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世子爷当然要去那种高贵的院落,与咱们这些人聚在福井堂最小的院落里,可是委屈了世子爷。”孟博良给孟霍然倒了杯茶,玩笑的调侃道。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欺负我啊,我最近都够惨了!”庄晋元哀嚎一声捂住了脑袋。

    孟霍然只是在一旁笑,并不多言。

    到是付宁淮多问了一句道:“我听说世子上次与孟大哥一同去了骁勇将军府上,那位大少爷可苏醒过来了?”

    付宁淮的父亲是忠武将军,原先一直在骁勇将军麾下,后头骁勇将军因伤过世就留下这么一个遗腹子,他们这些在军中的人大多都念着旧情私下较为关心,只那骁勇将军府上虽然匾牌还在,可现如今也只是一个陌府了。

    这其中的心酸苦楚,哪怕他们这些外人也都觉着揪心的很。

    “去了,并没见着那位少爷。”孟博良嘴角带着讽刺,冷笑道:“到是那个什么长兄,前后跟着紧的很,好像生怕不让人知晓如今的骁勇将军府已经是他爹娘当家一般。”

    “可不!我们进去一提那小少爷,你看看那家子的嘴脸,哎呀,恶心的要命。若不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我才不去呢!”庄晋元显然也受了一肚子的气。

    孟霍然这时才微微皱眉道:“父去母又亡,明明是自己家却让伯父占了府邸。当年骁勇将军故去,先帝因着当年骁勇将军为咱们陈国所做的牺牲,特意下旨留下了匾额还将原先御赐的府邸与产业留给了那位小少爷,就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也没收回,为的就是想要保障小少爷与将军遗孀日后的生活,可这才几年……将军遗孀一去,这……”

    “那位小少爷今年多大了?”谭悦晓与孟霍然是同窗,两人同在一个老师门下。

    孟霍然回过头道:“约莫十一二吧。”

    “与咱们的年纪也相差不大。”庄晋元探过头道。

    “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完了,回去我会禀告家父。”付宁淮从小跟着父亲在军中,本就是耿直的性子,再加上那位骁勇将军辉煌的过去是他从小就仰慕不已的,如今听说那位大将军的子嗣竟然落的这般令人酸涩,他们这些军中之人怎可袖手旁观。

    “哎哎哎,说好咱们出来是让霍然透透气的,咱们怎么又说上这些了?”庄晋元走到旁边拉了一下铃铛,这是福井堂专门的传膳铃,只要拉了,不用片刻就有专人送菜来。

    “也是,霍然还在孝期,跑到外头实在太过打眼,今儿咱们就陪着你吃吃素。听说福井堂的素食就连明觉寺的老和尚都说好吃,咱们也是难得的好口福了。”孟博良赶紧笑着烘托一下气氛。

    孟霍然顺着话风站了起来,一拱手给几位道:“那霍然就多谢几位了。”

    “行了行了,只要你付账什么都好说!”孟博良一按他的肩头,哈哈笑道。

    谭悦晓也是笑,不过他很快就对着庄晋元道:“我听说你最近都被拘的狠了?”

    庄晋元脸皮一皱,苦哈哈的说道:“可不是,明明也不是我的错,偏生我被管的不得逃脱。”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孟霍然许久没有出门,自然不了解最近肃宁侯府里那一桩新传闻。

    “还不是我大哥!”庄晋元完全没有家丑不得外传的好习惯,他一把拉住孟霍然的袖子,假哭道:“你说他好好看中一个姑娘就罢了,可偏偏要搞那一套霸道蛮横的把戏,不过一个小官儿家的女儿,你上门娶回来做妾便是了,何苦又是围堵又是恐吓,简直是当了猫儿来耍。我母亲知晓了,又碍着是庶出长子,她到是不好多管,反而让我整日在家怕我学坏了去。”

    孟霍然到是知晓庄晋元还有个庶兄,不过肃宁侯府里一向还比较太平,侯爷也是个重规矩的,所以庄晋元与其长兄关系还算融洽。只是没想到平日那么个沉默寡言的人,对着喜欢的姑娘还能耍出这一手。

    “是该拘着你,你才多大,前阵子是谁勾着京都里那些闺阁的姑娘们为你争风吃醋。还什么京都第一美男子,你当我们都是死的啊!”孟博良用力一拍庄晋元,虎着脸道:“我告诉你啊,你折腾归折腾,可不得祸害咱们家的姑娘,不然管你是不是世子爷,照拆不误!”

