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窈对苏谛怎么样,有目共睹;苏谛对章窈的偏爱,亦是罕见。
    王府的两个妾室都不曾得宠,新妇春|情,正是浓情蜜意。
    突然出现一个妓子,对高傲的章窈而言,是毁灭性打击。旧情人又回来了,见上一面,少不得一阵安慰,发生些什么才是正常。
    但章窈没给这个机会。
    苏宣廷手搭在膝盖上,淡道:“我原先便不准你用这种下流法子,她没你想得那么天真。”
    几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章父昨天才过来歉疚道歉,说从前都是章家心机叵测,望他不要怪罪。
    没有章窈的许可,他不会来说这种话。
    苏宣廷背靠住身后窗户,看着月亮。
    太后和小皇帝对昭王府忌惮又依赖,对章窈怀的这个孩子,不会有好心思,
    她心里恐怕也觉得他这一次回来,是要报复苏谛,报复她。
    冯勤不能用司芜对付章窈,还是有些可惜,开口道:“原先以为世子妃没把秦家妓子这件事告诉世子,事情能有转机,现在世子妃趁着她怀孕,把人藏了起来,寻不到,可惜了。”
    所谓可惜,便是她运气好,逃过死劫。
    倘若司芜明目张胆去纠缠章窈几次,被人目睹,过后暴毙街头。
    世子妃善妒害死人,便和章窈脱不了干系。
    冯勤才让那女人鼓起勇气找章窈,没料她见过章窈一次,就犹犹豫豫不敢去和章窈打照面,胆小怕事。
    秦将军在突然之间不准司芜再出门,亦让他计划一推再推。
    出乎意料的,只是司芜突然有了孕。
    苏宣廷嗤笑出来,看他一眼道:“苏谛早就察觉我和秦将军的关系,你要是想捧冯晓晓,又不被苏谛发现你我有联系,那就只有换条路走,别对章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章窈不戳穿你,不过是她不想惹麻烦,我瞧你夫人知道了些什么,反倒比章窈要更伤一些。”
    秦将军以为司芜那天伺候的是苏谛,司芜也是。
    冯勤没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大少爷动作若不快些,等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世子妃日后就算是愿意离京,也不放下十月怀胎所生的孩子。”
    苏宣廷慢慢收回视线,说了声我知道。
    当年昭王府真假世子一事,前前后后折腾了四五个月。
    苏宣廷这个少爷是假的,所以自己早早从王府搬出来,现在一直住在从前和富家子弟赌射箭赢来的外宅里。
    那边有不少王府的人守着,既是怕他出事,也是防着苏谛去见他母亲。
    三年过去,他人回来,王府守着的人又在附近出现。
    但有个苏谛在,苏宣廷在洛京能用的人,不多。
    和冯勤合作,不过是所求结果一致。
    第17章
    是日晴朗,章窈在王府里待了好几日,哪也没去。
    她是世子妃,旁人只需要派过去送礼就算了事,但府里姨娘却不得不专门去一趟探望怀孕的主子。
    柳姨娘特地去找了一趟文姨娘,让她一同去给章窈贺喜。
    文姨娘叫文浅,坐在屋子里织布,她手一顿,点头应了声好。
    她对苏谛有恩,得苏谛敬重,吃穿用度皆为上乘,伺候她的丫鬟都要比旁人多几分傲气。
    倘若不是她性情低调,又没得过真正的恩宠,恐怕都敢叫板到章窈那边。
    章窈有孕,前段时间一直没什么反应,但进宫一趟回来,许是多了几分忧思,回府之后一直害喜厉害。
    听说妆发都不梳,只歇在屋里。
    文姨娘还以为现在去看章窈,会看到一个面容憔悴,吃睡不安的女人。
    但章窈还是和从前一样,抬起头时,慵懒温和,容颜不减。只是坐在罗汉榻上修剪花枝,便如同一幅画。
    她修长手指轻捏花|茎,微垂着眸。
    贴身丫鬟手里捧一个方正的匣子,在她跟前低声禀报着什么。
    文姨娘瞧着那个匣子,心里正觉得有些眼熟,章窈就抬了头,发现丫鬟领着她们站在珠帘外。
    丫鬟刚才来禀报,章窈没当回事,给忘了。
    她让丫鬟把东西收起来,柳姨娘也顺势走上前道:“丫鬟听晓姑娘说世子妃不太舒服,正巧我有罐解馋的腌酸梅,世子妃以后要是不舒服了,可以吃两颗。”
    文姨娘读过几天书,身上有些书卷气,长得白皙康健。
    她安安静静站着,低着头道:“我来得匆忙,不曾备礼,等以后织好了布,再给世子妃送过来。”
    章窈慢慢放下手里剪子,她扫过一眼文姨娘,手放在腿上,似乎在笑。
    但没人敢细看,章窈可惜道:“可惜世子今早上出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要不然人多,还能多几分人气。”
    世子不喜欢人多打扰,所以王妃给他新建了这间新院。
    但世子妃喜欢烟火气。
    连对世子有男女之情的冯晓晓都能得章窈宠爱,旁人不得罪她,她也不会主动找麻烦。
    文姨娘头低着,再了解不过。
    柳姨娘突然发现柳柳不在这边,心下有疑,问道:“姐姐伺候世子妃可还好?她从前没在贵人身边待过,做事怕是笨手笨脚,不如让她回我那。”
    下边人端来热汤,贴身丫鬟走过来,接过端给章窈,替章窈回了话,道:“柳柳伺候不上心,打碎了世子从前给世子妃送的玉净瓶,世子不悦,她被罚去扫庭院,要不是世子妃替她说话,以后哪都待不下去。”
    柳姨娘讷讷,倘若是章窈罚的,她还能求求情,倘若把苏谛都惹得不悦,便是谁也不能去说的。
    章窈只缓缓喝口汤,看向一旁文姨娘,“文姨娘前些日子身子不适?”
