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自上次打了罗慎远一个巴掌之后,她就知道继子的心不可撼动,早等着这一天了。反正她没罗宜慧这么操心操肺,娶回来也好,她自己就变成了宜宁的婆婆,还不担心哪个恶婆婆对她不好。又解决了罗慎远的婚事,而且解决得让他很高兴。想到这些林海如浑身通泰,饭都比平时多吃好几碗,每天睡得又好,简直很开心。就盼着宜宁嫁过去跟她做伴了。

    她又逗着楠哥儿叫宜宁嫂嫂,楠哥儿就抓着手里的梨子吃,不理母亲了。

    女方在出嫁之前就不能见男方,宜宁见不到罗慎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这其实是一种让人充满期待的情绪。

    望着林海如的笑脸,她突然对出嫁那一天的到来感到非常的忐忑。

    他会穿着大红的喜服朝她走过来,他这么高大。肯定很好看的吧!

    第133章

    林海如和罗宜慧要回去筹备,也没在英国公府久留。宜宁第二天送了她们离开后,去给魏凌请安,他正在和魏老太太商量宾客的名单。

    英国公魏家虽说主枝血脉较少,但旁支却有很多。赵明珠的母亲算起来就是魏老太爷庶妹所生之女,老太爷共是三个兄弟还有四个姐妹,这些都是要请的。还有魏凌的那些官场上的朋友,魏老太太娘家的人。

    宜宁见管事们正认真的核对,轻手轻脚的端了盘红枣山药糕上去。她听到魏凌说:“定北侯府自然是要请的,忠勤伯家……”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如今式微了,自然不用。”

    他出事的时候,忠勤伯落井下石,魏凌自然没有放过他们。

    有次忠勤伯走慢了拦在直道上,魏凌叫马车直接跑过去,要不是忠勤伯躲得及时,差点就要被马蹄给踩了。忠勤伯气得去御前参了一本,反倒得了皇上的训斥,说他是“小题大做”,这下所有人都看出皇上袒护英国公,再没人敢和忠勤伯说话了。

    后来又有人参了忠勤伯一本,说他玩忽职守,纵容手下的将士去喝酒在花楼里打了人。这本来就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被皇上抓来肃整军风,把忠勤伯扔去了云南一个偏远的卫所。

    云南那边土司众多,都是世袭的。朝廷派去的官员基本就是坐冷板凳,五六年都回不来一次,回来也是灰头土脸的。忠勤伯从此彻底没有了脾气。

    “陆都督是宜宁的义父,又是宣大总督,你的上司,不能少了他。”魏老太太说,“不知道成亲的时候他回不回得来?给他自然是安排上席,若是回不来岂不浪费了。”

    宜宁眉心微跳,手里的盘子磕到了八仙桌上的仙鹤祥云雕花。

    魏凌看了宜宁一眼,说:“陆嘉学在大同,大同总兵就乖得跟孙子一样,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还是把席位预留着,我叫人送请帖去大同就是了。”

    魏老太太在红笺上记了名字,抬头问宜宁:“你可有什么发小或者玩伴要请?”

    魏凌就笑着说:“她这么懒,肯定没几个发小。不信你问她。”

    宜宁道:“父亲你莫诬陷我,我怎的没有了?”

    结果想来想去,除了个贺二小姐说过几句话,别的竟然真的找不到几个。宜宁有点纳闷,她人缘这么差?平时都不觉得啊。

    魏凌哈哈一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好了,你成亲的时候,闺房里要热热闹闹的。便请你长姐,再加贺家的两个姐妹,还有定北侯府的几个小姐如何?”

    宜宁又想,她倒是还有两个发小,罗宜玉和罗宜秀。

    不过昨日长姐跟她说过罗宜秀和罗宜玉的事。

    “宜玉嫁了刘静之后,刘静十分宠她,越宠越不像样子。你知道她本来就不喜欢刘静,晚上让刘静去书房睡。结果刘静的母亲知道了,指桑骂槐地说她不守妇德,她就气得回了娘家。倒是宜秀嫁人之后收敛了三分的性子,比原来文静多了,就是五姑爷想收了她的大丫头做通房——她也不高兴,回了娘家跟宜玉住。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互相指责,跟火药桶一样,家里人都避着她们俩。”

    宜宁想了很久,她觉得,还是不要请这对冤家姐妹过来比较好……

    宾客的名单差不多商议了下来。

    魏凌下午要去皇宫里一趟,宜宁就服侍着魏老太太回静安居睡午觉。

    魏老太太临睡前披着单衣,看宜宁的聘礼单子,一边看一边打趣宜宁:“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你嫁过去要是发现他是个大贪官,这些银子都是贪墨来的,可要如何是好?”

