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 救火队员
    “连处长,这事……”
    张谦一直都想找机会缓和双方之间的矛盾,关于这位从长安调来的顶头上司他也摸不清是啥来路,更不明白为啥头一天上任就和洪涛杠上了。一听说还要抓人,马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一个劲儿的冲连春雨使眼色。
    “什么这个那个的,马上执行,这是命令!”连春雨自然也不知道张谦的底细,他的调任太突然,来不及做太多功课,只在来的路上把相关文件大概扫了几眼。
    “洪队长,您先忍着点,职责在身,得罪了!”张谦没辙了,再怎么同情洪涛,自己也是体制内的工作人员,没能力明着袒护。不过在给洪涛戴手铐的时候,可以小声暗中示意。
    “放心,光凭你们带不走我!别太客气,用力推我一把,该骂骂,免得让他记恨。有你在这里,以后我想找人聊天也容易些!推什么推,你也不想混了是吧?”
    洪涛小声的回复了一句,趁机用肩膀撞了张谦一下,做出一副仍旧不服气的样子,迈着螃蟹步,昂首挺胸独自向楼梯口走去。
    “您、你别嚣张,在乱动我可不客气了啊!”张谦一点准备都没有,差点被撞了个跟头。但洪涛说的话他听清楚了,虽然不是百分百理解,依旧照做。只不过一张嘴差点把称呼叫错,幸亏改的快。
    “把他也带上,一并审理!”张谦的这番表现,让连春雨多少欣慰了点,同时也感到了正义的力量。
    看看,大部分群众和工作人员还是很有正义感的,只要当领导的可以站稳立场,他们也敢于和恶势力做斗争。可是一转头,嘴角的笑容又消失了,陶伟还傻愣愣的站着,正好再来个同案犯,一锅烩了!
    “站住!你们谁是负责人?”洪涛还真说对了,一行人刚刚走到二楼,就被两名其貌不扬的男人给拦住了。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路口的商贩一般无二,可是从怀里掏出来的证件上有着三道斜斜的红色条纹,内务部便衣出现了。
    “……我是新六区、新七区管理处处长连春雨。”见到这张证件,连春雨有点迟疑。就算再孤陋寡闻,内务部的工作证也必须认识,实际上长安那边的内务部外勤更多。
    “你们可以走了,但他不能离开,请吧!”内务部便衣把所有人包括张谦的工作证全都验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手一伸指向了洪涛。
    “他是嫌疑犯,涉嫌私架电台,需要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大家都是为联盟工作,如果需要,可以等审理完毕再交由你们处置。”
    连春雨的脸上终于有笑容了,合算他不是天生的扑克牌脸,而是习惯性的见人下菜碟。对于内务部便衣的阻拦,他没太过畏惧,合理合法办案,想阻拦也成,拿出理由来,内务部也一样无权干涉政府的运作。
    “……不成,我们有命令,任何人、是任何人,不能带走他!”对于这番说辞,内务部的便衣也挺为难的。人家说的有道理,可是命令又不能违抗。
    “有正式手续吗?如果有,请出示!”连春雨皱了皱眉,来之前只听说洪涛与林娜、焦樵两位高层私交很好,没想到会好到这种程度,居然动用内务部的特工给其当护身符!
    “稍等,我们科长正在来的路上!”便衣向后退了几步,把守在楼梯拐角处,眼睛看着众人,可手却伸到了背后。
    不得不说,内务部外勤的训练程度比治安队不知道高多少。直到此时,那几名治安队员依旧傻呵呵的站着听双方你来我往的交涉,丝毫没意识到一旦发生意外,对方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并做好了准备,第一时间就能开枪射击。
    “张队长,来根烟……”但洪涛发现了,并马上做出了反应,借口抽烟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这样一来,即便双方真打了起来也能暂时处于射击死角,不至于第一波就被带走。
    好在一根烟没抽完,王简就满头大汗的跑了上来,手里拿着内务部的文件袋。连春雨在看完之后,脸色已经和丧尸差不多了,半个字也没说,带头走下了楼梯。
    “……我什么时候又涉嫌津门杀人案了?”洪涛也没闲着,趁着王简和便衣交代工作的间隙,探出头偷偷看了看那份文件,然后就不太乐意了。
    津门杀人案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凭什么扣在自己头上?这是赤果果的落井下石!陷害!迫害!
    “您就消停点吧,我刚回家洗了个澡,脑袋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又马不停蹄的跑了回来,就这还得挨上司骂。大热天的谁都不容易,能不能不折腾了!”