    庄晋元一通的告饶,孟霍然也跟着坐在一边儿玩笑。

    后只觉袖子被人一拽,孟霍然惊讶的侧过脸。

    竟是付宁淮。

    “付小将军这是……”

    付宁淮拖了拖椅子坐近道:“近来有个事儿,不知道能不能求霍然兄相帮。”

    孟霍然并不急着应下,只道:“小将军但说无妨。”

    “你叫我宁淮便是,我与孟大哥是好友……”说到这里,付宁淮可疑的有些脸红,但他马上正色道:“我有一朋友从南遥贩了货过来,只可惜家中出事,还没来得急出卖,现在货款都压在东西上……我到是借了他一些钱,可惜数量实在不小,所以……这事儿只是出我口入霍然兄的耳朵,成与不成,与我俩关系并无影响,霍然兄不要多想。”

    “若是借钱到并无什么。”孟霍然一直相信付宁淮的人品,他大方道:“我手里确实有些闲银,只是我毕竟还未成家,年纪也小,数量上恐怕……”

    “现在只差一千两,哎……我都已然借遍了。”付宁淮接着又道:“我那朋友是真急着用钱,且恐怕一时半会还不上,所以估计是要用南遥的货物抵偿。这我可不能隐瞒。”

    孟霍然算了算,他手上差不多只有五百多两,但如果与家中幼弟与姐妹相借,到还能凑上一凑,于是他笑着道:“虽然不敢保证,但我可以回去凑一凑。”

    付宁淮喜上眉梢,站起来一揖到底道:“多谢霍然兄。”

    ☆、第二十二章

    绣伞上绘着江南烟雨,轻轻一转伞面如水墨流动,浅雾弥漫。轻灵的水滴飞跃而起向四周快速的散去,水滴在空中被刚刚从云层里透露的阳光照耀,透出绚丽的七色斑斓。

    绣伞收拢,石榴望了望天际,欣喜道:“姑娘,这雨水终于停了。”

    相思站在石阶上回头望,发髻上的流苏轻轻敲打在鬓边。

    “正是呢,下了这么久,也该停了。”

    “雨停了才好,三姑娘也能多来走动,咱们家两位姑娘平日可想着三姑娘呢。”豆苗提着裙摆先一步上了回廊,转身引着相思往前走。

    相思搓了搓被雨水稍稍打湿的小手,笑着问道:“大姐姐前儿个不是说犯了咳疾,近些日子可好些了?”

    “本就是秋寒的日子,这连绵大雨到是阴冷的很,大姑娘犯了好些日子,差点没让大夫过来。好在换了衣衫又取了炭盆烘干了屋子,这两日终于是好些了。”豆苗仔细回着话。

    相思又道:“那最近二哥哥可好?夜里睡的可踏实?”

    “好着呢,前儿阵子还祸害了大少爷一册古籍,差点闹得老爷动了家法。”豆苗捂着嘴,乐了起来。

    “这般就都好了,五妹妹还偏着不喜用豆腐么?”相思转过弯下了台阶入了花园子。

    “自从三姑娘上次送来那个什么鸭蛋黄配着的菜谱,五姑娘到是隔着一日便叫了一回,就连老爷和夫人都用过这道。”豆苗到了院门口,先惦着脚过去,在由她与石榴扶着相思入了孟辛桐的院落。

    地上的落叶早就被扫净,被雨水冲刷的青石板光滑水润,石榴害怕相思摔倒,紧紧搀扶着在一旁伺候着。

    “那,大哥哥近来还好么?”相思上了台阶,上头的小丫头就接过石榴手里带着的包袱。

    “好着呢,说来也巧,大少爷这会子应该也在咱们院儿里,三姑娘过去应该就能瞧见。”豆苗稍稍跺了跺脚,去了湿意,又让小丫头领着相思去大姑娘屋子后头的耳房更衣。

    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相对随意,相思借口豆苗为了迎她湿了衣裙,便赶了豆苗过去换衣,她则快速换好了一身与之前领着她的小丫头一起去了孟辛桐会客的屋子。

    小丫头不如豆苗,被相思忽悠几句便先一步离开,只留相思自己走到了屋子门口。

    “大姐,这次算我求你,我确实真的需要银两。”

    “若是数量不多,到也罢了,可现在到要容我想想。你该庆幸我暂时不打算告知爹娘。”

    孟霍然果然就在屋内。

    相思也没拖太久,拉开帘子,熟络道:“我道大姐姐怎么没在门口迎我,却是大哥哥来了。”

    孟霍然立刻站了起来,亲自过来迎她道:“你大姐姐是被我缠着没法,恐怕她早就不想理会我,就等着你来呢。”

    “知道还不快走?”孟辛桐一脸不耐道。

    孟霍然急忙告饶,心里明显还惦记着借钱。

    相思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叠好的帕子,像是没看见姐弟俩之间古怪的气氛,她略带腼腆的递给孟霍然道:“我听五妹妹说,大哥哥再过几日就要回书院去了,我没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就是做点儿小玩意还算凑合,大哥哥可不要嫌弃。”

    孟霍然接过帕子,将其打开,里头是一只绣着青竹的笔袋……家中的姐妹一手绣活都不错,尤其长姐辛桐曾经绣过一幅荣华富贵的牡丹图,做为给郡王妃的寿礼,郡王妃格外喜爱还特意制成了屏风当成了私藏。相思的绣活只能算是细密,若是什么特别的花样到是没有,可孟霍然却能看出其中真心,一颗控妹的心瞬时蠢蠢欲动。

    谁让平日里姐妹送他的东西都带着她们自己的喜好呢?你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带着绣着蝴蝶花卉的东西出门,就是曾经勉强为之也差点被同窗笑死。

