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一上学期,叶韵都陷在两件事里:一是对叶鹤亭的情感泥淖,二是恶补数学。
    叶韵选择的工商管理专业可谓是一个融合了各门学科的大杂烩专业,管理学、经济学、统计学等等各类知识无所不包,而让她头疼的,则是要学习高等数学、线性代数、概率论等等数学相关的课程。叶韵高中时是理科生,虽然数学可以算是理科学习的基础,但是她在数理化生四门中最弱的却是数学。高考时的数学成绩也不尽人意。
    叶韵只在每个周末放假回家的时候,才可以短暂摆脱各种数学模型和推导公式的折磨。但是遇到考试复习,忙起来的时候,她半个月也不见得能回家一次。
    而大部分时间,叶鹤亭比她更忙。公司好几个新品要赶在春节前上市,他每天早出晚归,与工程师研发团队的各种会议,与营销渠道商的各类应酬比平时更为频繁。所以即使叶韵能在周末准时回家,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两个人如同生活在平行线上,各自忙碌,就连偶尔的电话联系也常被突发事件打断。叶韵坐在人来人往的图书馆里,在她绞尽脑汁演算数学题的时候,哪怕有片刻的走神,心里藏着的那头怪物就会趁机溜出来,不听话的啃咬着她的心。
    而等到叶鹤亭过了最忙的时候,叶韵也得闲在学习的中途喘口气,两人才终于恢复正常生活轨道。这时候,叶韵便抓紧一切机会,赖在叶鹤亭身边,像个小猫似的蹭着他黏着他,甚至学会了撒娇。
    关于撒娇这件事,想象中是有那么一点矫情,可是叶韵在面对叶鹤亭时,所有的依赖甚至是依恋的举动,都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
    比如,她难得的周末却不懒在床上,偏偏喜欢早起,走到厨房看叶鹤亭做早餐。大学前的那个暑假,她也常常如此,那时候她只是贴在厨房门口,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他。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能满足于此,她开始渴望某种更加亲密的接触。于是,她开始走进厨房,走到叶鹤亭身后,在他做饭的时候,从背后用双臂环住他的腰,给他一个长久的拥抱。隔着睡衣,肌肤与肌肤之间有热量在传导,叶韵感觉心口烫烫的,同时心底会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那是那头怪物进食的声音。
    叶韵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叶鹤亭明显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手端着锅,一手拿着铲,他分不出手,也说不出话去阻止。
    因为叶韵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自然的尴尬,她的手自然而然地环着他的腰,她的脸自然而然地蹭着他的背,如同她过往十八年从不曾与他分离,如同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于是叶鹤亭便没有理由过度反应,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任由她抱着,在厨房里缓慢而僵硬地继续摆弄着锅碗瓢盆。他再三告诉自己,这只是叶韵过往养成的对家人的惯常举动,只是前一段时间父女关系刚确立,当时的他们还没有那么熟稔,那时候的她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这一切解释都很合情合理,叶韵打心底里接受了他这个父亲,开始对他表现出进一步的依恋,如果他露出丝毫的尴尬,反倒会让这个拥抱变了味。
    就是在叶鹤亭这种放任的心态下,叶韵食髓知味,有了第一次,便又有了以后的无数次。
    叶鹤亭的身体也像被她同化,从最初的僵硬,到慢慢变得跟她一样放松。甚至有一次,叶韵抱了他不到十秒钟,松开手臂准备放开的时候,他竟然生出一丝恋恋不舍的失落。
    而随着失落的次数日渐累积,在时间的催化下,叶韵单方面的拥抱便逐渐发展成父女之间另一个亲昵的互动习惯:叶韵会在早上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叶鹤亭,有时候是一分钟,有时候会更久,在她准备松手离开的时刻,叶鹤亭会转过身,轻轻在她额头的碎发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垂眸望着她惺忪的睡颜,温柔地说:快去洗漱,马上吃早饭了。
    叶鹤亭不去想这是不是正常的父女相处方式,也不去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溺爱她,他只是迫切地希望把她过往缺失了十八年的爱,都加倍地“补偿”给她。
    他知道,叶韵也是乐于接受他的“补偿”的,因为她越发喜欢黏着他。她在学校的时候,会在电话和微信里向他报备她每天细枝末节的校园生活;她在家里的时候,会坐在沙发上用他的肩膀替代抱枕,抱着他的肩膀看电视,还要同他玩小孩子幼稚的“跟屁虫”的游戏,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直到将她堵在卫生间门外……
    有一次开完会闲聊的时候,公司的一位副总调侃叶鹤亭,说如果不是猜到电话那头是他才相认的宝贝女儿,不知情的人若是听到他打电话的语气,一定会误以为那是他的女朋友。他听完只付之一笑,不作辩解。
    叶鹤亭就是用这种方式“补偿”着叶韵,同时也因为叶韵对他的依恋而感到无比的幸福,并享受其中。他一度以为这便是世人所谓的“天伦之乐”。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发现,他“补偿”的并不是他的女儿叶韵,而是叶韵心里养着的那头怪物。随着怪物的日渐长大,它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直到将他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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