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大长公主的语气带着一丝感叹,只不过,这话中有话。

    “姑母放心,日后芙蕖虽然嫁入宫中,但与嫁入寻常人家并无二般,晋延自是会好好护着芙蕖……”想了想,赵晋延又加了一句,“晋延不敢说日后大话,可不管日后发生了何事,芙蕖都是晋延心中最重要的女人……”

    “娘……”

    赵晋延的话未说完,却是被芙蕖出声打断了,芙蕖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语气之中的维护之意,却也十分的明显。

    晋阳大长公主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是抬头与晋阳大长公主静静的对视了一眼,晋阳大长公主无奈,其实今日她是有逼赵晋延立下承诺之意,虽然有趁人之危的样子,可这承诺自然也是让赵晋延自己来立下。

    偏生赵晋延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真正的用意,这话说了半天没说到正点子上,好不容易说到了,芙蕖又开始心疼人家,出声打断了。

    晋阳大长公主对于芙蕖这个女儿,心中颇有几分怒其不争,可晋阳大长公主却又有些无奈,芙蕖方才那般,分明便是怕她做的太过,也是想要维护她。

    “行了行了,都说女生外向,你这还没有嫁过去,就开始维护你的夫君了。”

    晋阳大长公主看着芙蕖这个傻女儿,但话中,却还是句句都替着芙蕖在说话,明里苛责着芙蕖,暗中这话却也是在提点着赵晋延,句句都是在告诉着赵晋延莫辜负芙蕖。

    赵晋延再傻,这会儿其实也有些回味了过来,只是他到底不是花言巧语之辈,行事上更是做多过于说,若是方才回味过来,他或许会顺其自然的表了态,但是这会儿,他却有些说不出口。

    晋阳大长公主看着底下这对,心中真当是又好气又是无奈,最终还是觉得眼不见为净,只冲着赵晋延开口道:“行了行了,天儿也不早了,皇上若是不打算留下来用午膳,便回去吧!”

    晋阳大长公主这话说的分外不客气,也是在出着方才的闷气挤兑着赵晋延,赵晋延虽然有心还想要讨好晋阳大长公主,可这会儿决计不是适合留在这里的时候,他只好冲着晋阳大长公主行了一礼,起身告退。

    赵晋延一走,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方才一直沉默着想要找机会说话的夏越朗再也忍不住,只冲着晋阳大长公主嚷嚷着:“娘,你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便答应了妹妹的事情,皇上那性子,怎么配当芙蕖的夫君,而且嫁进宫里,芙蕖日后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仿佛颇为认同夏越朗的话。

    而她的这副表情,更是让夏越朗不满了,冲着晋阳大长公主,夏越朗也说不出更重的话来,只好冲着芙蕖抱怨道:“妹妹,你怎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满天下如意郎君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找了这么一位。”

    “哥……”

    芙蕖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撒娇的看着夏越朗,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夏越朗看着芙蕖这副哀求的模样,动了动嘴巴,心里倒是有些不忍,而在这个时候,晋阳大长公主却是突然出声道:“你这个做兄长的,今日能够说出这番话来,我倒是十分欣慰,只是……与其今日抱怨着,倒不如日后再争气些,多做些努力,好为芙蕖日后撑腰。”

    “你是芙蕖的兄长,日后芙蕖进了宫里,娘家若是不争气,芙蕖呆在宫中便是让小子再维护,脸面上也不好看,可若是娘家争气,那小子瞧着芙蕖娘家的面上,也不会对芙蕖怎么样。 你爹那边我是不指望了,就看你如何了!”