    宜宁想到日后罗慎远掌控朝堂,无言官再敢弹劾他的霸气……搞不好还真的是。

    她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了。

    前世罗慎远的妻子是谁。

    孙从婉是嫁给他了的,但是孙从婉嫁给他不过五年就病没了。两年之后他就续了弦,娶了时任都察院都御史葛洪年的嫡长孙女葛妙云为继室。葛洪年会把孙女嫁给罗慎远做继室,很多人都非常惊讶。宜宁之所以印象不深刻,是因为这位葛妙云几乎从未在世家里露过面,一个典型的后宅女子,温温诺诺的。相夫教子便是一生。

    罗慎远娶了葛妙云之后一年,徐渭就死了。所有人都以为罗慎远会因此仕途没落,但他不到一年就做了工部尚书,再半年之后进入了内阁。

    最后汪远死于他手,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个人他的隐忍和狠毒。

    至于那个后宅的女人,她的名字更像是一片布景。她唯一的作用,也就是点缀在罗慎远的名字身边,像明月光辉下暗淡的星辰。

    丫头带着魏嘉进来给魏老太太请安,魏嘉手里提了个蝈蝈的小笼子,但是里面装了一只竹象。魏嘉拿着蝈蝈的笼子跑到宜宁身边,笑嘻嘻的声音让宜宁回过神来:“宜宁姐姐,这是在竹林里捉来的。你瞧它多好看啊!”

    魏嘉是在山东长大的,常和魏英下属的女孩儿玩,没有别的世家孩子的娇气,喜欢养动物,像个乡绅家的小姐。

    宜宁就摸了摸她的头:“嘉嘉知道怎么养它吗?”

    魏嘉就睁大眼好奇地看着她。

    许氏看了脸色一沉,不喜道:“嘉嘉,你可是嫡出的小姐,怎么能拿这些东西当玩意儿?”说着就要找伺候魏嘉的丫头进来问问,“是谁带小姐去捉的?”

    她这话弄得大家都不太舒服。

    许氏那日被宜宁下了面子,一直就不喜欢宜宁。

    闺阁女子就该待在闺阁里,哪里有出来管家,对长辈还这么不留情面的。

    原以为她是亲事不好,魏老太太才避而不谈。结果人家定下的亲事是新任工部侍郎罗慎远,当年名震京城的状元郎。送来的聘礼把老太太都惊着了。

    她当时很惊讶,后来才知道。罗慎远是宜宁的义兄,两人的亲事自小就定下了,她才想通了几分。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在,人家又怎么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丧母庶女。

    宜宁低头喝茶,就当没听到许氏的话。

    她为了这个跟许氏计较,就是她不够大气了。

    许氏的贴身丫头把蝈蝈笼子扔出去。魏嘉被夺去了蝈蝈笼子,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候突然挑帘走进来两个丫头,连通禀都没有通禀,走进来就低头在魏老太太身边耳语。

    魏老太太听了她们的话神色立刻就不对了。

    宜宁抬起了头。

    这两个丫头她没怎么见过,应该是魏老太太安排在府里的丫头。贸然过来禀报,肯定是有大事,她立刻问:“祖母?”

    魏老太太屏退了左右,脸色沉得发黑:“……山松馆出事了,你跟我一起去。”她语气微顿,“现在就去!”

    山松馆是魏颐的住处。他不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就在山松馆休息。原来是魏老太爷安享晚年的住处,半山腰上种着许多松树。到了冬天寒雾迷蒙,缥缈如仙境。夏天阴凉避暑,绿荫如盖。魏老太太本是好意,才把这地方给了魏颐住着。

    山松馆能出什么事?

    宜宁扶着魏老太太的手出了静安居,发现许氏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应该是魏颐身边的丫头也来叫她过去了。

    魏老太太才跟宜宁说是怎么回事。她派了个叫芦柑的丫头在山松馆当值,魏颐就推说自己有丫头,不要她去服侍。芦柑当然没说什么,也就是今天去山松馆换被褥的时候,发现魏颐神色不对,等他走了之后芦柑悄悄地进内室看,竟然在碧纱橱里看到了躲在里面的赵明珠。

    芦柑是在魏老太太身边伺候过的大丫头,当即就知道事情严重了!让小丫头看着,自己飞奔过来告诉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听了又气又急。一则赵明珠做事太过荒唐,二则宜宁成亲在即,后日就要开始搭台试灶,准备婚宴了。魏家的宾客也会陆续赶来,这时候出岔子就是给英国公府出丑。

    宜宁早就知道赵明珠的胆子大,不然也不会前世在英国公府和宁远侯府横着走,却不知道她这般胆子大!

    魏老太太带着宜宁进山松馆,立刻就冲进碧纱橱。看到被丫头制住的赵明珠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纱罗衣,抬头倔强又有几分可怜地看着她。甚至隐约可看见她宝蓝色的,绣水草纹的潞稠肚兜。一截雪白的脖颈……

    魏老太太怒火攻心,想到这个小女孩是如何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如何单纯可爱的样子。这比什么都刺激她,她抬手就打了赵明珠一个巴掌:“你争不争气?我已经要给你定下亲事了,你这般作践自己干什么!就那么喜欢他?”

