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4月3日晚上十点。李子因洗完澡后,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军医学史」,此时窗外开始淅淅簌簌的下起雨来。李子因虽然捧书阅读,但心中一直想着杨晋新将军的案子。没多久,雨势越来越大,阵阵雷声轰鸣。李子因放下书籍,心中暗道:「不看书了。下雨天,睡觉天。」说完,便倒头大睡。
    窗外虽然下着雷雨,但不影响李子因的一夜好眠。清晨时分,第一道阳光射入房间时,李子因就已经稍稍清醒了。不过,既然闹鐘还没响,李子因索性继续赖床。第二次清醒,觉得精神好多了,原本还赖在床上的李子因,眼睛微张,看到房间景象时,被吓得跳了起来。
    揉着双眼,清楚的看着房间四周后,李子因惊讶的张开了嘴巴:「这不是…船舱…b区504号房?」举起左手,李子因看了手錶一眼,苦笑道:「手錶又开始动了,1927年3月9日早上6点。我又做梦了,而且,时间还他妈的连贯。我是不是应该去找精神科看看了。」
    李子因下了床,发现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是一套白色衬衫与黑色裤子,这种顏色搭配很常见,李子因衣柜里就有好几套,以应付正式场合。但这套衣裤的材质,李子因却觉得陌生。脱下衣裤后,李子因看见裤子内部靠近腰侧的地方,缝了一块商标,上面写着「瀋阳荣华製衣厂」,底下还有一排地址。就在李子因正研究商标时,斜眼一撇,看见了一件更令李子因吃惊的事。
    原来,李子因竟发现自己的左大腿内侧,「新增」了一块胎记。「妈的,这里什么时候有胎记,我怎么不知道。」李子因急忙找着镜子,最后在一个小衣柜的门后找到。李子因仔细地端详镜子内的自己,吐了一口气道:「幸好,这张脸还是自己所熟悉的…。」
    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李子因在镜子中的脸庞又慢慢的凝重起来:「不对,我的右眼上方,甚么时候多了一颗这么大的痣。」李子因以为是脏东西,伸手去抠,却怎么也抠不掉。「做梦,做梦而已,在梦里我看见甚么都不奇怪。」李子因自我安慰着,旋即发现衣柜中放了一个灰色布包与一隻大行李箱。「这应该是别人放着,忘记拿走了。」,李子因抓了抓头,又补充道:「不然,就是我走错了别人的房间。」按耐不住好奇心,李子因打开灰色布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护照,上面写着「中华民国护照」。李子因也出过几次国,知道自己常用的护照是绿色的,而这本却是墨绿色的。等李子因打开护照一看,整个人几乎瘫坐在床上。
    护照的左方有张照片,虽然没有很清晰,但明显就是自己的脸。更令李子因困惑的,是照片下方写着「姓名:李子因,年岁:二十八,职业:学生,籍贯:辽寧瀋阳。」护照右方则写着「外交部,为发给护照事兹有李子因至美国留学…,中华民国一十一年三月一日。」李子因觉得自己就快崩溃了,「我什么时候有这本护照?而且还是民国11年发的,我她妈到底是民国几年出生的?」「我的籍贯甚么时候搬到瀋阳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去过瀋阳好不好。」
    李子因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说:「冷静,一定要冷静。」随后,看见灰色布包中还有一本笔记本,李子因毫不考虑的拿起来翻阅。不看还好,这一翻阅,李子因更加怀疑人生:「这…确实就是我的笔跡阿!但,我什么时候写了这些东西?」只见上面中英文夹杂,大部分都是铅笔素描各种服装的样式,有男装有女装,有冬衣也有夏服,有的作品下面,会有落款「李子因.192x年x月x日,于加州艺术学院」等字样。
    其中有一页,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男子穿着西装,由于是要凸显西装的设计,所以模特儿并没有五官…。李子因颤抖捧着笔记本,惊恐道:「这…这不就是…我常常看到的那名无脸男子!那名无脸男子所穿着的西装,怎么…怎么会跟这页草图的穿着一模一样!」一想到无脸男子,李子因下意识地往窗户望去,那天就是在这个窗户外面看见无脸男子,那时李子因被吓得差一点撞晕过去。幸好,现在窗外大海蔚蓝一片,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
    就在此时,有人轻敲房间门,而且很有礼貌的敲三下后,就稍作等待。李子因吃了一惊:「怎么会有人敲我的房门。」躡手躡脚的来到房门口,开口问道:「谁啊?」只听见门外喊着:「老弟,是我,江春泰,来找你喝咖啡了。」
    穿好衣服后,李子因打开房门,只见江春泰已经穿着正式西装,站在门口,对着李子因笑道:「对不起阿,老弟,打扰你睡觉了,今天海域天气很好,陪我去甲板喝个咖啡吧。」
    海风微微,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这种还算寒冷的三月,增添一丝温暖慵懒的舒适感。此时坐在甲板上的咖啡桌前,江春泰正在与李子因聊着回国后的计画与抱负。「老弟,目前中国各地都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就是内有军阀割据、外有强权虎视。尤其我们东北,更是有日本与苏俄这两隻老虎,不时出没,甚至就在我们宅院内大打出手,这明摆着就是耻辱。」
