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洋还挺谦虚,他现在应该比孙飞虎还熟悉联盟规则,至少是每天都要看看,说不定还要背一背。如果流民势力头子连规则是啥都不明白,那还玩个屁。
    “你能告诉我规则是干嘛用的吗?”
    “……规则是约束多数人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江洋显然没怎么和洪涛深谈过,对这位的嘴皮子功夫不太了解,回答的越来越吃力,每句话都要想一想。
    “约束这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保护。如果在指定规则的时候,和全体成员说,规则是拿来约束你们的,没谁会同意。
    世界上绝大多数规则,在制定的时候,都是以保护为主要目标,才有可能建立起来。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管理者往往会利用教育、宣传和武力,刻意忽视主要功能,强调次要功能,因为这样对管理者有益。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规则无法保护大多数人,是不是就失去了建立的必要条件,等于没有规则?这个东西不是某个人、某几个人说了算的,更不是给管理层当皮鞭用,谁不听话就抽谁。
    没人能界定规则是否失效,它需要全体成员一人一票的表态。现在联盟的规则明显保护不了大多数人,比如流民,这一点只要不瞎都能看到。
    谁要是认为我破坏规则了,就去证明一下大多数人到底受不受规则保护。如果答案为是,那我肯定犯罪了,必须受到规则的惩罚。
    如果答案为否,这件事就有点意思了。我何罪之有啊?本来就没有规则,弱肉强食而已。张凤武强,他就可以欺行霸市、草菅人命、蓄奴、贪污、强取豪夺,把规则当成擦屁股纸。
    我来了,我比他强,杀了他是不是也算天经地义?如果判我破坏规则,那张凤武之流该怎么算呢?是不是也该和我一起被绳之以法、维护规则的公正性?只要他们敢,我乐意奉陪到底!
    其实你更应该理解这个道理,救赎者的规则就保护不了大多数人,才和反抗军打了多年。我杀了那么多裁决者,你们除了抓捕我、杀死我,能用救赎者的规则在大庭广众之下审判吗?能让大部分人信服吗?
    根本就不能,也不敢。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救赎者的规则都不能公开拿出来审判一个杀人狂,那它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只要控制了军队,手里有枪,谁都能弄出来一套所谓的规则。但那不叫规则,那叫强权。它不是建立在保护和约束的基础上,只是单纯的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可惜谁的拳头也做不到长时间大,我要是不杀萨宾那伙人,而是把赵斌杀了,你猜会是什么结果?救赎者连一天都抗不过去就得变成萨宾的工具,然后他再定一套规则,继续走这条路,直到又出来一个拳头更大的。
    其实对我来讲这么干最省事也最划算,因为我没孩子,用不着考虑会给后代留下什么,自己先痛快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再说。
    可我不想成为权力的奴隶,让它牵着鼻子跑,也不想多少年之后有人指着我的名字吐口水。人活在世上,除了吃喝玩乐享受、延续后代之外,总还得有点别的追求,否则和动物就没区别了。
    他们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觉得这不是贬义词。人类如果没有理想,不会从奴隶社会发展到今天。那理想主义者就是人类发展的动力,这么光荣的工作试一次又何妨呢。
    丧尸病爆发之前,包括你我在内的绝大多数幸存者都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即便有理想也得埋在心底,连试试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机会来了,舞台有了,可是大家又全都缩回去了,就为了能过几天人上人的瘾,失去了成为伟大的机会,得不偿失啊。”
    聊起这个话题洪涛就不累也不困了,这番解释也不光是说给江洋听的,还有他背后的赵斌。在这场看似的权力斗争中,疆省新移民们至今也没做出明确表态。
    他们对双方的立场、主张、实力都不是很了解,还处于熟悉和了解阶段,正好符合听众的角色,多解释几句,多阐述一些理念,真不算话痨。
    “……怪不得您以前的很多部下会站在对立面上,如果让我选择,怕是也无法赞同您的主张。它比反抗军要求的条件还苛刻,甚至远超了旧世界,我真不认为在目前的生产力水平下能做到。”
    但江洋明显没被说服,甚至连一点可能性都不认为有。如果不是因为双方正处于合作状态,有求于人,说不定会比高天一的态度还差。在他看来洪涛完全是在痴人说梦,一点不靠谱儿。
    “我问你个问题,在我到新七区居住之前,你想过救赎者突然与反抗军摒弃前嫌,从敌人变成了合作伙伴,还能与反抗军的头领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讨论市场的管理问题吗?”