    王简没有去解释手里的文件,拉着洪涛向上走了一层,直到四周没有外人,才咬牙切齿的表达了内心深深的不满。”
    “洗澡?早说啊,我屋里就有,你们自己提水上来,除了晚上随时可以洗。以后就别跑来跑去了,太耽误工作,从今天开始,我家就是你们的临时澡堂了!”
    可惜这番情真意切的诉苦丝毫没有得到回应,倒是关于洗澡的问题有了个听上去比较合理也很人性化的解决方案。大热天的,负责监视这里的便衣们确实面临各种生活不便,能帮忙就帮一下呗。
    “让便衣挨个来您家洗澡,然后再秘密监视您的一举一动?不如再在您家入伙,一天三顿都省事了!”王简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腹里正有一团火熊熊燃烧。
    “吃饭就算了,这里没有厨师,我还得时不常蹭别人呢……”洪涛仿佛没看见王简的脸色,真把让便衣入伙的可能性仔细评估了一下,再因为客观条件不具备而不得不放弃。
    “洪队长,我们是内务部调查科的外勤,不是谁的保镖!”终于忍不住了,王简觉得有必要和这位很特殊工作目标把话说清楚,自己有自己的骄傲,谁也不能随意侮辱。
    “看看,还没说两句就要急眼,气温高也不能这么毛躁。既然你不方便去我屋里坐着聊,那就去屋顶,只要别站在太阳下面晒着,有点小风还是挺凉快的。”
    “你了解这位连处长吗?”王简虽然不乐意被别人指使,但洪涛已经率先走了,也只能跟上。到了楼顶,躲在楼门侧面的阴凉里,确实比街面上凉爽几分,身上的汗被小风一吹很快就干了。
    “他的审查材料部里有详细档案……您认识他?”但这句话让王简立马又提高了警惕,刚下去的汗重新冒了出来。
    “从来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你觉得他今天的举动合理吗?”洪涛知道王简误会了,赶紧解释清楚。
    “……是和其它几个安全区管理处的做法不太一样,但也不能说不合理。严格执法,他在长安矿场就是以一丝不苟严格执法出名的。如果所有人都像他那样,少一些人情世故,说不定就好了。”
    按照常理,内务部对所有官员都会进行政审,情况算了解得最清楚的。不过政审的部门归林娜亲自管理,不会向其它部门透露太多官员的个人情况,有必要的话只会出具一份简报,比如这位连春雨。
    对于新任的连处长,王简基本保持中立且略有好感的态度,对方的行事风格就是好感的来源。现在呢,又多了点幸灾乐祸的想法,如何连春雨把在长安的工作风格带到新七区来,那洪涛可能就要倒霉了。
    虽然从联盟的未来出发,王简不希望洪涛倒霉,可是从情感上讲,百分百希望有人能治一治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满嘴真理的老头子。
    第995章 一叶知秋
    “非也,你确实不太适合再往上升了,当一辈子副科长挺好。不服气是吧?那我问个问题,你在调查科之所以能继续当副科长,是因为严格执法、铁面无私吗?”
    “……是因为有周部长和林部长帮我顶住了很多压力!”这个问题问得太诛心了,把引以为傲的本钱,几个字就给问没了。可王简硬是要的,明知道前面是坑,只要自己认为方向没错,依旧会跳下去。
    “别激动,有人在背后支持是好事,值得自豪。人是社会性动物,群居,干啥事儿都离不开人群。不管你多有道理,最终弄得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离成功肯定越来越远,说不定连实践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是没有实践,你又怎么去证明坚持的观点是对的呢?所以对错并不是最重要的,想办法获得更多人支持才是重点。有时候只要满足了这一点,你甚至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依旧有无数人赞美。
    既然你背后有人支持,那连处长背后会不会也有人支持呢?你如果不能代表周部长、林部长的利益,她们就不会支持你。连处长有没有可能也是在代表某些人的利益,才获得的支持呢?”
    洪涛这么问不是想借机刺激王简,更不是想转移话题,而是要深入分析连春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王简心目中铁面无私、严格执法的好官员。
    “……不管有没有人支持,他严格执法总归没错吧!”听到这里,王简就知道自己又中了逻辑圈套,基本是跳不出去了。
    按理说此时就该认输,老老实实听讲。但他为连春雨感到不甘,明明是个很正直的工作人员,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某些人利益的代表。不成,必须再争一争!