    这一次,终于有个可以顾及他心情的妹妹了。

    “三娘,这个我很喜欢。”孟霍然小心的放进自己的袖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摸了摸相思的发髻。

    “可算是有人疼他了。”孟辛桐走了过来,用微凉的手指戳了戳相思的脑门,冷着一张脸醋道:“你到是只记得他,却不想着我们了。”

    相思连忙撒娇道:“怎会呢,大姐姐可不要冤枉我,只是我给大姐姐还有五妹妹做的是珠花,就怕做的不好你们会不喜欢。”

    “恩,珠花到是比笔袋仔细。”孟辛桐瞥了眼孟霍然,满意的转身回去坐着了。

    相思忍笑,冲着苦着脸的孟霍然眨了眨眼。

    孟霍然无奈硬拖着时间陪着长姐绣花抚琴,他可是了解长姐的脾气,虽说长姐口头上不想借钱,但只要他好脾气的磨一磨让她心情舒畅,指不定她就能应了。

    之后五娘孟尘惜也得了信跑了过来,很快就与相思亲密到一处,两人总能在一些奇怪的菜谱上找到共识。

    折腾了一个下午,孟辛桐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松手给了孟霍然三张银票,孟霍然从她屋里出来之后竟有种绝处逢生之感。

    “大哥哥,可慢走些。”

    孟霍然脚步一顿,踩着积水回过头去,就见那小小的女孩子提着裙摆急急忙忙从青石板上跑了过来。

    “三娘你可小心着点,这路可滑!”孟霍然下意识就返了回去,扶住了相思。

    相思仰起头,歇了口气道:“大哥哥近来可是手头不大方便?”

    孟霍然不知她从哪里听来,但也没隐瞒只是点头。

    “三娘这里到有些积蓄,不如大哥哥先拿去应急?”相思说着,面色一红道:“不过怕不能解大哥哥的燃眉之急,只能聊表心意了。”

    孟霍然怎么会不知道相思的情况,他赶忙摆手道:“不必了,大姐已经救了急,三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这可怎么成?相思可等着孟霍然给她挣银子呢,所以她急急拽住孟霍然的袖子道:“我知道大哥哥看不上我那点儿银子,但这段时间我一直被哥哥姐姐们照顾,总不能一点儿绵力都不使,还是说大哥哥嫌弃三娘。”

    说着大眼中居然染了泪意。

    孟霍然对小姑娘一向没辙,他连家中一个冰美人一个木头妹都搞不懂,更别说活过一辈子的娇娇娘了,无可奈何,他是真怕伤了相思的心,只好应允道:“本就是我朋友那里需要救急,后头应该会有利钱,我总不好占妹妹的好处,等你将银子送来,到时候还钱的时候利钱你可不能推却。”

    相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眉开眼笑道:“都凭大哥哥做主便是。”

    这时候孟霍然到也觉着这是个好事儿,自家的妹妹心疼他,他不能驳了好意,平日里他想照拂三娘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平添什么不好的想法,更怕她从此疏远再不来往。这下可算是好了,就算那头货物卖不了多少钱财,他私下也想贴补一二,到时候只当利钱送与三娘就是。

    想通之后,孟霍然又与相思闲扯几句,这才匆匆离去。

    相思办成了事儿,总算是放下了心,也不枉她这段时日老往大房跑就怕错过了长兄发财的机会。

    剩下的,就看另外一桩买卖能不能成了。

    连绵多日的大雨终于离去,多日不见的阳光驱赶着各房的湿气,好些主子们都让丫头嬷嬷将屋里的东西拿出去晾晒,相思也没让下人们闲着,这几日不是晒被子晒衣服就是晒书,忙得本就人数不多的院子里忙忙碌碌,就连木棉都不敢偷懒了。

    原先少了几片叶子的含羞草又长出了嫩叶,窗台上还被相思放上了一只白底描蓝边儿的骨瓷鱼缸,只鱼缸里一只小鱼都没有,唯有几颗颜色亮丽的石子静静地躺在水底。

    伸手从鱼缸里捞出一颗红透了的石子,相思扫了眼窗外忙碌的人们,小声道:“确定么?”

    石榴取了帕子过来给相思擦了擦手,也同样小声道:“应该是没错的,老太太的私库都打开了,还有公中那些银两都取出来了。”

    “是孟高鹏要求的?”相思谈及庶长兄完全没有谈及孟霍然时的暖意。

    “库里进了水,大少爷说放哪里他都不放心。”石榴又道。

    “进水?哪里那么容易进水。”相思嗤笑,揉着那石子慢慢有了温度,“梅姨娘的东西呢?”

    “都送去了,除了老爷和太太的,大部分能取走的都送过去了。”石榴低头道。

    “这个家将来可是长兄的。”相思淡淡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丝很隐秘的雀跃。

    石榴不敢说话。

    “五日后那天晚上,由你值夜,知道怎么做了?”相思轻飘飘的说道。

    石榴木然的脸上透出几分坚定道:“是,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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