    江春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的父亲是东三省章羽庭章大帅的手下,这次回国,正准备前往投靠,不知道老弟你…有何打算?」李子因苦笑,目前连自己是谁?家居何处都还搞不清楚!怎么谈将来计画呢?所以李子因说道:「应该…是先回家,剩下的,回家后再说。」
    江春泰点头说:「应该的,应该是先回家,让父母安心。之前我好像记得你说,你来自沿海省份,不知道,你现在家居何处?」李子因很想跟江春泰说台湾,或者说不知道,不过突然想到护照上所写的籍贯,李子因说:「瀋阳。」江春泰兴奋地拍着大腿:「不是沿海省份?那太好了,我也正要到瀋阳去,下船后,一起搭火车如何?路途上也好有个伴。」李子因想了想,便点头同意。江春泰本想说服李子因与自己一起投奔章羽庭,但既然李子因家住瀋阳,而且两人还有一段路程同行,所以也不那么急了。
    接下来的两天,李子因在邮轮上过着悠哉的生活,整日里不是与江春泰、贾约翰等人聊天,就是在邮轮各区晃荡、看书、赏海,彷彿在医院中所承受的压力都宣洩一空。虽然李子因觉得自己在作梦,不过应该也算是好梦,如果不是那个无脸男子偶尔出现搅局,隔三差五的出来吓人,李子因倒是有一点不想回现实生活了。至于那本绘有穿西装的无脸男子笔记本,李子因把它重新塞回灰色布包,并暗中祝祷说:「我不再打扰您,可拜託您也别再出来吓我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各位乘客您好,经过二十天的航程,再过一个小时,女神号即将抵达旅顺港,请各位乘客留心您的财物与行李。女神号全体工作人员祝您旅途顺风,期望能很快有下一次为您服务的机会。」一样是中英文两次广播,李子因靠在甲板旁的栏杆,看着1927年的旅顺港,大小船隻不计其数,更远的街上人潮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正看得出神,感觉有人在拍着他的肩膀,李子因回头一看,原来是贾约翰与江春泰。贾约翰给李子因一个拥抱,说道:「兄弟,保重了!找时间来同济医院找我。」李子因用力的点头说「一定。」随后贾约翰一样与江春泰拥抱,互道珍重。
    从下船之时,一直到乘坐人力车离开港口,李子因总觉得有人在窥视、跟纵他,只是李子因偶尔回头,那人却又不见踪影。正纳闷时,江春泰从火车站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张车票,说道:「车票买好了,时间还有点早,我们去吃个饭吧。」
    李子因点头答应,两人来到车站附近的巷子,只见一颗大树下,有个卖麵的小贩,江春泰说道:「就在这里随便吃吃,不会太寒酸吧。」李子因摇头说:「不寒酸,在船上都吃西餐,正想吃吃道地的东北小吃。」
    两人坐定,正在等店家上菜,李子因看见不远处,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年纪应该不到十岁,正眼巴巴的看着麵摊上冒着阵阵的白烟,不断的吞嚥口水。不知为何,李子因看着这小孩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于是掏出了一包从邮轮上带下来的西式饼乾,放在桌上,并向男孩挥挥手,招呼他过来。
    抵不住食物的诱惑,那小孩怯生生地走到李子因面前。李子因把饼乾塞到小孩手上,小孩难掩兴奋地吞了口水,说道:「全部都给我?。」原本正在看书的江春泰,抬头看了小孩子一眼,微笑不语。李子因说道:「好吃的很,要不,你尝一口试试!」小孩子拿了一片饼乾,迫不及待地塞到嘴里,满足的把眼睛瞇成一线,点头称讚:「好吃,好吃,咱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玩意儿。」
    李子因笑说:「你叫啥名子?你爹娘呢?」那小孩子吃的笑顏逐开,回答道:「我爸过世了,我妈进当铺忙,叫我在外边等着。我叫小蛋头…。」李子因身体一震,一股回忆涌现脑海。自己小时候,有一阵子李忆良也都管自己叫「小蛋头」,李子因问李忆良为什么要叫自己小蛋头?李忆良笑说,因为他自己小时候,乳名也叫小蛋头,所以觉得亲切。只不过,整个东北,乳名叫小蛋头的小孩,没有上万,也有成千。
    就在李子因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的一间当铺,一个妇人被推出门口,「碰」的一声跌倒在地。随后两个汉子,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其中为首的一个男子,「啪」的一巴掌搧在妇女脸上,那妇女嘴角流血,犹自拉住男人的小腿,说道:「大爷,那玉鐲子是我们母子最后的一点盘產,你把它拿走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那男子怒气更盛,一脚踢开妇女说道:「你还嘴硬,这分明是你从我们这里顺手摸走的,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你的?」站在李子因旁的小蛋头,看见母亲被打,把饼乾随手丢在桌上,双眼微红,犹如一头小狮衝了过去,并喊道:「别打我娘!」只是还没靠近那妇人,就被壮汉一脚踢飞,头脸多处擦伤,挣扎半天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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