而去瞧他伸到她眼前的手,在见到那一抹刺眼的红色时,又吓的昏了过去。

    从小没娘的女孩子最可怜的就是没人为她灌输必要的闺中常识。岳淡然十三岁那年,在冷水的暴击下,懵懵懂懂地由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

    一瘸一拐跟在欧阳维身后走回神剑山庄时,岳淡然遭到下人们有凭有证的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岳淡然沾了血迹的裤子,猜测的很是大胆。

    谣言在当晚就传到了庄主夫妇耳中。

    王月圆吓得跳脚,立马将岳淡然叫来对峙,弄清事情真相后,才平心静气地细细打量这个已经有好几年都不曾正眼瞧过的女孩。

    岳淡然身子依旧单薄,神情稍有畏缩,然而就算是野花,也会遭遇一生只有一次的含苞初放,少女的容貌与姿态渐渐成型,虽不及其母天姿国色,却也露出了一丝美人胎芽。

    王月圆心里百味杂陈,眼前女孩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她多年来遭受打击,且并没有随着那个女人的离世而稍有缓和的受伤自尊找些平衡,不久之前萌生的盘算也被挑在今天搬上了桌,“从明日起,你不必再练武,改学茶道厨艺,针织女工吧。”

    岳淡然茫然地点了点头,又听了一通有一搭没一搭的“教诲”后才弓腰退出门去。往自己小院走的全程,她的脑子都是空的,可怜几年努力下来,好不容易才对剑术产生兴趣,却因家主的一句话,就被完全转移了方向。

    辗转反侧了一夜,岳淡然跑去跟归一抱怨。

    归一已经成年,早知晓人事,他把王月圆的这桩决定里里外外琢磨一通,不难猜测庄主夫人的担心。岳淡然豆蔻年华,整日同太子殿下混在一处,要真发生点人神共愤的事情可就天怒人怨了。

    庄主夫妇摆明是要把“天时地利人和”留给自己女儿,岳淡然好死赖活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几年,“美日子”也该到头了。

    思来想去,还是有蹊跷,王月圆大可以男女有别的教条主义分开二人就万事大吉,何苦要花心思培养岳淡然?莫非那妇人是见岳淡然长相不错,性格温顺,要养肥了这只小绵羊送到她儿子嘴里?以岳淡然的身份,得到明媒正娶待遇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恐怕到最后,她也就是个百依百顺的偏房侧室。

    归一自然什么都不能同岳淡然明说,只在心里为这个不知前路为何路的孩子小小哀悼。

    第二日,欧阳维两师徒接到庄主大人的口头通知,原话是岳淡然年纪不小,不能再一味“不务正业”,也要着手学习女儿活计,为今后为人妻妾,相夫教子做准备。岳华昊打着哈哈替她辞去太子陪练的职位,并借机向欧阳维进行了适时的“亲子推销”。

    吴梅景心中莫名伤悲,那种朦朦胧胧的遗憾持续了很长时间,干熬未果之时,心高气傲的暗堂一剑为了化解伤悲,弥补遗憾,做出了自己都很是不解的冲动之举。

    欧阳维一开始并没对前任陪练的消失有所不满,可惜好景不长,过了十天半月,竟渐渐体会到一些事情的不方便。一有不方便,自然会想到那个方便的存在,甚至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忆起彼此最后一次交往的点滴分秒。

    也许那是在二人并不算短的相处中,他唯一一次把岳淡然当成女孩来看待。

    欧阳维早就到了动情的年纪,可惜从前无欲无求,没花心思在男女之事上,无料秋天一到,脑袋里那根原本松松的弦却突然绷了紧,恰巧情窦初开的岳思卿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就顺理成章成了太子殿子的心上人。

    夏天一完,岳淡然就被锁进了春闺,偶尔能与欧阳维昙花一现的一见,也都是行个得不到回应的礼就匆匆擦肩;反倒是岳思凡似乎是得知了其母的如意算盘,竟时时去关注现穿裙子学规矩的岳淡然,一来二去,把从前的对这个“妹妹”态度全方位改变。

