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庆尘知道,那几千块钱也是他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母亲张婉芳给的。
    所以,张婉芳在离婚协议约定以外,不曾给过他额外的馈赠。
    庆国忠所说的留钱给他上大学,也不过是一句谎言。
    这人世间,赌徒的话最不能信。
    这一刻,生活在庆尘面前展露出了最狰狞的那一面。
    血淋淋、丑陋的那一面。
    深渊之下像是有无数双黑暗的手要把少年拖下去似的,无休无止。
    庆尘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庆国忠,那无休无止的内心撕扯在这一刻,也忽然戛然而止。
    “你把房子卖了吧,以后再无父子关系,”庆尘说完便转身出了楼道。
    隔壁屋里的江雪几次想要冲出去怒斥庆国忠,几次想要拉住庆尘安慰一下,但她想起来庆尘交代过的事情:千万不要被庆国忠记住什么线索,房子卖了之后他就不会再来这里了,但如果让他知道江雪阿姨你跟我关系很好,以后他甚至会来找你借钱。
    所以,庆尘是要斩断一切关系,而不是继续纠缠不清。
    他身后的庆国忠没有挽留庆尘,而是对中介说道:“看到没有,事情解决了,你赶紧喊那个愿意付钱的客户到房管局,今天就把手续办了,让他付全款!”
    庆尘走到行署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路边卖烤红薯的大叔正打开土炉子,捏着每个红薯看有没有烤软的。
    一位中年人打着电话与他擦肩而过,嘴里说着今晚加班,不回家吃饭。
    46路公交车缓缓停在站牌前面,司机百无聊赖的等着乘客下车,车上坐着的乘客们漫无目的的看着车窗外。
    但这些都与庆尘没什么关系。
    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种陌生的疏离感。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他拿出一看是张婉芳的来电。
    庆尘接起来:“喂?”
    张婉芳说道:“小尘,妈妈这周末出差,就不去看你了……”
    庆尘挂掉电话,然后把张婉芳、庆国忠的电话都放进了黑名单里,微信也全都拉黑后删掉。
    没过一会儿,江雪追了出来,她握住庆尘的手问道:“小尘……你没事吧?”
    庆尘笑了笑:“好像割舍过去这件事情,也没那么难,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
    临近午夜。
    庆国忠哼着小曲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他喝了点酒,心情还挺不错。
    他一手拎着塑料袋,里面是刚取的几万块钱,一手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喂,老张,你在哪打牌呢缺人不……你看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有钱,今天刚把房子卖了准备把你们赢的裤衩都不剩呢!”
    “好好好,我就在附近,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庆国忠继续往前走去。
    此时,他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猛然回头看去。
    只是,身后的小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午夜街道只有流浪猫在穿梭于绿化带之间。
    庆国忠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疑神疑鬼。
    “可能是在拘留所蹲怕了,特么的,要是让老子知道谁举报的,一定把他腿打折!”庆国忠自言自语道。
    说完,转过两个街口钻进了某个小区楼栋里。
    待他进去后,庆尘从小区的楼宇阴影里走了出来。
    “喂,你好,110吗?我要举报洛印家属院7号楼3门101有人聚众赌博,金额巨大,”庆尘拿着手机说道:“嗯对,聚众三人以上,赌资超过五万,够立案追诉了。你们赶紧来,放心,他们跑不了。”
    挂了电话,庆尘也走进了楼道里。
    说实话,在学习跟踪技巧与战斗技巧的时候,庆尘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把那些高端的技巧用在这种地方。
    也不知道叶妈听说这事,会是个什么表情。
    第132章、给学生出口气
    洛印家属院7号楼3门301里,四个男人坐在牌桌上,还有一个女人抱着一岁多的孩子站在窗户边上。
    这是一个隐藏好几年的聚众赌博窝点了,一对儿夫妻二人经营着这里,他们不仅参与赌博还抽水。
    打牌时,男人上桌打牌,女人则站在窗口放哨。
    屋里热闹喧天,搓麻将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此时,女人忽然慌了一下:“别搓了别搓了,我看到两辆警车开进院子了,快跑!”