    晋阳大长公主说完这些话,不等着夏越朗再说什么,直接打发了夏越朗:“我和你妹妹在屋子里再说会儿话,你先出去吧!“

    “是。”

    晋阳大长公主最后的那番话,让夏越朗心中一阵沉思,他突然安静了下来,冲着晋阳大长公主躬身行了一礼,倒是安静的退了下去。

    而等着夏越朗离开后,芙蕖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其实哥哥这样已经很好了,娘其实不必这样逼哥哥。”

    “自己生的儿子,又如何不知道性情,你哥这人,虽然对我孝顺,对你也疼爱,可到底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当然想要他能够有一番作为,我也是不指望了。可若是能够时时敲打着,倒也不怕他为了咱们娘两,能够安安静静的不惹祸。”

    晋阳大长公主说完这话,也是轻叹了一声,其实倒不是她偏心,自己膝下两个孩子的性子,她这些年来早已经了然于心,但凡夏越朗有些本事,能够争气些,其实晋阳大长公主也不愿意让芙蕖进宫。

    在宫中,便是赵晋延嘴上说得再好听,可晋阳大长公主也不愿意让一直被她教养的十分单纯的女儿进去沾染那些事情,让自己的兄长护着,日子自然比在宫中要悠闲。

    可是……夏越朗本事有限,她也不能够护着芙蕖和越朗一辈子,两个孩子,总该有一个得成长,能够做对方的依靠。

    “娘知道你答应赵晋延,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家里,可是芙蕖……娘再没有用,也不想让你牺牲自己的一辈子来为家里做贡献。”

    晋阳大长公主轻叹了一声气,这会儿眼里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了心疼与担忧,她对芙蕖轻声道,“你再仔细想想,若不是真的打心底里愿意,娘帮你回绝这件事情。”

    “娘……”芙蕖闻言,心中有些感动,也有几分莫名的情绪,她看着晋阳大长公主好一会儿,心中其实也是陷入了沉思,在慢慢的拷问着自己的内心,或许这件事情一开始的出发点,她的确是有为了家里的意思,但是之后,真正让她愿意这么快答应下来,芙蕖也不得不承认,赵晋延的用心占了很大的因素。

    “娘,不仅仅是为了家里,我自己也是愿意的。”

    芙蕖微微笑着冲晋阳大长公主开口道,“我想过了,早晚有一日我是要出嫁的,与其嫁一个不太认识的男人,倒不如嫁给表哥……更何况,我能够感受得到,表哥对我真的很好,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至少,芙蕖觉得自己将来可能嫁给赵晋延的时候,虽然有对未来的迷惘,但并没有感觉到畏惧。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晋阳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心依然没有放下,但她也没有再说其它,眼里只是透露出了一些惆怅。她自己的婚姻就很失败,对于婚姻之事,她也是个只有失败经验的人,如此,她对于芙蕖的婚姻,自然也不想着去指手画脚。

    或许,想得太多,算计的太多,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倒不如像芙蕖这般简简单单的或许会过得好些。

    芙蕖冲着晋阳大长公主行了一礼,从她的房间里告退,她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回到了房间里,她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虽然对于今日这一切早有准备,可是发生的实在是太快,她这会儿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自己就这样答应了赵晋延,将自己的后半生就这么托付了出去……

    赵晋延回到宫中后,刚刚换好衣裳,身边的亲近太监刚刚上来询问午膳之事,门外小太监却是上来禀告:“皇上,太皇太后派人过来,说若是皇上无紧要事情,请皇上过去陪太皇太后用午膳。”

    赵晋延闻言,倒是未加多思索,点了点头。

    “行,你去传一声,朕待会儿便过去。”

    赵晋延立在原地,看着小太监缩手缩脚的走出去的身影,却并没有立刻让太监收拾了起驾,而是想了一会儿,冲着身侧的宫人开口道:“你去开库房,朕记得库房里仿佛有一座地方上官员进宫上来的白玉观音像,你让人装上送去太皇太后宫里。”

    “是。”

    宫人躬身应了。

    这座白玉观音像礼物,先赵晋延一步,进入了太皇太后的宫中,太皇太后在收到礼物,甚至没让宫人们打开来看,面上的神色便多了一丝异色。

    宫人轻手轻脚打开这座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像,太皇太后只是看了一眼,便让底下人收了起来:“既然是皇上的一片孝心,你便放到小房间里摆出来。”

    “是。”

    太后身边的亲近宫人原本还想冲着太皇太后说几句奉承话来逗太皇太后高兴,可瞧着太皇太后这副兴致不高,甚至还有几分意兴阑珊的样子,倒是不敢再多语,只轻手轻脚捧着观音像退了下去。