    改变的方向很是诡异,并没变好,还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言一行之中却多了些不知所谓。

    岳淡然对此人轻蔑的骚扰很是无措,整个秋天也过得惨惨淡淡,恰巧吴梅景外出公干,她失去了唯一关心她的长辈,就这么哀哀怨怨地迎来了神剑山庄的秋猎。

    第25章 打猎&打劫

    伏龙山有一半地界都是深山老林,平日里没人敢进去逗引飞禽走兽。自打神剑山庄升级为太子殿下“行宫”,庄主大人就把这一项贵族运动发展成为年度节庆。

    欧阳维本身对打猎并不上心,然而他对岳华昊层出不穷的点子也从没驳斥的心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得过且过,但求耳静。

    全庄人牵鹰领狗,乌七八糟冲进美好的大森林,着实有些破坏生态环境的和谐。太子殿下是众人围观的重点,比猎物还受人追捧,里三圈外三圈地被包了个严丝合缝。

    岳淡然也有幸参与这项盛事,她全程都被岳思凡拘在身边,看着被人前呼后拥的欧阳维,连过去打声招呼的权利都没有,想起不久之前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阵心酸。

    岳思凡并没给岳淡然申请参加秋猎,却自作主张地把她带在身边。

    一进林子,众人渐渐散开,岳淡然被岳思凡越带越远,不出一会就不见了其他人影。

    两个人骑着一匹马在树间穿梭,岳淡然被圈在男子的手臂里静也不是,动也不成,只闻耳边咚咚蹄声,哗哗叶响,拉马缰绳还不忘紧紧困住她的手越收越紧,身后人的呼吸也越来越热。

    又跑了一会,岳思凡勒住缰绳,翻身跳到地上,伸手一搂把岳淡然也抱下马。

    岳淡然僵在岳思凡的怀里,熬半天也不见他有撒手的意思。

    两个人的姿势太亲密,一个心怀不轨,一个难忍厌恶,不敢挑破脸面反抗,唯有吞吞吐吐求一句,“哥哥……放我下来吧。”

    岳思凡朝岳淡然暧昧一笑,慢慢挪挪,终于松开手把岳淡然的腿放落地,紧跟着贴上前,倚树把人困在当中拘着。

    这夹馅饼的状态比刚才还不舒服。岳淡然紧张的全身都在发抖,唯一的想法就是推开眼前人飞奔而逃。可惜天长日久的恭顺让她在关键时刻丧失了该有的斗志,像是从小被困在绳子里的兽,就算有一日生出挣脱的力气,却在成年累月的卑微中失去了挣脱的勇气。

    脑袋左右摇晃着躲了一通,终于被一双毫无温柔的手牢牢固定。再下一秒,岳思凡强迫性的吻就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嘴被整个含住,牙关被另一只舌头攻陷,岳淡然却只感到堵。

    心堵,胃也有点堵。

    那些挑逗辗转,朦胧的不像是真的,直到最后也没有实感。

    那以后,不管是岳淡然还是越嫣然,每每回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初吻就觉得恶心,当中的细节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以至最后,连自己都被麻痹到会怀疑那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自我安慰也没有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因为除了当事人,还有两位误打误撞的闯入者旁观作证。

    正当岳思凡犹豫着要不要得寸进尺,岳淡然犹豫着要不要奋起反击之时,有人跑出来替当事人做了决定。

    岳思凡老远就瞧见马背上的淡淡微笑的太子殿下,和另匹马背上的轻轻冷笑的岳思卿。

    岳思凡也立马像烫了一样松开禁锢岳淡然的手。

    岳淡然靠在树上呆愣了三个深呼吸,混乱中只看了欧阳维一眼,太子殿下面上虽笑的春风般和善,她却还是从那似乎浅显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沉的内涵。

    不知怎的,被他看上一眼,明明是受害者的她竟心中惭愧,不觉中就低下头隐藏羞红的脸。

    用吴梅景的话讲,岳淡然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她同欧阳维相处几年,对太子殿下一些掩饰真心的小动作早就一手掌握。惊鸿一瞥的刹那,岳淡然准确捕捉到欧阳维嘴角眉间的鄙夷之气,如同每一次对练时,他打落她手中不实的剑后的凌驾挑衅。