    说完,女人抱着孩子走到自家总电闸旁,把所有空气开关都给扳了下来。
    时值午夜,小区里的灯光几乎都灭了,所以家里亮着灯本身就很扎眼。
    牌桌旁的四个男人立马摸黑起身,庆国忠嘴里暗道一声晦气便开门朝楼道跑去。
    只是,来时还好好的楼道灯,这时不知道怎么的不亮了。
    这老旧家属楼的楼道连个窗户都没有,以至于没了楼道灯后,庆国忠他们刚从光亮的屋里出来,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楼道里有什么。
    四人中有人说道:“下楼后就分头跑,这小区有四个门,他们想抓住所有人根本不可能,谁被抓住谁倒霉。”
    话音刚落,他骤然感觉黑暗的楼梯里有风声袭来。
    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胃上被人一拳重击,整个人在楼梯上宛如虾米似的弓起了身子。
    只是锤击他的人并未停留,而是继续趁着黑暗直奔他身后的三名赌博同伙!
    短短十多秒的时间里,那黑色的身影如同行云流水般将四人全部捶倒。
    赌徒们看不清人影,他们只感觉对方像是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似的,包括他们的反应。
    所以当锤击的第一秒钟开始,后续的每一秒都在按对方的剧本表演。
    他们连群演都算不上,最多就是四个道具。
    “他娘的,呕!”一名赌徒被捶的胃酸全都吐了出来:“谁啊!谁!?”
    只不过那个人影没有停留,对方趁着警察找到7后楼之前走了出去。
    很快,庆尘站在小区的绿化带里,默默的看着那四个人被警察扶上了警车。
    他承诺过接警的小姐姐,这些赌徒一个都跑不了。
    那他们就肯定跑不了。
    庆尘是个重承诺的人,就像老君山那一晚,他答应胡小牛会杀歹徒首领,歹徒首领就一定会死。
    倒计时00:00:00
    穿越。
    ……
    当世界的黑暗消散后,庆尘依旧坐在篝火旁,身边只有李叔同。
    这位老师看向庆尘:“回来了?摊开手掌我看一眼。”
    庆尘听话的张开手掌。
    李叔同点点头:“伤还没好利索,看样子回到表世界也没少训练,成果怎么样?”
    “可以独立攀登二十多米的垂直绝壁了,”庆尘诚实回答道:“但只成功了三次。”
    李叔同感慨,自己这位学生是真让人省心。
    不用老师督促、不用老师责骂,少年就会用最强大的自律约束自己。
    相比他与师兄陈家章年少时的贪玩与懒惰,这位学生的人生,太励志了。
    当初如果自己和师兄也这么努力,老师也不会总生气了吧,肯定会很开心的。
    只有真正经历过那种训练的人,才能明白,当你手上已经伤痕累累,却还需要在攀登时,将所有体重压在那几根手指上的感觉。
    钻心的疼痛,能让你时刻保持着清醒,甚至后悔走上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
    李叔同看向庆尘:“感觉你并不是很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呢,作为少年人不要老是暮气沉沉的,要为自己的训练成果感到开心嘛!”
    庆尘低声说道:“老师,我跟父母断绝关系了,断的很干净那种。”
    李叔同怔了一下:“我之前看你那么辛苦的活着,隐忍着自己的所有小性子,还以为你没有父母呢。”
    庆尘:“……”
    “开个玩笑,”李叔同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一开始感觉有些失落,难过,”庆尘想了想回答道:“后来我把我爸举报了,心情又变成了畅快。如今回到里世界来,却忽然有些茫然,总感觉很不真实。”
    小时候到了冬天,父亲每天回家会给他买烤红薯吃,那是他们爷俩最喜欢的零食。
    妈妈会提醒他穿上秋裤,还会把牛奶放在暖气片上,热好了让他带着去上学。
    全家人会一起去山里避暑,爸爸用硕大的手掌捧起清泉,然后给儿子炫耀自己捉来的蝌蚪。
    因为记忆太好了,所以庆尘觉得那一切都历历在目。
    也不知道怎么的,人生就忽然变成了这样。
    当一切都割舍掉的那一刻,过往真的成了云烟,一切美好都只存在于庆尘的记忆里,还有旧照片里。
    所以显得有些不真实。
    谁都回不去了。
    不需要再等谁了。
    李叔同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傻孩子,你还有老师呢。”
    “嗯,”庆尘轻轻应了一声。
    李叔同看着星空说道:“有时候我会感觉你就像是我的儿子,看到你刻苦训练的时候,我也必须狠心不看才行,不然会有一点心疼。你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脚上全是血,我就在想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看,老师其实也没有那么狠心,只是老师知道这条路你必须自己走出来,那才是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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