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吟风宗的弟子人并不多,大约只有二十来个,不知道是不是和队伍走散了。簪星没瞧见上次在离耳国里见到的那几个,这些人自然也不认识簪星,只如临大敌地看着她。有人先发现躺在地上那位湘灵派的师姐,喊道:“这不是思思师姐吗!方才她去打水一去不返,原来是遭了这魔头之手!可恶!”
    簪星道:“你认真看一下好吗?她还没死,怎么就遭了我的毒手了?是我把她从这湖里捞出来的,不信等她醒了你问她自己。”
    “别听她瞎说,她这是在拖延时间!”吟风宗的弟子群情激愤,恨道:“这魔头狡诈无比,咱们就算拼了一条性命也要和她同归于尽,冲啊兄弟们,杀了这魔头,为天下百姓报仇!”
    簪星:“......”她原以为除魔军一定很难缠,结果就这?还是说只有吟风宗的弟子这般滑稽,可上次在离耳国里看到的那几个不都挺正常的?难道不过两年时间,吟风宗竟没落至此,连像样的人也找不出来?
    “师兄们,列阵!”那吟风宗弟子一抹长剑,指尖血滴滴答答落入泥土中,身后弟子跟着一抹长剑,滴血入泥,数十长剑拔地而起,在空中形成一个剑阵,朝簪星悍然飞来。
    簪星:“还有吗?”整这么花里胡哨的,还以为是多大个剑阵,结果这剑阵也忒小了。簪星手握长棍,长棍在空中一顿,蓦地分成无数截青色的流光。
    “砰砰砰砰砰——”
    长剑对上青色的棍子,如撞上最坚硬的巨石。青棍棍身圆润,棍尖却比剑尖还要锋利,不过转瞬,长剑片片碎裂,纷落如雨。阵中弟子们“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再也坚持不住,齐齐飞了出去。
    剑阵破了。
    簪星手握长棍,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吟风宗弟子,平静道:“现在能冷静下来了?”
    “士可杀不可辱!”为首的弟子将脖颈一横,冷笑道:“魔头,你以为我们会任你折辱吗?我们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你这种魔头低头,你不妨杀了我们!待我们师门知道此事,一定会为我们报仇!来啊!”
    簪星:“你怎么不去唱戏呢?”
    “师兄,”他身侧的一个弟子可能并不想现在就死,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要不我们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听她说什么?听她如何鬼话连篇蛊惑人心吗?”唱戏的那位大声道:“师父素日教训你们魔头狡诈,不要落入对方陷阱,宁死也不能丢了吟风宗的脸面,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师弟,师兄对你很失望!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看中咱们的身子,将咱们囚禁在魔界讨好伺候她该怎么办?听说当年的魔后就是四处掳掠美男子锁在宫中,强取豪夺,咱们要是落入女魔头手中,岂不是生不如死!”
    簪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谁给你的自信觉得自己是美男子?”
    “少口是心非了,那你为何现在都不杀了我们!分明是要抓活的,这样龌龊的心思,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簪星实在没心情与这神经病继续胡搅蛮缠,只道:“随你们怎么想,我手下被水中之怪拖入水中,我救他出来,”簪星棍尖指向尚在昏迷中的食土鬼:“恰好在水底看到了湘灵派的人,就顺手一起带了出来。信不信由你,我们魔族名声再不好,也不是白白背锅的冤大头,你要是不信,等这姑娘醒了自己问。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她一手拎起食土鬼,转身就走,这些吟风宗的弟子大概是和除魔军走散了,而她现在得先和小双他们会合。呆在这里有些扎眼,万一引来了鬼厌生就不妙了。簪星并不想在这里就先和吟风宗弟子打起来,此行最重要的是枭元珠,倘若先惊动了鬼厌生,无论鬼厌生躲起来还是现在出现,对魔族都不是件好事。
    当然,如今这些纸糊的吟风宗弟子也奈何不了她。
    一旦套入魔族这个身份,很多寻常的事做来就成了别有用心,瓜田李下,谁说的清楚。
    簪星才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鹜的声音:“谁准你走的?”一道阴冷劲风突然从身后贯来。
    簪星蓦地避开,转身以棍挡住身前长剑,来人模样陌生,身上的衣袍却是赤华门的纱袍,这是赤华门的弟子。
    簪星目光瞥见方才唱戏的身边那位小师弟,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处,一点传音符的灰烬落了出来。
    原来是扮猪吃老虎,一个一个,倒也没有省油的灯。
    眼前的赤华门弟子偷袭不成,长剑再次刺来,这回下了十足的杀手,他冷道:“魔族杀我赤华门弟子,罪不容诛,一个不留。吟风宗真是养了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竟然打不过一个魔修,还差点让她逃了,无能至极!”
    “搁这阴阳怪气骂谁呢?你知道她多厉害吗!”唱戏的不甘示弱,愤愤开口:“你行你上啊!就你们宗门能耐,几十个弟子在姑逢山一声不吭被人杀了个精光,整个修仙界谁能比得上你们呢!”