    太子殿下跳到地上,绕到岳思卿的身边将她半扶半抱接下马,携佳人迈着款步走上前,不等眼前一对男女恭敬施礼,就笑着先开口解释,“本打算甩开那些人,没想到一个不小心闯迷了路。”

    岳思凡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心里想的是:太子殿下侍卫们围追堵截的能力是何等高超,被轻易甩开,只会是体谅主子心情的刻意成全。瞧这对状作亲密的男女似乎也是“同道中人”,尴尬少了些,清了清嗓子陪笑道,“我们也迷路了,不如与殿下结伴同行?”

    欧阳维笑着点头,拉马缰绳被岳思凡兄妹一左一右走了个并肩。

    岳淡然被三人刻意无视,慢慢跟在后面。岳思凡一步三回头地看她,送出一些做作的挤眉弄眼;岳思卿间或回眸一笑,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让人难堪;太子殿下从头到尾只留背影,阴森森的却像双审视的眼,引得岳淡然无比心寒。

    四个人越走越远,闯不知前路。本来还怀着游玩的打算,无料事态竟有了飞跃性发展。

    前方闪出拦路虎!

    貌似还是一公一母!

    四人当场都惊了:岳思凡是真惊,岳思卿是假惊,欧阳维惊一惊就镇定了,岳淡然惊一惊之后,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的熟悉。

    脑子里闪出些模模糊糊的片段,想回忆仔细点,能记起来却只有满眼白。

    再想深究是不能了,拦路虎已有了动作。

    这二位跟随埋伏已久,发动攻击时很有节制,似乎是地盘被侵占才不得已出面维护。

    老虎平日里都是单独行动,如今破天荒搭伴作业,也不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岳思卿吓送了手里的马缰绳,扑到太子殿下怀里放声大叫。

    岳思卿的马借机嚎叫着跑没了影,另外两匹马也受了鼓动拼了命挣扎;欧阳维一只手牵着马竭力地制服,一只手还不忘搂着岳思卿顺背安慰。

    岳思凡也乱的一塌糊涂,哆嗦着要取马鞍上只为摆设的弓箭,心急之下竟贸然松掉手里的缰绳,马儿失了牵引,惊跳着送出一声华丽的长嘶作势要逃。

    可惜没跑成。

    岳淡然不知何时冲上前来,将马牢牢制住,巧身翻上马背。待马略微平静,她才抽出只握缰绳的手扯下挂在马侧的弓箭,甩给杵在原地毫无贡献的岳思凡。

    “请哥哥出手,莫让殿下受惊。”

    这一句字字朗朗,音音清明,与岳淡然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形象很不相容。

    岳思凡接过弓箭之时还处在震撼中,眼前这个临危不乱的女子果真是那个被随便一亲就僵到动也不能动的人吗?

    欧阳维在旁听到岳淡然喊话,面上也有耸动,他在拉马时,抽空还去看了眼声源。

    只不过不经意的一瞥,竟破天荒地发现从前那个只要在一起,目光就会处处追随的女子此时已经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两只眼盯着老虎,整个人都现出莫名华彩。

    岳思凡抖着手臂拉弓搭箭,连发两支都以虚软告终,鼓足勇气尝试第三支,却因一个用力过猛扯断了弓弦。

    欧阳维见形势危急,身边人又这么没用,再无心情作壁上观,直接忽略岳家兄妹,将马缰绳塞到颠在马背上的岳淡然手里,抽出佩剑就要上前。

    岳淡然接过欧阳维递来的缰绳后立马明白了太子殿下的走向,慌中不顾尊卑拉住龙手,字字珠玑出声规劝,“师兄不能冒险,若有闪失,神剑山庄难逃罪责。”语毕竟大逆不道地夺过欧阳维的佩剑扔给在旁跳脚的岳思凡,“哥哥接着……”