    对于江洋的态度洪涛全然不在意。如果只有少部分人反对自己的理念,那这件事就不用讨论了,早就该成为联盟的既定方针。不就是因为很多人不能理解、不敢实践,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但有人反对,自己就不做了吗?那是必然不可以的,撞了南墙也得再顶几下才是自己的性格。当然了,自己有别人不具备的能力,也是敢这么选择的重要因素。
    “……”江洋很想说反抗军和救赎者之间的矛盾没这么容易化解,可面对现实真没法不承认,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目前双方确实在合作,也很久没出现大规模冲突了。如果照这么发展下去,保持的时间越长,互相之间的仇恨就越淡,和平共处真不是梦。
    “我再问个问题,你曾经想过救赎者最终的结果会是由一个外人来决定的吗?这个人单挑了裁决者,再逼着赵斌不得不妥协,还杀死了唯一能取代他的一伙人!”
    一个例子有可能被视为偶然,洪涛不想被人说只是运气好,于是又举了个例子,还是和江洋息息相关的,根本不用去打听求证,他本人就是亲历者。
    “当初在疆省,您就算到了今天的结果?”面对两个活生生,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例子,江洋没法再躲避了。即便都是狗屎运,那也是实力的体现,运气实际上就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高瞻远瞩,依据什么理论做出的准确判断,又是如何消除偶然、意外对进程的干扰。问题是,世界上有这门技术吗?
    “没有,我当初也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是按照理念去做。现在也一样,人类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只能瞄准一个方向尽可能的边走边调整。如果只因为看不到结果就不动,那就没法发展了。
    我不清楚按照我的理念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但我能算出来,在这种规则之下不会有苦修会,也不会有修女,更不会有食不果腹的流民。这么多收获难道还不够吗?不值得去试一试吗?做人要知足,不能太贪!”
    辩论到了这里洪涛已经赢了,他占据了逻辑上的优势,饶了一大圈最终又转了回来,把曾经的成功案例完美套在了对未来的展望上,严丝合缝。
    第990章 幕后大佬
    “那您不怕死吗?我不是说普通的生死,人在掌握了权力之后往往会非常怕死。您好像跳出了普通人的范畴,可能有性格方面的原因,但肯定不是主因,我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即便无法在逻辑上找到漏洞,江洋依旧不打算放弃,改为探究洪涛的内心真实想法,试图从中找出互相矛盾的地方,来个曲线进攻。
    “很简单,就是两个字,取舍!你们在疆省实际上能做出很大一番事业,败就败在了不懂得舍弃上。既想拿权力又想得实惠,在人性的贪欲方面半点也舍不得抛弃。
    人的一生,看上去是在和大自然、社会、别人斗,获得更高地位,争取更多资源,实际上都是表象,真正的敌人就是自己。
    如果能战胜本性,抛弃一些东西,必然会收获另一些东西。关键的技术就是该舍弃什么,该争取什么。选对了,马上能提高一个层次,以俯视的角度看明白更多人世间的难题。选错了,一辈子都只能禁锢在本能之中,丝毫不能突破。
    想一想,当初你们在疆省的日子,已经达到了人类享受的极致了吧?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可你们每天都过得很别扭,总觉得有劲儿使不出来,周围全是不确定、不安稳、不合心意。
    不是你们的本事不够,是索取的太多了,这个也想要、那个也不舍得扔,凡是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套用一句唯心的话,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降下了天谴。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只是个时间早晚问题。
    现在你们失去了权力,在外人看来是虎落平阳,实际上正是个总结经验教训,让自己能提高一个层次的好机会。沉下心来干点实事,把权力当做工具,不要被奴役,学会舍弃一些身外物,可能会发现眼前豁然开朗,不再有以前的烦恼。
    至于说如何看待生死,这又是个唯心的概念了,每个人和每个人的观点都不同。单就我个人来讲,人的一生可以没有后代,可以短命,但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没白活。
    相反,就算祖孙五代同堂,可每天都在为如何活着操心受累,就和动物没什么差别了,用浑浑噩噩来形容一点不过分。当然了,人类的繁衍也是个大问题,如果都像我一样肯定延续不下去。
    所以人自打出生那天起就是分了三六九等的,有些人的天赋适合当首领,带着群体不断向前探索未知。有些人的天赋更合适跟随,成为探索者的根基,双方缺一不可。
    这种阶级划分是天然的,也是有益和必须的。可你和赵斌在救赎者里强行划分出来的阶级就不太合适了,违背了人类发展的规律。
    东亚联盟的问题也一样,他们过于看重权力了。人使用工具是进步,可要是崇拜工具,把占有工具当生命的唯一意义,就有点可笑了。我要做的只是把工具的属性找回来,让它继续成为工具,不让它变成某些人的神灵。
    这个工作确实很难,等于是在面对人性中最顽固的缺陷。可如果不难,我去做就没有意义。刚刚说了半天取舍、提高角度,站在俯视的角度看人间。
    结果每天在市场里和商人们斗心眼,玩了命的比别人多挣几块钱,想尽办法钻营谋个一官半职,睡觉时摸着官印,因为成为了人上人而沾沾自喜,再由于头上还有人压着而惴惴不安,你觉得可笑不?”