    与许多年纪大了的贵妇人不同,其实太皇太后并不热衷于礼佛,可能与年轻时候起的习惯有些关系,太皇太后并不是一个太过于敬畏鬼神,相信这方面的人,当然若是她是个相信命运上天安排的人,如今也不可能走到这个位置。

    太皇太后虽然如今也虽大流,在宫中设了佛堂,每逢初一十五,也会去佛堂里上一注香,但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宫中的人,其实多数也是知晓太皇太后这习惯,赵晋延不可能不知道。

    而若赵晋延知晓,便知道这份礼物送的其实并不太合太皇太后的心思,但越是这样,太皇太后便越是忍不住想要去琢磨赵晋延的心思,送礼之人不为真正去讨收礼之人的欢心,显是别有用意,太皇太后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这孩子坐上皇位后,心思倒也越发让人难以猜透了。

    太皇太后倒不是真的猜不到,毕竟这礼物的由来,应该与早上她劫道请芙蕖进宫有些干系。

    但她却不愿意往这方面去猜测,更多的是不愿意承认如今自己也是受制于人了。

    太皇太后这会儿,倒是有些怀念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了,先皇到底是她儿子,虽然在权利方面也有野心,可对着她很是孝顺,对待亲人的手段上,也有些心慈手软。虽然太皇太后觉得先皇这性格并不适合做皇帝,但先皇是个好儿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赵晋延走进太皇太后宫里的时候,太皇太后依然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榻上想着事儿。

    看到赵晋延的事情,她倒是迟钝的看了赵晋延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皇上今日怎么想起给哀家送礼了?”

    赵晋延在太皇太后身侧坐下,语气温和开口:“朕只是突然想到库房里有这么一座观音像,觉得皇祖母该是喜欢的,便让人送了过来,免得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

    “皇上孝顺。”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毫无真心,也十分的敷衍,但赵晋延却仿佛没有看出来,只是轻笑着,沉默未语。

    两个人在空旷的宫殿里坐了好一会儿,宫人给赵晋延送了茶水上来,赵晋延拿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着杯盖撇着茶叶沫子,然后往嘴里送了一口。

    从头至尾,这大殿之中,一直保持着安静。

    赵晋延一举一动,神态之间,都保持着自然,反倒是太皇太后颇有些不适应这份安静,见赵晋延久不言语,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开口问了一句:“皇上这是刚送芙蕖回来吧!”

    “是,去了晋阳姑母府上一趟。”

    赵晋延坦白承认,脸上笑容不变。

    太皇太后的笑容却是淡了一些,她勉强点了点头,又开口问了一句:“芙蕖在宫里玩的可好,有没有见到你姑母,她身体如何了?”

    “都挺好的。”

    赵晋延四两拨千斤的回了一句,不过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倒是没有继续有问有答的模式,而是又开口说了一句:“皇祖母,我瞧着姑母如今身体也好了许多,最近天儿也暖和,过几日不若皇祖母请姑母进宫来坐坐。”

    “是吗……你姑母身体先时一直不好。我也没敢让她进宫来回折腾。”

    太皇太后闻言,下意识想要皱眉,但场面上的话却是说的十分漂亮。

    这些时日,太皇太后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想要让晋阳大长公主进宫来,可是晋阳大长公主如今却也不是好请的,太皇太后自己也是心虚的,当然也不会想着让晋阳大长公主进宫来看她,毕竟这个女儿,不留情面起来,肯定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面子都不会多给。

    赵晋延闻言,也没有去质疑,只是顺着太皇太后应承着:“皇祖母自是疼爱姑母。不过姑母如今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进宫应是无碍的。更何况,接下来事情多姑母应该也会常进宫来。”

    太皇太后闻言,愣了一下,她倒是很快便想到了再过不久便是赵晋延的生辰日,于是连忙开口道:“也是,再过些时日,便是皇上的万寿节了,届时宫中也有宴会,你姑母自然是要进宫的。”

    “不仅仅是这个。”

    赵晋延看着太皇太后的眼睛,慢慢开口道,“万寿节过后,也要到芙蕖的生辰了,朕已经征得姑母同意,让芙蕖的生辰在宫里办了。今年要举行芙蕖的及笄礼,是大事情,虽说是在宫中举办,可往年里芙蕖的生辰都是姑母在操办,所以今年虽然放在宫里,但宫中到底会有不周道的地方,所以朕想让姑母来宫中主持。”

    太皇太后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丝吃惊,她面色有些难堪,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着开口说了一句:“这……合适吗?晋阳真的答应了?”