    岳思凡接了剑却不敢随意动作,同两只老虎来来回回地对峙,间或耍几个可有可无的虚式。一虎似乎是被闪花眼没了主见,不打招呼就改道偷袭娇在侧,哭的梨花带雨岳思卿。

    岳思卿突逢此变,立马换了妆容,灵敏地闪身一躲,下意识与猛兽空拳对阵,但见第一时间扑过来替她周旋的欧阳维,才记起自己的形象套路,软软身子就要晕在太子殿下怀中。

    欧阳维与岳思卿你来我往的调情,在岳淡然眼里成了惊悚万分的表演,吓得她连滚带爬跳下马,将两根缰绳扭成一股塞给想帮忙却还没找到突破点的岳思凡,顺道抢过他右手的剑,扑腾着要遮挡那厢搂着打滚的两人。

    岳思凡拉着缰绳愣了愣,眼看两匹马要不受控制地跑路,忙有样学样跳上马背,可惜技不如人拉缰失灵,只能由着疯马驮他胡走乱撞,叫不得停。

    岳思凡人被拖出去二里地,也没谁关注他无语的缺席,就连之后他被那颇通人性的畜生硬甩下马,发出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惨叫,也没半个鸟给回应。

    欧阳维与岳思卿都是一般面热心冷的人物,大难临头怎肯为不相干的人分神;岳淡然全副心思都用在对付两只老虎上,根本无暇顾及旁的。

    握剑的岳淡然呈现出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精神状态,虽然一招一式还是那么虚晃生涩,却莫名多了些霸气和不甘示弱,仿佛被压抑了多年的灵魂借机甩掉了层层枷锁,又变回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知小孩。

    第26章 斗虎&救命

    眼见岳淡然斗的酣畅淋漓,欧阳维身体里也生出不安因子,蠢蠢欲动着才要上前,就被眼尖手快的岳思卿温柔地扯住,拦腰搂着不放手。

    欧阳维被抱的死紧,五分挣脱不得,五分不想挣脱,英雄气都化在美人恩里,丢了上前襄助的念头,站在一旁同岳思卿隔岸观岳淡然一人斗二虎。

    他其实也想看看岳淡然到底能耍到个什么地步。

    岳淡然的花拳绣腿学到今天第一次派上用场,她悲惨地发现,许多样子漂亮的招式,效用都不怎么明朗;半攻半守抵挡一通,渐渐被老虎左顾右盼的前后夹击搞的身心俱疲,朝顾不暇,三步一退急,跌跤翻在地上。

    欧阳维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吴梅景教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人可以摔倒,剑不能摔掉,眼看着岳淡然把剑给扔了,他下意识就就觉得要大事不好。

    两虎抓住时机,张牙舞爪跳过来扑人。

    刹那间岳淡然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耳朵里传来太子殿下一声变调的惊叫,她才恢复意识,慌乱中又捡起了剑,直刺老虎攻击时暴露出来的肚皮,干净利落,一剑穿心。

    动作比刚才不知干脆了多少。

    直到老虎伏在她身上不呼吸了,岳淡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时间心中的空虚与失落,难以言明;于是当另外那只老虎怒极攻来之时,她还没从发蒙中解脱出来,握着穿在死虎身上的剑,坐以待毙。

    命在顷刻,却被个飞扑过来的身影挡住视线。

    欧阳维以肉背迎虎掀,被猛兽利爪挠出几道血红痕印。

    匆匆一瞬的四目相对,太子殿下忍着剧痛,眸子里流动不可名状的情绪,却是岳淡然从前从没看到过的。

    欧阳维趴在连发抖都忘记的岳淡然身上,夺过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剑柄,用脚一蹬死虎将染血的剑拔出,回身对敌。

    事态发展到此种地步,岳思卿再无干站的空闲,火速折了根质地良好的树枝,与太子殿下并肩合力,耍了一通神雕侠侣痴心情长剑。

    二人情比金坚的默契联手,尤其是平日温婉可人的岳思卿在紧要关头竟如此彪悍,本已仙游在外的岳淡然也不得不由衷地赞一声好剑法。

    太子殿下带伤上阵,岳思卿娇躯贡献,一剑飘来一枝摇,一人攻守一人缠,双剑合璧酣斗十几回合,把虎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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