    “严格执法肯定没错,但严格不是指教条、更不是吹毛求疵。执行规则太宽松不好,太严苛同样不好。我听说他在矿场的工作成绩斐然,连续两年受到嘉奖,可我也听说他负责的矿场里劳改犯的死亡率最高。
    你不妨回去查一查,内务部应该有这方面的记录。如果数据是真的,那他的问题很严重。劳改犯也是规则里的一部分,如果有人能随意侵犯他们的权利,你觉得是该叫严格执法还是该叫知法犯法呢?”
    连春雨到底是酷吏还是清官,洪涛真不知道。关于这个人他还没来得急去多方打听详情,只是听陶伟顺嘴提了两句。
    但经过在楼顶短暂的会面,洪涛觉得这个人的心胸不是太宽,有很强的优越感,面对流民总是高高在上,不允许有半点质疑和反驳。
    通常来讲,这种人很难做到公正严明,那些所谓的严格执法,不过是在用别人的劳动甚至性命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再经过有心人的洗白或者叫遮掩,故意展露出来的片面现象而已。
    “……您为什么对他有这么深成见?就因为上来顶撞了几句?”王简听出来了,洪涛嘴里的连春雨就没优点,全是缺点和不确定。
    “小伙子,先别急着扳倒我的论点,咱们俩不是在抬杠玩,而是在理性的评价一个人。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都有逻辑规律可循。任何调查数据和报告,都不能孤立的看,一定要配合规律分析,凡是不符合的,就必然有问题。
    就拿连处长举例吧,你也承认了,他背后肯定也有类似周部长、林部长的助力,否则不可能从长安调过来,马上担任安全区管理处的正职。
    那问题来了,就算他不认识、不熟悉我这个人和曾经干过的事儿,他背后的人也不指点指点吗?肯定不会的,这是新官员上任前的必要环节,根本不存在疏漏的可能性。
    然后问题又来了,既然被告知了我是滩臭狗屎,为什么还要冲过来踩一脚呢?我为了配合管理处的入户调查工作,特意躲到楼顶上,就是怕双方太陌生,突然正面接触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结果他非但不理解,还追上来挑三拣四。你觉得这么做正常吗?符合一个刚回到主基地里任职的官员所为吗?这么做除了被人看笑话,对他会有半点好处吗?”
    但王简想错了,洪涛并不是在单纯的评价连春雨这个人,而是在他的身上寻找不符合逻辑的行为,借此来剖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您想说什么!”之前王简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但这种政治敏感性并不是啥高难度技术,此时听了洪涛的分析,马上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神色随之严肃了起来。
    “从今天到公审开始,你们怕是要有的忙了。连处长肯定不是和我有个人恩怨,他的到来标示着上面有了新的态度,然后就是新的举措。有些人不愿意看到我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公审现场,必须想各种办法阻挠。
    如果能逼迫我自己犯错就帮了他们大忙,这位二愣子一般的处长就是来干这个工作的。不管他本人乐不乐意,处处刁难我都是不可避免的。”
    洪涛点了点头,安全区管理处处长的任命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联盟高层派系之间斗争的结果。通过这个结果,可以反推出了一些苗头。
    比如说改革派的动向,他们以特赦为诱饵试图和自己达成某种协议失败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连春雨很可能是下一步行动的开始。
    “……那就是在给他们自己找麻烦,内务部不是吃闲饭的,今天只是意外!您如果能少弄一些这样容易引起误会的东西,我们的工作还会更有效一些!”