    “芙蕖答应了,姑母也答应了,朕方才便是去了晋阳姑母宫里,便是征得了晋阳姑母的同意。”

    赵晋延仿佛没有看到太皇太后面上的难堪,面上带着楚楚的微笑,温声说着。

    “这样……”

    太皇太后没有表示赞同的意思,只是随口应付,让她这会儿说出同意的话来也的确是为难了她,虽然心中早已经有所准备皇上势必会对自己和芙蕖的事情做些什么事情,可太皇太后却万万没有想到,赵晋延竟然直接走到了这一步。

    芙蕖的及笄礼若是在宫中举办,便是不下明旨,几乎也是在昭告天下她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而偏偏早上的时候,太皇太后还对此事想要改变。

    太皇太后这模模糊糊的态度,当然不是赵晋延心中所希冀的,他倒是不等着太皇太后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又抛出了一个让太皇太后面上难堪的请求。

    “朕想过了,芙蕖的生辰与朕的十分相近,这举办的地点,其实也可省些事儿,就放在万寿宴举办的地方。而生辰礼上的正宾,恐怕也没有人能够比皇祖母更合适了,所以那一日,皇祖母可愿意替芙蕖加笄。”

    “……”

    太皇太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的看了赵晋延许久之后,她确定赵晋延不是与她在玩笑,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了。

    可是太皇太后毕竟城府深沉,虽然这件事情给她的刺激真的很大,甚至是将她原本的全盘计划全部都打乱了,可她还是很快回了神,甚至很快的便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了过来。

    她轻笑着开口问道:“晋阳也是这个意思吗?”

    “姑母尚未与朕来得及商量这件事情,只不过相信姑母应该与朕想得都一样,给芙蕖当正宾,替芙蕖加笄之人,恐怕没有谁能够比皇祖母更合适了。所以晋延先擅作主张了。”

    “……”

    太皇太后看着赵晋延面上的笑容,心里堵得跟个什么似得。

    太皇太后方才故意问这句话,既有想要拖延时间,不想马上答应下来的意思,其实也是有想要替自己找回一些面子的想法,若是赵晋延能够说这同样是晋阳大长公主的意思,至少日后她在见自己女儿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面上无光,可是偏偏赵晋延为了讨好晋阳大长公主,为了给她和芙蕖做面子,竟是一力抗下,撇清了这二人,只说今日来请她做正宾,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

    太皇太后一辈子被人奉承惯了,从来都是被架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却没有想到临了,竟然还得做这般违心的事情。

    更让她憋屈的是,这件事情上,皇帝将姿态放得很低,也是在逼着她不可能再摆出高姿态来,她不得不去答应这件事情。

    赵晋延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太皇太后的为难,又是温和笑着开口催促:“皇祖母意下如何?相信芙蕖与姑母知晓皇祖母若能答应在及笄礼上替芙蕖加笄,都会很高兴。”

    太皇太后在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再次露出了疲态,也流露出了一些苍老的神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在一瞬间,露出了笑容,仿佛方才那一番为难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瞧皇上说的,哀家身为芙蕖的外祖母,这个事情,自是当仁不让。”说罢这话,太皇太后又是笑道,“只不过,哀家从来都没有做过正宾,倒是没有什么经验,就怕到时候做的不妥当。”

    “皇祖母尽管放心,若是不懂,尽可召见京中那些常做正宾的夫人进宫,而且皇祖父在世时,曾经夸过皇祖母礼仪典范,最是得体,小小一个及笄礼,朕相信皇祖母不会出任何纰漏的。”

    赵晋延说完这话,根本不给太皇太后任何再说其它话的机会,又是笑着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朕忙了一个上午,肚中也有些饥饿,不若传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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