    洪涛很想说老子活了几辈子,比王八还长寿,看尽人间冷暖,尝遍天下苦难,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自然要干凡人不敢干的事儿。
    可惜这些话让外人听见基本等同于敷衍,很不礼貌。没办法,不能说实话就只能编故事了,把这些话换个比较正常的方式说出来,才有可能被人理解。
    “……实际上不怪赵斌,他的多一半决定都是我帮着做出的。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我和赵斌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唱了个双簧。”
    眼看已经到了地下室的洞口,江洋停住脚步,等笨猪和其他几个人都钻了出去,才满脸严肃的道出一个秘密。见到洪涛一脸的惊愕,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怪不得他在疆省能突然提高了不少档次……我还以为是苦难让人醒悟了呢,原来是背后有高手指点呐!那我再多问一句,你是怎么让他言听计从的?据我所知,他不是个很好合作的性格。”
    洪涛确实很意外,同时也想通了之前一直无法解释的问题。这时必须要再审视一下眼前这个挺有儒雅风度的男人了,原本以为人家只是个傀儡,没想到看走眼了!
    “我在西北联盟救了他的命,又指点着他在疆省站稳了脚跟,建立了救赎者的整套管理方式。可能是每一步都侥幸成功了,他不是言听计从,是离不开我。
    刚开始我自己对这些成绩挺得意的,过了几年才发现缺陷越来越多。可惜当时并不知道该怎么改变,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做出改变。
    和您说的差不多,每天都在努力弥补漏洞,搞得精疲力尽,慢慢的就没有了最初的理想,只剩下盯住手里的权力,尽量避免被人抢走,再想办法从别人手里多抢过来一点。
    来到这里之后,我还是没太想通为什么会失败。今天听了您的一番话,好像有点领悟了。不是我们的脑子不够用,而是想的太多了,什么都想要,最终什么也没拿住,愚蠢透顶!”
    选择了主动和洪涛透底,江洋一反常态,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还有点阴郁的样子,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很有语言天赋。
    “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大学教授,研究哲学的。参加过一些政府项目,算是浅浅的接触过管理工作,有了点心得。本以为是个人物了,再加上赵斌有点执行力,可以在末世里叱咤风云。没想到纸上谈兵终归还是差了点,又遇上了您,输的不冤。”
    江洋可算是有问必答了,连前世的身份也没回避。只是说到这里情绪不很高,毕竟失败的滋味很难受,再乐观的人也无法轻易忘怀。
    “宽慰的话不该由我来讲,你也不需要这些。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今天突然这么坦白,是不是已经有了决断,能不能透露一些?”
    哲学教授,还参加过政府项目,这句话听在洪涛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有些高等院校的教授,会有另外一份合法的兼职工作,接受政府的咨询,在某些问题上发表意见,俗称智囊,政府的智囊。
    江洋显然就是其中之一,怪不得他能把赵斌忽悠的服服帖帖,如果连这点能力也没有还当个屁智囊。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洪涛就不打算和他多讲了。人家不光不是政治小白,还是准专家,没理由也没需求听自己瞎忽悠。
    “我听说您在来新区之前曾经和沙巴林、张伟平谈过,能不能透露一下他们两位首领的意见,对我的决定可能会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
    “……原则上支持,实际上暂时观望!”听了这个问题,洪涛没有惊愕,只是淡淡笑了笑。反抗军和救赎者真是一对儿活宝,完全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么重要的谈话居然也能外泄,服了!
    “非常好,到目前为止您展示出来的都是善意,没有欺骗。我们的力量虽然小,但对朋友一向不吝啬。沙巴林和张伟平能做到的救赎者同样可以,还能更多。我们愿意在有限的程度之内,动用所有力量确保您的人身安全!”