    赤华门的一听这讽刺,脸色更难看了。他一剑刺向簪星,簪星持棍迎上,这人袖中却忽而飞出一短箭,箭矢上散发幽黑光泽,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又偷袭。”簪星脸色沉了下来。
    她对赤华门的人没什么好感,当初灵心道人将她扔进万杀阵,用缚龙钉将她钉在神火柱中,可没有想过要她活着出来。万杀阵的万道杀机之痛还未忘记,如今赤华门的弟子又来故技重施,将簪星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你们宗门的人,就只会偷袭么?”簪星冷冷开口。
    那箭矢已经近在眼前,赤华门弟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对付魔族,偷袭又怎么样?今日你死在这里,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就凭你?”簪星垂眸,眉心深处,一朵青色海棠悄然绽放,伴随着冲天青黑光芒,将面前的箭矢猛的爆开,碎为尘埃。赤华门弟子躲避不及,被暴涨的天魔元力激飞出去,下一刻又被人猛的扼住喉咙,提在半空中。
    女子的眼神沉静,提他如提一只病弱小猫,沉沉看着他。
    “赵家命被人抓住了!”唱戏的幸灾乐祸:“说那么多屁话,最后还不是成了别人手下败将!活该!”
    “师兄,”小师弟提醒他:“......咱们是一伙的。”
    叫赵家命的赤华门弟子拼命挣扎,他的剑落在地上,而他浑身上下运转的元力在这女子面前,如同幼儿面对成年男子,弱小得可笑。于是他大约知道自己今日必逃不过一死,只拿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簪星,恨不得将簪星千刀万剐。
    “技不如人,就要愿赌服输。”簪星淡淡开口,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送回:“今日你死在这里,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簪星扼住他喉咙的手指慢慢收紧。
    “赵家命要死了!”吟风宗弟子骇然开口。
    簪星并不打算要赵家命的性命,杀了赵家命,那才是将先前姑逢山的血案坐实了,况且这人还在故意激她。杀了赵家命,让赵家命得一个抗魔义士的英名?凭什么?
    但此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天魔血脉本就含有几分天生暴戾,她情绪稳定爱好和平,能压制血脉冲动,但偶尔,那点冲动也会突然冒出来,譬如此刻。
    赵家命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元力在一点点消失,他咬牙道:“你......”
    簪星正在化渡他所有的修为。
    能进赤华门的弟子,必然不是普通人。而能被选中除魔军的赤华门弟子,也绝不会是一无是处。簪星将他的修为化渡,就是让他数十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对于赵家命这种自负之人,只怕比死还难受。
    从赵家命的身上,一点点浮起金色的光点,他的元力被挥洒得七七八八,金丹被融化了大部分,只要再多一点,他就会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就在这一瞬间,背后突然传来一道银芒,这银芒如流转雪花,耀眼又锋利,猛地刺向簪星手中,簪星松手,赵家命“噗通”掉在地上,有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毫不掩饰其中嘲笑之意:“赵家命,被人按在地上打,赤华门的人就是这点能耐?”
    这声音明亮又嚣张,带着几分欠揍,却让簪星猝然抬眼。
    她猛地转过身。
    树下,少年的银色枪尖萦绕飞舞雪花,身后是万顷花海,而他站在春色飞花里,如熠熠晨星,英气又飞扬。
    熟悉的脸,却是陌生的神情。
    他的目光在簪星身上一顿:“魔族?”
    ------题外话------
    稳住,表面是刀实则是糖!
    又同框啦!
    第262章 混乱的相见(1)
    娇莺多情,花雪流转,少年白袍银枪,胜过春风明媚。
    两年时间倏然而过,仿佛上一次见面还是昨日,眨眼间,日月窗间过马。
    他看起来如过去一般眉眼明朗似风,看向她的目光却再无曾经的万千心事忐忑,一如初见,却令她心情陡然酸涩。
    他好像,不认识簪星了。
    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群修士似已得知这头的风波,跟着匆匆赶来。赵家命运转浑身元力,却发现自己丹田之处空空如也,他委顿在地,神情显出几分疯狂,指着簪星朝顾白婴尖声喊道:“杀了她!她是魔族,杀了她!”
    “魔族?”有修士朝簪星看来,目光忽然凝住,不可置信地叫出簪星的名字:“簪星师妹!”
