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想的是,此等规格的饭菜,已经是王爷为了顾念平民王妃的承受能力加以精简的结果了,难道这村妇还要他们的金贵主子跟着一起吃糠咽菜才心安?

    欧阳维却不说半个不字,笑着应了句“可以”,顺势吩咐厨房每日只做可口的就好,不必顿顿珍馐。

    两个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吃起饭来,欧阳维瞧着岳淡然小口进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就翘起来,从前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用膳,常常对着一桌饕餮美味食不下咽。如今他们一同吃一同睡,他才开始觉得一些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小事,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趣味。

    两人一边用膳,一边闲聊,说着说着就说起岳淡然的宫闱之行。

    闻人骄,明哲弦,喻瑶,包括苏合……岳淡然总觉得宫里的女人联手演了一场戏,她甚至错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一个看不见的迷宫。

    迷宫的关卡她还没有参透,自然不会提起在皇后宫里的那些不自在。何况欧阳维恐怕早就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了,毕竟以他的手段,在各宫安插耳目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两人又说起八月十五的行宫之邀,欧阳维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这是皇室从前就有的规矩,往年女眷们都在中秋以此取乐,既然皇后让你去,你去试一试也没什么。”

    岳淡然却隐隐觉得不妥,“我听说迷宫中设了奇门遁甲的阵法……”

    欧阳维抚上她的手,“那迷宫我从前去过几次,其中的机关都是糊弄妇孺的小伎俩。银剑等是暗堂死士出身,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不离你左右,就算在迷宫里,他们也能一眼就找出你的行踪;何况以你的身手,一般人也没那个本事对你不利。他们要对你下手,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岳淡然细想了想,无可反驳,也就点头应了。

    其实欧阳维并不是没觉出事有蹊跷,却还想不到这蹊跷在什么地方,便自我安慰只是多心,转而笑道,“你从前走字阵走的那么得心应手,破解小小的九宫阵法,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往年都是驰王侧妃技高一筹,今年你要同她一拼高下才是。”

    岳淡然不敢夸下海口,心里却被激出了争强之心。

    两个人不急不慢地用过晚膳,欧阳维叫人撤了酒菜,改换清茶,随即拍手叫进一个人来。

    那人进门时一直低着头,恨不得伏到地上去,进到堂中对着上首主位先拜了欧阳维,再拜岳淡然,请安的声音都有些抖。

    “多年不见王妃,小奴十分想念。”

    岳淡然正疑惑堂下跪的是谁,欧阳维就发话叫他抬起头来。

    竟是归一。

    归一的样貌比年轻时粗糙了不少,人也多了几分饱经风霜的沧桑,想必是在王府常与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所致。

    欧阳维笑道,“自从他与怀珠成婚,我就从神剑山庄把他带回京城,这些年一直在账房帮忙。”

    岳淡然见了故人,欣喜之余,心里也多了些异样情绪,她小时候同归一是亲密无间的玩伴,直到欧阳维来到神剑山庄,两人才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回头想想,就连归一怎么会搭上欧阳维的婢女也很是不可思议。

    时过境迁,如今一人在上受跪拜,一人在下俯首称低,的确世事无常。

    欧阳维见岳淡然风云变幻的脸色,暗地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叫他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维王府还有你一个故人。你有什么事吩咐别人去做不放心,吩咐他去总是靠得住的。”

    岳淡然心说他早就倒戈成了你的人,哪里还关心我的死活,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正不正眼看我都难说。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当然答应的利落。

    归一在下头又说了几句恭贺的吉祥话,识时务地告退了;岳淡然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的上辈子也跟着他一同走出厅门,恍如隔世。

    欧阳维拿手在她眼前划了划,笑道,“就算你同他有旧,也不必如此感慨。过了这么多年,你早就不是从前的你,他也变成现在的他了。”

    岳淡然不置可否,“能娶上那么漂亮的媳妇,是他的福气。”

    欧阳维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就跟他在一起,你那时大概五六岁吧,穿的破破烂烂,在河边挖虫子。”

    岳淡然回忆起自己的黑历史也想笑,“小时候最快乐的事都是同归一一起做的,掏鸟窝钓鱼捞虾采野花,我每次罚跪都是他跑去偷吃的给我。”

    第79章 桃李无颜色

    欧阳维的脸比喝了陈醋还酸,“小时候最快乐的事都是同那个奴才一起做的?那我呢?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快乐的事值得你记住?”