    赵明珠被打蒙了,好久才哭出来。

    魏老太太的脑子里轰然一片空白,毕竟是捧在手心疼了这么多年。其实明珠若是出事,她受到的打击和情绪波动远比宜宁的要大。这是岁月积攒的情分,宜宁无论如何都比不了。

    宜宁却是最冷静的一个,她叫珍珠立刻把山松堂的丫头婆子清理出去,把刚才见证的丫头送到正堂等着。然后才跟魏老太太说:“祖母,您别气糊涂了,事情要分轻重缓急……”

    魏老太太被宜宁提醒了才反应过来,立刻让两个婆子把赵明珠拉起来:“看看她……可是清白的身子!”赵明珠哭着说是,让魏老太太不要看了,魏老太太已经信不过她了。还是被婆子按住了双腿,然后幔帐放了下来……

    这对女子来说实在是很屈辱,宜宁别过了头。

    魏老太太已经叫人去找魏颐回来。故魏颐还没到五城兵马司,就被魏老太太的人拦住了。

    他掉头回到山松堂门口的时候,许氏就在门口等着他。

    她的脸色也很难看:“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个赵明珠来往?”

    魏颐一听就知是事情暴露,顿时心跳如鼓。

    母亲管教得很严格,他身边的丫头都是选的老实本分的,连个手都碰不得,更别说做他的通房。这样一来,他对男女之事本来就好奇,跟明珠有了几分意思之后,就让明珠到他这里来找他……但是绝不敢真的做什么!

    只是少男少女的,荒唐刺激着胆子就大了,规矩也忘了。

    许氏看高大英俊的儿子不说话,就明白是真的了,她气得直道好,“魏颐,你是什么身份。那赵明珠又是什么身份?她想靠这个进我们家的门,我告诉你绝不可能!”

    魏颐怕母亲责怪,连忙说:“原是她来找我的,儿子……儿子什么都没做过!”

    许氏听了儿子的话,才面色稍微缓和点:“既不是你主动,那就是她恬不知耻要缠着你。你跟我过来,我暂不跟你计较,把魏老太太那里说通才是。”

    她怕魏老太太一冲动之下,就要魏颐娶了赵明珠。

    赵明珠验过身,的确还是完璧之身。魏老太太听了脸色并没有好多少,而是让赵明珠重新换了件端庄的褙子,跪到了中堂里。

    她问了赵明珠几句话,她就情绪崩溃,指着宜宁开始哭:“她的命多好!没有程琅娶她,还有个兄长罗慎远撑着。我呢?您举要把我配给一个秀才?我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但也是您养大的,您就偏心成这样,她嫁的是正三品的大员,我嫁的是个秀才!我……我总要为我打算!”

    魏老太太听了气得肝儿疼。

    “你的亲事怎么差了?范家世代耕读,家里有田产有房契。再者范大公子读书勤恳,后年就要秋闱,到时候中了举人,你就是举人太太。再中了进士,还不能给你挣个诰命回来?那官宦之家真正的苦,宜宁不知道,你也未必知道!”

    赵明珠却笑了笑说:“当年我外祖母让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您看看,我母亲和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外祖母总是说,等他考中了举有出息就好了……二十多年了,我父亲还是个秀才。家里不宽裕,却还学了别人纳妾来气我母亲!”

    魏老太太气得不想再说话了。

    这时候许氏带着魏颐进来了。

    一进来之后,许氏就坐在了魏老太太身边,看着赵明珠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打量。慢慢拿起茶杯。

    “老太太,颐哥儿跟我说了。是明珠自己要来找他的,他也是半推半拒的,可是没有办法。您也知道,这事上男孩儿本来就容易被带偏。”

    赵明珠听到这里惊讶地看着魏颐,心顿时就寒了。

    魏颐别过头,英俊的脸浮出几分淡淡的别扭。

    没有办法的事,母亲绝不会让他娶赵明珠的,纳妾都难。用这个说辞推了免得节外生枝。

    许氏继续说:“您也知道,我一向管教颐哥儿的严。身边的丫头都不敢造次,不想到了您这儿来还有这样的事。您可要明辨——这样的女子,未成亲就跟别人勾搭不清,我们家可不敢要。”

    赵明珠听到这里,见魏颐又不反驳。她低声道:“堂婶,没得您这样过分的!”

    许氏却根本不理她。

    赵明珠就算还是完璧之身,但也清白被毁了。

    英国公府马上就要操办婚事了,这时候这种事决不能传出去。很可能赵明珠也就吃个哑巴亏,但以后在英国公府就无法处下去了。

    宜宁却听不惯许氏这个说辞。这事男女都有错,怎的就怪一方了?

    她站出来,缓缓道:“堂婶此话不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魏颐堂兄严词拒绝了,明珠姐姐一介女流之辈,难不成还能强过魏颐堂兄。”

    赵明珠没想到罗宜宁会帮她说话,她有些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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