    这次王简完全听明白了,下意识的向斜对面的商业中心大楼看去,没见到楼顶有人用枪瞄着这边,才回头指了指高高耸立在楼顶上的双极天线。
    只要是参加过军事训练的人,就能认出这玩意不是旗杆。刚刚连春雨做为安全区一把手,看到辖区里突然出现个未经批准和登记的大天线,情绪有些激动真的不算过份。
    “它确实是根旗杆……”
    “……我还有工作,告辞!”王简被气得够呛,却无法发火。眼下看起来这个铁架子就是旗杆,但只要连上铜线立马就能变成大功率天线。可在这之前它依旧还是旗杆,上面飘扬着代表联盟的金龙旗。
    “来,把上面的人帮我查一查,最好能快点……别误会,我不是要做坏事,名单上都是在市场里做生意的新商户,来源有点复杂,我把他们的底细摸清,也是对这里治安环境的一种保护,至少帮你省了很多麻烦。
    千万别小看民间的力量,内务部的便衣有一个算一个,只要经常出现在我周围的基本全都暴露了。不用特意撤换,就算换一批新的,用不了一个月,照样还是暴露。
    不是他们的技术能力不过关,是环境不支持,你们无法完全融入这里。同样道理,别人可能也能发现这些便衣,从而想办法避开。我私下里再甄别一遍,算是多了一道隐藏的防线,对咱俩都有好处。”
    洪涛没拦着快被气炸的王简离开,不过别空着手走,多少带点土特产回去,比如陶伟名单上那些暂时无法查明身份的人。
    “……您要向我保证,如果发现了可疑人物,必须分享情报,不能擅自处理。我这也是为了您好,至少在公审之前,不要再给公诉人增加材料了。”
    虽然洪涛说得有理有据、情真意切,可王简还是不能全信。他发现和这位老人相处一个月,对谎言的感知和抵御能力,比以前活一年增长的还快。无它,唯耳熟也,各色各样听的太多了,天天都等于强化训练。
    第996章 两个臭皮匠
    其实就算王简不想走也不得不走了,就在他们俩谈话的时候,楼下已经上来了好几拨人,见到他在这里,又缩了回去,显然是来找洪涛的,但又不太想当着他的面谈事。
    连春雨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准确的烧在了易燃物上,疆省移民们对挨家挨户核对身份很敏感,认定要有大事发生,可是一点脉络都摸不准,总不能立刻收拾细软准备鱼死网破,此时很想听听洪涛咋说。
    “新官上任烧几把火合情合理,这里是有规则的,谁也不能胡来,大家不要慌,该干啥干啥。以后大家要多学一学规则,再遇到这种事,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我在楼顶看见有人抱着货物偷偷往家里钻,这很不好!市场是大家吃饭的依仗、局面是需要共同维护的,遇到事情自然也得一起顶上。关键时刻几个人缩了,会引来更多人慌乱,用汉话讲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站在楼道里,洪涛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同时很恶毒的扎了一小针。以疆省移民们比较硬的性格,这几位商户就算不被赶出聚居区,多半也保不住摊位了。他们每个都可能有家人,一份收入没了生活立马就会变得艰难起来。
    但站在自己和大多数新移民的立场上,必须为十字路口市场的将来、为依靠市场吃饭的几百上千户人家考虑的更多,从而忽视甚至无视某些个体。
    “没有事了、没有事了、走走走,快去出摊……”见到洪涛说得这么笃定,阿尔因和艾尔肯也就放心了,吆喝着人群下楼。
    至于说连春雨是谁,是啥来意,该如何应对,不是他们能做主的。这种事肯定会联络沙巴林和赵伟平才能得到最终指示,洪涛说的再有道理也只能当成参考。
    “没什么长进啊……”见到两个人多一句话都没问就走了,洪涛只能摇头。如果自己没有来新七区,反抗军的移民们在他们俩的带领下想在江洋手下占到便宜,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年在疆省,反抗军就是在这方面有所欠缺,才被排挤出了主基地。过了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人、吃了那么多苦,可经验教训好像并没总结出多少,该啥样还是啥样。这倒应了古人的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您对萨宾了解多少?”江洋没有亲自过来,但他派人把洪涛请了过去,在听了尽早的事件始末之后没有马上大松心,又追问了几句有关连春雨的来历,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了解不多,只听说比较贪财好色,对人也比较粗暴。”洪涛不明白连春雨和萨宾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如实的讲了自己的看法,基本都是道听途说。
    “光靠贪财好色和粗暴,哪怕沾亲带故,在任何组织里也爬不到太高的位置。他刚加入我们的时候很能干,危险的工作都是主动请缨,确实是靠着能力过硬脱颖而出的。
    但他执行任务的战损率也是最高的,为了达到目的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必要的时候连帮着他一起起家、将来还有大用的俄罗斯族群照样下狠手。”
    江洋也没解释,自顾自的把当年萨宾是如何加入、如何独当一面、如何进入高层、又如何变化的过程娓娓道来,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有件事我觉得不太理解,正好说出来,看看江会长这边有没有比较新颖的思路。在联盟对待疆省移民的总体态度上我曾经说过,是以安抚、同化为主,这也是联盟秘书长当面确认过的。
    从目前的状态来看,联盟政府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只要不太出格,基本不会过多干涉流民内部的问题,但有个例外,就是这位连处长。
    他明显不是一个和稀泥的好手,更像是劳改营的强力管教。此时此刻派到这里来当一把手,好像和联盟的既定政策不太相符。”
    洪涛倒是没急于询问,耐心的听了下去,终于在最后理解了江洋的用意。这位哲学教授是用萨宾举例,表示他已经大致看懂了连春雨的套路,且心里有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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