    岳淡然眯眯眼,“那会我受尽了你们的欺负,记得的都是你怎么变着法挤兑我。”

    欧阳维被噎的说不出话,支吾半天才强撑脸皮说了句,“我送过很多东西给你,是你自己不要。你送给我的东西,这些年来我可都悉心地保存着呢。”

    在他眼里,送送东西就是美好的回忆了吗?

    原来美好的回忆还能用钱打个价码。

    岳淡然冷笑道,“王爷说的是那个玉簪吗?我还给你之后你不是又把它插回到我身上了吗?养尊处优的皇子还真是不习惯被人拒绝呢。”

    欧阳维脸烧的通红,却没有半点是因为愧疚,那之后他每每想起石洞里发生的事,就会浑身火热地想念岳淡然的身体。

    于是维王殿下就不分场合地放浪了,猝不及防地抱起她往寝卧去。

    岳淡然原本还满肚子牢骚等着发泄,被他突发奇招偷袭,预备好的话都被迫咽了回去,路走了一半才抗争起来。

    她一挣扎不要紧,欧阳维是越发坚定了决心要废她武功。想当初她内力尽失,眼盲嘴哑的时候多好摆弄,他想摸就摸个遍,想压就压个够,哪里像现在,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动手。

    她觉得他的姿势让她很屈辱,他也觉得她的挣扎让她很丢脸;一来二去,欧阳维怒了,她学过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他没学过吗?他们可是一个师父交出来的,何况凭他的天分,收拾她还不是绰绰有余?

    两个人在院子里大打出手,着实有点不管不顾,率性而为的意思,欧阳维马上就意识到他错的有多离谱,岳淡然使出的功夫虽比不上他的一半,却腾挪得当,一个劲用轻功躲。

    抓了半天也抓不住是怎么搞的。

    欧阳维一开始本还占了上风,士气满满,却被岳淡然不得章法的东躲西藏把耐性磨尽了,恨不得把人扑住就地正法。

    他恨的牙痒痒的,从前她给他当陪练时可没有这么不识时务,顶多过三十招她就看准时机丢剑认输的,现在可好,不用顾忌面子上的客气,她倒是大胆地跟他耗上了。

    银剑等原躲在暗处观战,观着观着就为岳淡然拍手叫起好来,不愧是吴梅景教出来的徒弟,武功差了点,轻功是真的好,把他们的主子耍得团团转,着实让平日里受惯欧阳维欺压的王府众人都出了一口恶气。

    欧阳维都气喘了,岳淡然还笑嘻嘻地没怎么地,嘴上也不饶人,“师兄这几年疏于练功了吧?步伐比早些年迟钝了不少。”

    迟钝!

    她竟然敢说他迟钝!

    欧阳维怒火中烧,隔空吼一句,“拿剑来。”

    不等家仆跑来跑去,银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来了两把剑,给主子一支,又将另一只送到岳淡然面前。

    欧阳维气闷的很,给他拿剑就算了,怎么还给他的对手捎来一支。都这个时候了还玩什么公平作战,把人速速拿下才是正经。

    岳淡然眼看着欧阳维彼时还满是欲望的脸现在就只剩下被挑衅的不忿,心里面笑开花,脸上却还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的幸灾乐祸;郑重其事地从银剑手里接过武器,同欧阳维如年少时一般对打起来。

    欧阳维本还打算给岳淡然一个教训,彻底挫平她的锐气,过了两招,从前的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

    少年的岳淡然每每输阵却还是英姿勃发的模样重回眼前,兴许就在那时,他对她动了心。

    过了十招,欧阳维的表情渐渐温柔起来,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两个人剑术上针锋相对比嘴上的打情骂俏还让人愉悦,今晚的初衷本是强势的占有,现在看来,两情相悦,细水长流的缠绵也是不错的选择。

    岳淡然还不知道他脑子里存着银念,过招过的全心全意,盘算着要像从前一样找准时机败下阵来,省的他颜面受损,拖来拖去,又觉得他们就这么比下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最终她还是输的一败涂地,维王殿下打落她的剑时脸上的得意能气死一国之君了。

