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亭的家很大,但似乎摆放的东西太多,所以显得有点乱。他将叶韵的行李和书包拿进屋,又将家里的房间和各个地方收拾了一通,给叶韵打理出一个地方落脚。叶韵坐立难安,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忙碌的身影背后,解释自己突然而至的原因。
    “不好意思没给你打招呼就过来,给你添麻烦了……我妈提前把房子租了出去,租客今天就要搬进去,她跟她男朋友昨天一早的飞机出国,所以……”所以她没地方住了。
    叶鹤亭将脚底下最后一根纠结的电线踹进了墙缝,这才舒了一口气,缓过神来。
    “你妈真是一点没变,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跟当年二十出头的时候一样。”叶鹤亭转过身,瞧见叶韵正站在面前,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叶韵下意识地抠着指甲,对上他的目光之后躲了一躲,似乎别无可说,只有道歉。
    小姑娘太过拘谨而客气,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跟叶鹤亭前两次见到的时候表现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叶鹤亭心不在焉了一下午,回家之前有预先设想出一套相处方式,但似乎都是白费,顿时脑子一阵发麻。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叶鹤亭向叶韵走近了两步,语气有点低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妈。”
    叶鹤亭的脸在叶韵眼前徒然放大。叶韵盯着他英俊的眉目,忍不住想,这个男人可真是一如初次见面时那样,不按套路出牌啊。叶韵从小便是电视儿童,言情小说也看了不少,按照家庭伦理剧和小说的套路,此时叶鹤亭的台词原本应该是“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叶韵打住心里的胡思乱想,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为什么?”
    “她要是早点让我知道你的存在,我们就可以早点认识了。”叶鹤亭的声音异常温柔,他没有说太多,但叶韵因他这句话,脑海里涌出了不能为外人道的千言万语。
    叶鹤亭低头盯着叶韵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一副发愣的样子,用手拍了拍她的肩道,“饿了吧,我去做晚饭,你可以先到房间去休息一会儿,洗漱用品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买好,给你放进去了。”
    叶韵轻轻点了点头,鼻头有一丝泛酸,等叶鹤亭的身影走进厨房,她的眼眶悄悄地红了。
    在过往十八年的人生中,叶韵常常会想自己如果有一个爸爸,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在她的想象中,男人的轮廓是飘忽不定的。时而他是个拿着保温杯的大腹便便的男人,就像她那性格和善的化学老师;时而他是个略显瘦弱却气质凌厉的男人,就像她严肃寡言的数学老师……她没有舅舅或者是叔叔,身边都是同龄的男生,她没有任何跟成熟男性打交道的经验。
    现在这个轮廓清晰化身成叶鹤亭的形象,她发现,他谁都不像。
    叶鹤亭不是大腹便便,甚至可以称得上身形健美。他也并不严肃寡言,据她有限的接触下来,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虽已不太年轻,却也并不太老——36岁,对于一个刚成年的少女来说兴许已经是老男人了,但是对于一个女儿来说,这个父亲堪当年轻。最重要的是,叶鹤亭还长了一副极好的皮相。
    所以,李曼瑾,也就是叶韵的妈妈,曾经跟他有过一段恋情毫不奇怪。李曼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她看上的男人,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组团出道都是绰绰有余的。
    而依据年龄推算,叶韵出生那一年,李曼瑾21岁,叶鹤亭18岁,这也毫不奇怪。毕竟这些年来,李曼瑾的“专情”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她的男朋友永远在18岁到22岁之间。
    叶韵还记得,李曼瑾曾经有一个小男友爱她爱得要死不活,天天盼着自己过了22岁就可以跟李曼瑾领证结婚,将她套牢,结果在生日前一天,他被无情抛弃。
    “男人嘛,还是年轻的好。”李曼瑾说这句话的时候,眯着眼睛,整个身体慵懒地躺在单人沙发里,手指间火星明灭,烟雾缭绕。叶韵赶紧将烟灰缸递到她手边,不是为了伺候她,只是担心那张新买的沙发又被烧出洞来。毕竟那是自己为了省下搬运费,从一楼到八楼,一个人亲自抬上来的。
    往常在这种母女交谈的时刻,叶韵对她的恋爱观往往不置可否,然而当她手指尖的火星终于越过烟灰缸,掉到沙发罩上的那一刻,叶韵心里的烦躁终于冒上来,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反问了她一句:“所以这就是你抛弃那个男人的原因?”
    李曼瑾偶尔会同叶韵提起她的亲生父亲,总是用“那个男人”来指代,除了“叶”这个姓,再也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所以叶韵也开始用“那个男人”来代替“爸爸”这个称呼。
    李曼瑾明显一愣,因为这是叶韵第一次质问她。不过她并不计较,又吸了一口烟,心不在焉地眯缝着眼:“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只有两三个月,所以算不上谁抛弃谁,只能说是和平分手,就像那个什么什么七秒钟的鱼,上一世的记忆会在七秒钟之后——”
    “好了好了!”叶韵打断她,突然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甚至觉得即使知道了也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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