    事实证明洪涛的预判很准,江洋不光知道了谈话,还对谈话内容有了比较靠谱的了解。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也笑了,伸出右手,代表救赎者给出了正式承诺。基本和反抗军相同,但又多了不疼不痒的一点点,狡猾大大滴!
    第991章 新官上任
    六月底,公审的最终安排还没敲定,新七区先迎来了正式管理班子,管理处和治安队提前入驻。
    按照联盟惯例,城南安全区从一到五只设立一个管理处,下辖3个治安队。但这次破例了,新六区和新七区合并成立了新管理处,直接就配备了两支治安队。
    管理处的处长叫连春雨,名字挺雅致的。可人在市场上一露面,长得高高大大,浓眉豹眼,看谁都像是怒目圆睁。表情严肃,很有压迫感,半点春天气息也没有,反倒更像冬天里凛冽的寒风。
    上任的第一天,他就把安全区管理办法以布告的形式贴得满街都是,尤其是对十字路口市场的商户,恨不得每人发一张。
    这还不够,在他的授意下,治安队抽出十几个人组成了工作组,深入到了交通枢纽和商业中心大楼里,以检查消防、电力安全为由,开始了一家一户的身份登记。
    听到要入户检查,洪涛直接去了楼顶,打算躲躲清闲。只要不是傻子,政府工作人员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是敌是友都让笨猪和沈万三去应付吧。
    “这家伙是从长安基地矿上调回来的,听说在那边是个很角色,连续两年把产量提升了一大截。只是死伤的劳改犯有点多,被人给告了。没想到摇身一变又成了安全区管理处的处长,这年头上面有人好办事,根基不浅呐!”
    但很快有个人影也跟了上来,凑近了小声介绍着新任父母官的情况。语气中除了羡慕嫉妒之外,多少还有点隐隐的提醒,对方有可能来者不善。
    “我看你的根基也不浅,联盟中层的人事变动都能打听的这么明白,没有点人脉肯定不成!”
    “呵呵,洪队长太谦虚了,您只要想,分分钟能知道的比我多。干我们这一行的不光要嘴好使,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稍微比别人慢一点就会吃大亏。”
    对于洪涛言不由衷的称赞,陶伟也不介意。相处了小两个月,他基本已经摸清了这位大人物的部分脾气秉性,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嘴贱、心软!
    如果光听嘴上说,这位就是个万人恨,没几句招人爱听的话。但只要沉下心来关注一下实际行动,又会发现他比很多人更关心流民的生活,不光是嘴上说说,真下力气干。
    经过丧尸病毒的蹂躏和摧残,不能说人心都变硬了、变冷了,谁不是先为自己利益考量,实在闲的没事儿干也不会在流民身上多花一块钱,因为半点收益都不会有,纯粹白扔。
    主动为不相干的社会底层着想,还付诸行动的人,不能说绝无仅有,也相对很少了。能做到不在流民身上踩一脚,嘴巴上不咸不淡的喊两句口号,就属于善良之辈了。
    “我前些天让你留意的事情没忘了吧?”
    对方到底是不是被故意派来加强对自己监控力度的,洪涛不太关心,别说只是个边疆小吏,就算把牛大富无罪释放,让他亲自来当管理处处长,照样也是没啥用。
    他可以仗着先手黑自己一次,但肯定没有第二次的机会。放着一个明面上的敌人,反倒比来个看不清真背景的笑面虎好对付。
    不过对于自身安全问题,洪涛向来是放在第一位的。眼下不比刚回来的时候了,大家全都表明了态度,度过了互相试探阶段,仔细权衡利弊之后,不能说一点狗急跳墙的可能性没有。
    在这方面,林娜的内务部、张柯的军事发展研究室,一直都在暗中提供保护。可在安全区里,他们也无法做到百分百防患于未然,剩下的还要靠自己。
    “没忘、没忘,只是查起来有点难度。在这一个月里新来的固定商户总共有三十多个,多一半都是从城东、城北通过各种关系搞到的名额。
    光知道叫什么、听他们自己说过往经历肯定不是您想要的,得找可靠的人去当地打探,这一来一去的有点耗费时间。
    另外,随着咱们的市场越来越大、货物越来越齐全,白老板有意的分流了过来一些外地商户,主要来自津门港。这些人不是固定摊位,属于两头串货的,行踪不定,查起来更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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