    银剑等长叹一声,各归各位。

    岳淡然有些气喘,却不及欧阳维流的汗多,两个人牵手回房,享用下头准备好了洗澡水。

    一而再,再而三,有些事果然没法习惯,岳淡然被欧阳维拉进浴桶的时候,还在手脚并用的抵抗,抵抗了一会又觉得她的拒绝太矫情,索性放弃一般自甘堕落。

    欧阳维巴不得她自暴自弃,在浴桶里细水长流地缠了个够本,再把人拖出来压到床上,手比划着往她肩膀上找位置,一闭眼回想起当初血花在她身上绽放的情景,激动的不能自己。

    “你推我啊,推我几下,我在院子里抱你的时候,你不是挣扎的很卖力吗?”

    亏他说得出口。

    原来是嫌强迫的不够真实,征服的欲望没得到满足。

    岳淡然气的不行,果真出手推他。

    如此正遂了欧阳维的心意,他脑子里间或闪白,间或晃出各种错觉,一会错觉岳淡然柔弱不堪,动一动就要弄死了,一会错觉岳淡然困顿不堪的模样更具风情,他自己在忍心不忍心,下手不下手之间来回徘徊,最后还是翻腾个够本才停手。

    岳淡然被折磨的好不悲惨,心里暗自下决定,明天她宁可毒发疼一个时辰,也不要再受他的酷刑了。

    欧阳维恢复些元气,手一滑又滑上她的身,将人摸遍了才摸上他一开始看准的目标,她脖子上的龙凤玉。

    “我送你的东西,你也不是不珍惜。”

    这块玉她这些年从不离身,的确算的上很珍惜。

    岳淡然一把将红绳扯回来,翻个身背对着他,闷闷的生气。

    刚才还好好地,怎么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欧阳维忐忑不安地凑上去把人整个搂在怀里,“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你现在越来越难哄了。”

    岳淡然咬着腮帮子,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不可化解的哀戚,“当初你吩咐岳思卿给我下蛊时……心里可曾有过一丝的犹豫?”

    欧阳维如遭雷劈,不老实的手也尴尬地僵住,“我已发帖请苏家派人来为你医治了。”

    岳淡然听到“苏家”自然不怎么好过,“来的是罗刹医仙怎么办?”

    “除了他还有谁解得了合欢蛊吗?苏丹青的医术已是登峰造极,就算找药王本人,也不一定比他有用。”

    天可怜见,她忧心的不止是重见故人的尴尬,“丹青还没制出合欢蛊的解法。”

    丹青丹青叫的这么亲密,欧阳维心里不爽,“你怎么知道他破解不了?”

    “机缘巧合下他同我说起过,罗刹医仙并非无所不能,天下间总归有两种奇蛊他解不了。”

    欧阳维心一沉,却不想承认自己的愧疚,“假以时日,他就算解不了,也能找到克制之法。他从前不知如何着手,大概是因为他从没有医治过宿主的缘故。”

    岳淡然长叹一声,不再说话;欧阳维将人扳正了面对面,“有什么事别放在心里,我们从今晚后要坦诚相对。”

    坦诚相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不简单吧。

    岳淡然自觉这种爱恨纠缠的滋味很难过,“要是有一日苏丹青知道岳思卿生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你的……”

    “他又能怎么样?”欧阳维满不在乎地打断她,“他与我有夺妻之恨,我留下他的命,苏家就该酬神拜佛了。”

    大言不惭。

    因缘际会都是命中注定,谁欠了谁呢?

    岳淡然垂下眼皮,“罗刹医仙的手段我亲自尝过,他虽然不会武功,一般人也近不了他的身,他一出手就是杀手,不讲半点情面。”

    七七离魂散!

    欧阳维脑子里又闪出龌龊的念头,没想到他这辈子最难忘的四十九天,竟是拜苏丹青所赐。

    “单打独斗兴许是他用毒厉害,可他一个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何况我身边有顶尖的杀手呢。”

    岳淡然笑他孤陋寡闻,“那你是没见识过千尸粉的厉害。”

    欧阳维不饶口风,“大不了玉石俱焚,只要我知道想取他性命时,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能取到,这就够了。”

    “你总想着取别人的性命做什么?”

    “你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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