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羌觉得有趣,靠在床头问:“你怎么说?”
    “我没说。”
    林羌感慨:“简老师稳定发挥,还是一句话就扎到心窝肺管子。”
    靳凡剥完了,倒入一点蜂蜜,拿了小叉子,再递给林羌,回身拿了几张卡,放在她面前。
    林羌不看卡,只看向他。
    靳凡重新坐下,跟林羌对视:“本来也都是你的,简宋的提醒让我意识到,你有权利知道这一点。”
    林羌选他是爱,但爱不能生活,生活得更好要钱。简宋没说错,用爱这个字绑架一个人过苦日子,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事了。
    林羌暂时不懂。
    靳凡就告诉她:“第一张是卖房钱,想租房可以,想买癸县一套四居也够,都依你。”
    林羌挑眉:“远洋风景卖了?”
    “那是我爸留下的,我卖的是我奶留的南京那套。”
    “哦。”
    “我爸因公殉职有一笔抚恤金,他工资平时也花不着就存了不少,我奶拿他这笔钱和她自己的一部分存款投了一个连锁花店一个结婚旅拍。每年分红就有不少,固定打到第二张。”
    林羌掀开看了一眼,没说话。
    “第三张是我的钱,有在战区时的工资,有南厂修车时的工资。还有早些年给戈昔璇的,她擅长理财,近年也有一点进账。”
    靳凡说完病房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林羌说:“所以那天买戒指我能挑最贵的。”
    “我以为第一次除了戈彦那些,我另外给你一些,就是说我有。虽然不多。”
    林羌记得,但以为那钱也是他从戈彦那儿要来的,甚至她还担心过哪天戈彦出事,给她这些钱会被法院追缴回去。
    交代完卡的事,靳凡拿来遗嘱,遗嘱上唯一继承人林羌二字,还有戈昔璇和周拙这两位见证人的签字,赫然醒目。
    没等林羌反应,靳凡继续说:“其他七七八八与人合股做的买卖都在上边,基本是我奶活着的时候给我攒的,有些可能涉及其他合伙人,所以写了这个东西,为了你拿在手里名正言顺,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羌看着上边一月几号的日期,这是,他们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她突然心堵,眼发热。
    “想活和能活不是一回事,我不知道我哪天离开,你跟我太亏,我希望你在我离开……”
    林羌不听他说,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骂道:“别他妈扯淡了!我在一天,你敢死,你试试!”
    她明明做了手术,声音和身子却仍像冬日的窗花一样颤动飘舞。
    靳凡心头发紧,把她抱得牢:“好,我们不想了。”
    林羌鼻尖在他耳后蹭来蹭去,她不再发一言,她想这样贴着他,让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刚才每一个字。
    她从床上朝他一跃,跨坐到他腿上,蹭得不过瘾就扭头咬一口,咬出一排沁血牙印。
    靳凡不忍心,不再说了,反正主意不改。等林羌情绪平复一些,他偏头问:“那卡你要不要?”
    “要。”
    “都给你。”
    林羌住了一周就出院了,续命成功不论,只说她可以正常地生活至少五年。
    回到癸县又是傍晚,日光昏沉,晚风阵阵,林羌没问靳凡去哪,想来除了车行就是家,没想到是那条封闭路。几辆熟悉的车停在路中央,小脏辫他们蹲着、站着、靠着、坐车顶,实在吊儿郎当,却年轻得好看。
    小脏辫双手聚音大喊一声:“大嫂!”
    他们冲着林羌笑,笑得特傻,嘴角都咧到耳根了,但停不下来,他们看起来好想她。
    日子怎么那么久?怎么这么久才看到她安然站在那儿。
    林羌微笑,风把她的丝巾一角连同乖张的发丝一起拽向后方,左手缓慢地抄进风衣口袋,问:“又要飙车啊?”
    “走吗大嫂?试试我的车技!”小脏辫仰脖喊。
    第一次他带林羌过弯就说了这一句,林羌还记得他尾巴翘上天的骄傲不羁。
    “大嫂你别信他,他有什么车技啊,他那个垃圾技术!”蒜头不遗余力地拆他台。
    脱索说:“还是我的车坐得最稳当!”
    “我是唯一坐过大嫂车的!你们不要在这儿瞎叫唤了!”小莺睨他们一圈,哪个她都看不起。
    他们互相不服,互相“诋毁”,推推搡搡又骂又笑的,在林羌的眼睛里放映了很久。
    时间无声,悠悠哉哉又是一个日头圆满地落幕。
    林羌回医院上班了。
    早上查房她回到科室办公室,桌上有一个塑料饭盒,打开饭盒是热腾腾的豆包和剥好的粽子。她停顿了很久,慢慢弯唇。
    曹荭正好进来,也不看她,只是路过她放了一盒热好的牛奶:“昨天就没吃早饭,不要刚做了手术以为好了就嚯嚯自己。”
    林羌拿起牛奶、豆包,扭头温笑:“谢谢荭姐。”
    “我是怕你病了,活儿都得我干了。”
    “知道。”
    曹荭以为自己能绷多久呢,林羌一句知道,她就笑了。
    五月的雨天更多了,全民解禁的第一个月,属于阳性重灾区的华北地区医院的发热门诊一天二十四小时没一刻是不忙的。
    林羌白天的班总是到晚上十点,车行最近无单,靳凡就在县医院门口的车里等她下班,一等就是三四个小时。
    这一天又是晚上九点多,又是各科奔走一整天,林羌站在卫生间,双手拄在洗手池,腿不能回弯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原先在阜定每天像陀螺一样熬自己,到县医院撞上不少大灾大难,也是熬,白天有病人哑着嗓子问她辛不辛苦,她没答。说不辛苦是假话,但跟她的病人说什么辛苦?