    簪星目光掠过修士群,在熟悉的几人身上停驻片刻,沉默了。
    “真的是......杨簪星么?”扎着两朵莲花发髻的粉衣小童忍不住上前两步,似要将簪星看清楚。
    面前的女子一身深黛色窄袖锦袍,长发以发簪轻轻挽起一束,她皮肤很白,深黛的锦袍将她的脸衬得如雪如玉。
    那张脸,白净细腻,没有半分疤痕。
    她亦生得很明艳,皓齿星眸,窈窕无双,温雅之中藏了一丝果决的英气。垂在腰间的长发被发簪挽起一束,隐隐泛着暗青。分明是相同的五官,气质却截然不同。比起两年前的蓬勃开朗,她看起来寂静又美丽,像一朵在深渊中独自长成的树。
    而她眉心处,一朵小小的青色海棠娇艳欲滴。
    “青色魔王印......”身后有修士骇然开口:“她是魔王血脉!”
    “魔王血脉!”身后的除魔军如临大敌,纷纷握紧手中法器。
    “顾白婴!”赵家命大喊道:“这女魔头杀了湘灵派的师姐,还打伤吟风宗的人,废了我一身修为,快点杀了她!”
    顾白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对他这样的做派很瞧不上眼:“大吵大闹的做什么,想报仇自己去,我又不是你的仆人。”
    赵家命没料到顾白婴会如此不给面子,咬牙道:“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我们前来馀峨山,就是为了剿杀魔头,难道你要放这魔头逃走吗!哼,”他忽而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我想起来了,他们叫这女魔头杨簪星,先前和你不清不楚的那个魔族,不就是叫杨簪星吗?你这是对她余情未了,想再一次公然与宗门作对!你这个叛徒!”
    “乱七八糟说的什么废话?闭嘴。”顾白婴一弹指,赵家命的嘴巴便被封住了,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他又看向簪星,冷漠地开口:“杨簪星......你就是那个骗了我的魔族?”
    “骗?”簪星微微扬眉,顾白婴身后的门冬对她挤眉弄眼地做手势,她没能看懂,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并不用人解释了。
    当初她逃出万杀阵,不知道顾白婴经历了什么,把她给忘了,如今相逢陌路,或许还听了什么不利于她的谣言。
    除魔军中有赤华门的弟子跟着叫嚣道:“叛徒不配为除魔军的首领,顾白婴不愿意动手,我们自己动手!”说罢持剑就要朝簪星冲来。
    一道银枪猛地顿在递上,爆开的元力将赤华门众人拦在身后,顾白婴冷道:“我看谁敢动手?”
    吟风宗的弟子忍不住开口:“顾同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护着这魔女吗?”
    “看吧,我就说他和魔族有染!”
    “而且还是个魔王血脉,哼,好好的人不当,居然和魔族一块儿堕落,我看当初咱们宗门那些师兄弟的死说不定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叛徒!叛徒!”
    诸如此类的吵闹声不绝于耳,顾白婴一顿银枪:“都给我闭嘴!”顿了顿,他有些烦躁地开口:“我有事要问她,被你们杀了我问谁去?问你吗?”
    被他点到的弟子噤若寒蝉,顾白婴和杨簪星那点因缘际会,他一个外人哪知道。
    “可是,我湘灵派的师姐已经被她杀了。”湘灵派的蒲萄站了出来,曾经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比两年前更加秀美,少了几分稚气和任性,她怒道:“难道我湘灵派的性命就不叫性命?”
    簪星道:“我说过很多遍,你师姐没死,我救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
    又一位老熟人登场了,吟风宗的聂星虹摇了摇扇子,彬彬有礼地笑道:“可是你怎么证明呢?”
    “说得很好,”簪星看向他,微微一笑:“你又怎么证明,人是我杀的呢?我要是想杀人,”她目光轻飘飘瞥过吟风宗那群唱戏的,“刚才,他们已经死了。”
    唱戏的瑟缩了一下身子,小声嘟囔道:“你不杀我,是想抓我们回去蹂躏,又不是因为你心软。”
    “废话少说,”顾白婴道:“杨簪星,我不想跟你打,你跟着我们,待我们将事情办完,我有事问你。”
    簪星稍感意外,以顾白婴过去的脾性,如果知道她是魔族,此刻山中相逢,大概早已出手。今日说了这么多话,还没与她打起来,已经很不像他了。不过簪星也没有自负到认为,失去记忆的顾白婴对自己一见钟情,才会不忍心下手,屡次放水。
    她收回心中思绪,望向眼前人:“如果我说不呢?”
    顾白婴眉头蹙了起来,握紧手中绣骨枪。
    身后有人惟恐天下不乱地喊起来:“和魔头讲什么道理,我看还是杀了她吧!这魔女有魔王血脉,日后实力不容小觑,如今看她年纪尚幼,不如趁着大树还未长成连根拔起,端除修仙界未来一大祸患!”
    孟盈淡声道:“你打得过他吗?”
    那弟子噎了一噎,又哽着脖子道:“我们一起上,区区魔王血脉而已,有什么打不过的!”
    “哈哈哈,修仙界真是大言不惭,说这种话不会脸红么?”空中忽有女子诡异笑声而起,伴随着翩跹衣裙,有抱着白骨的少妇缓缓落于簪星身侧,舔了舔鲜红的唇角:“这么多修仙人,一定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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