    文姨娘被章窈突然一问,心骤然一紧,不知道章窈为什么突然问上她。
    她只冷静下来,捏着帕子轻声道:“禀世子妃,是从前的一些老毛病犯了,加上那段时间时冷时热,合在一起,就起不来床。”
    她很少出现在章窈面前,章窈亦很少过问她的事,两人不常有往来。
    最近唯一的交集,是上次丫鬟说来找世子时,碰上了回来的世子妃。
    文姨娘身后丫鬟颇为自傲,道:“世子当年得罪章家,没人敢去救,文姨娘为救世子,省吃俭用凑出笔钱,连自己病了都舍不得找大夫,长久不治,病根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章窈视线转向这个丫鬟,是上回那个来请苏谛去看文姨娘的。
    现在有主子撑腰,她底气似乎也足了几分。
    “倒是辛苦文姨娘,柳柳暂时走了,我身边倒还缺个洗衣丫鬟,”章窈笑起来,“我瞧这个口才不错,手脚也该麻利,明早上来一趟,会有人教她规矩。”
    她没问文姨娘的意见,径直便让人明早过来。
    文姨娘捏着帕子的手指发白,没说话。
    丫鬟脸色变得惨白起来,知道来章窈这边,不是那么简单的,立即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世子妃恕罪。”
    章窈手捏着勺子,头也没抬,道:“文姨娘,明早上我若是见不到这丫鬟踪影,那就发卖了。”
    *
    苏谛的两位姨娘里,柳姨娘觉得自己有机会得苏谛宠爱,常惹事。
    文姨娘却是不常出门,偶尔有新来的下人,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们来的这一趟,没看到章窈孕期的狼狈,反倒惹一身麻烦。
    文姨娘离开之时手是抖的,连走路都有些不稳,被门槛绊了一下,柳姨娘赶紧扶住了她。
    王府里不管是小厮和丫鬟,对上章窈都得提上二十分的心思,谁都知道这位主子温和好说话。
    但触及她的底线,吃苦受难,逃不过,谁都不是受虐狂,也没那个体魄去赌。
    章窈的贴身丫鬟扶章窈到床上,开口道:“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瞧瞧她当年什么穷酸样,省吃俭用能省下什么东西?拿了不少补贴家里还差不多。”
    章窈按住额头,轻叹道:“世子敬重她,不得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待会儿去和柳柳说一声,让她不要做那些活,下个月再过来这边。”
    章窈那天回来后就歇了,柳柳就在她面前跪了许久,浑身发抖。
    试药之前她为章窈诊过脉,只觉脉象怪,未曾深思,更没想过那会是喜脉。
    章窈只按住额头,靠在榻上摆了摆手,从此之后她们再没说过此事。
    为苏谛好的事章窈做得太多,可苏谛喜欢上她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告不告诉他并没有那么要紧,只是这十几年的烂摊子,不收拾不行。
    但苏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整座药房的人换了大半。
    好在他派人严加看管的,只有给章窈熬药的丫鬟。
    小帝君在仙界不慕名利,淡漠却不冷漠,谦和又有度,喜清净。
    强大浑厚的神力摆在眼前,不是谁都打得过,除了章窈,也没几个去招惹。
    情劫对他这种人本该平平淡淡,有一个相爱女子,平凡度过此生,油尽灯灭,勘破大道,修为大涨。
    很可惜他明显是被什么绊住了。
    柳姨娘爱拉着文姨娘出来看章窈的热闹,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有文姨娘在,苏谛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罚她们,章窈也不会。
    但前提是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把章窈得罪。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连管家都不大敢提,昭王妃和章窈的水火不容就源于此。
    ——两个姨娘若都是安分的,章窈操的心至少也要少一半,偏偏一个爱争,一个爱抢。
    章窈是第一次怀孕,花了许久功夫才接受这个事实,至于她们两个,又该想七想八。
    她看向那个放在妆奁上的匣子,道:“先把东西收着,明天抽空送去章府,不能让世子发现。”
    刚才王妃那里来了人,给章窈送了今年府里新茶。
    领头的那个丫鬟大概和苏宣廷有交情,顺路替他送了一个信物。
    是章窈十三岁那年在诗会上,送苏宣廷的定情信物,连带匣子。
    苏宣廷打着什么念头,章窈不知道。
    但苏谛认识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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