    缓了缓,她下班了。从医院出来,上车,把包和外套扔到后座,伸手搂住驾驶座靳凡,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靳凡握住她的手,足足五分钟,一动不动,检查她震颤有无复发。
    林羌闭着眼换姿势,跟他十指紧扣:“明天晚点上班。”
    靳凡没说话,正常明天是她休息日。
    五分钟,林羌从他怀里抬起头,靳凡以为她想起来了,结果她说:“小莺说晚上给我带八宝膏蛑饭到车行,有点想吃。”
    靳凡依旧不言语,给她系上安全带,去车行了。
    路上林羌就睡着了,到车行外,她只剩下均匀的呼吸,身子在无限放平的座位上蜷缩。
    靳凡没有挪动她,拿自己外套盖住她双腿,把她糊住脸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看着她的睡颜,陷入长久默然。
    听说林羌来,结伴去买烧烤的小崽子们这会儿回来了,看到靳凡的车在门口,兴奋地嚷嚷,还没走近,被靳凡隔着挡风玻璃瞪了一眼,突然定在原地,都不再上前了。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副驾驶上睡着的林羌,大摇大摆、踢踢踏踏一下改为蹑手蹑脚。
    林羌醒来已是半夜,在柔软的床上,衣服也换过了,但毫无知觉。她下了床,走到客厅,靳凡正靠躺在沙发,臂外侧盖住眼睛。
    她轻手轻脚给他盖了下毛毯,被他拉住了手腕,就坐了下来,伸手抚摸他的脸:“又难受了?”
    靳凡把她拽到身上,搂住了:“没。”
    林羌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那你在这里睡。”
    靳凡说:“看着你我睡不着。”
    “哦,腻了。”
    “心疼。”
    林羌这才终于想起:“明天是我休息日。”
    靳凡不说话,拇指在她颈后摩挲着,动作很轻,很柔。
    林羌从他怀里抬头,亲他下巴一下,说:“我们之前是当牲口的,这点强度算什么?不累的。”
    靳凡本来就烦,听着更烦了,但不能说。
    林羌手不安分地在他双开门冰箱上乱摸:“前两天急诊有个病人,发烧,糊涂了,在家一声不吭,还是他老婆心细,不然再烧下去,烧得心肌缺血,脑细胞死亡,人就没了。以前当过兵。”
    靳凡知道她要说什么,拿开她的手。
    林羌又摸上去:“都想遮雨,谁打伞呢。”
    “你不自私了?”
    “我自私,我只是完成工作,绝不多干。你不知道急诊那几个带病上岗的已经什么样了。”林羌食指在他胸肌,围着那点画圈。
    “你最好是。”靳凡摁住她。
    林羌被打断两次了,也烦了,抽出手来,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我摸下怎么了?”
    靳凡没回答,只用行动告诉她,不怎么,就是别睡了!
    他双手托住她的大腿,把她摁死在身上,让她感受他那地方跳跃的脉络,手指慢慢刺入。
    她夹紧:“你!”
    很快她就“你”不出了,被他抱插得骨头几乎散掉了,浑身汗和满嘴的精液淫水,停停复复到天明了。
    仲川和吕茉好事将近了,车行小朋友们都给这位嫂子备了礼物,又闹腾了一天,唯独林羌不在。
    病人比医生多几十倍,一个医生就得掰成七八十瓣用。
    靳凡在车行二楼栏杆,静观着楼下热闹,喝得走路都摇晃的仲川拎着两瓶酒上来,递给他一瓶,径自碰杯,喝一口道:“刘广杰和范森两人被撸下来了。”
    意料之中的事,靳凡没搭话。
    “这一罢免激起千层浪,竟然有那么多受害人站出来,提供他们滥用职权的证据。我们来到癸县之前,还和地方势力钱色交易,光是别人的媳妇儿,这俩人就不知道睡了多少。”仲川说着笑起来:“你说,他们能接受他们的妈被他们的爹送到别人床上吗?哈哈,真他妈操。”
    仲川越说越有劲,把胡江海又骂了一个够:“这狗日的老东西,偏偏让他给跑了,这还得提心吊胆着!”
    靳凡心有盘算,未言。
    仲川义愤填膺了半天,眼不经意又扫到靳凡手上戒指,喝口酒:“你说,你要是不执着把戈女士送进去,你至于戴这么寒碜一戒指?还不如我的。”
    他喝多了,开始口无遮拦了,靳凡扭头就骂:“滚蛋!”
    “哦,林特务送给你的。”仲川今天开心,照瓶子吹了七八支,原先只放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靳凡知道他喝蒙了,没搭理。
    仲川还上脸,搭在靳凡肩膀,仰头看着他:“哥,我特感谢她,你不知道我还能这样看着你好久,我有多高兴。”说着改为抓住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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