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看到玉格三个安全回家,大大松了口气,忙问她们饿不饿,吃过饭没有。
    六姐儿摇着脑袋摆了摆手,冲进灶房舀了一大勺凉水,抱着咕噜咕噜喝起来。
    大姐儿连忙道:“那是凉水,没烧呢。”
    六姐儿道:“我走得都快热死了,不怕。”
    五姐儿道:“就是不怕凉,喝没烧开的水也不好。”
    六姐儿吐了吐舌头,玉格说过好多次了,她知道,可不是等不及么,路上她又不敢说渴,怕玉格儿又花钱买茶喝。
    想到这儿,六姐儿舔了舔唇,那茉莉花茶可真香真好喝,就是可惜那花了五文钱的茶叶,没能带回家来。
    陈氏见六姐儿渴成这样,忙领着玉格到堂屋,叫二姐儿给她倒水,“拿两个碗来回倒倒,玉格儿身子弱,可喝不了凉水。”
    玉格笑着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来,我不渴。”
    她和五姐儿都还好,主要是六姐儿,一路上没停了说话。
    不过累倒是一样的累,玉格到炕上坐下,小幅度的转动脚腕。
    五姐儿后一步进到堂屋,坐到炕边捶自己的小腿,玉格双手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碗水晾着。
    这个茶壶不是普通的放在桌上装水泡茶的茶壶,那个茶壶被陈氏失手摔碎了,又舍不得花钱买新的,所以现在用烧水的锡茶壶暂代着。
    陈氏开始问她们去了哪里,吃了什么。
    这时候六姐儿也过来了,听到这话,极高兴的同额娘和姐姐们说,早上吃了什么什么饽饽,那饽饽有多好吃,喝了多么香的茉莉花茶,去了哪些哪些又大又热闹的地方。
    玉格见她话语连珠,另拿了一个碗倒好水。
    大姐儿几个听着都有些羡慕,只是都忍住不表露出来,但眼神却掩不住向往和好奇。
    金姐儿亦然,只有最小的银姐儿随着六姐儿的讲述,小口小口的吞着口水。
    陈氏奇怪道:“你们在哪儿买的饽饽?五文钱能买一个糖三角、一个椒盐卷子、一个硬面饽饽,还能买一壶茉莉花茶?”
    六姐儿张了张嘴,睁大眼睛愣了一瞬,不自然的眨了下眼睛转开视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能说玉格儿有钱的事,要是额娘把钱收走,玉格儿就没本钱做买卖了。
    陈氏看向玉格,玉格把晾好的水推到六姐儿面前,笑着回道:“从前,见姐姐们打络子,没事的时候也学着打了几个,就攒了些钱。”
    “原来如此,”陈氏没细究玉格手里到底有多少钱,无论多少钱在三千多两面前,都是不够看的,她今日除了担心外出的玉格三个,就是担心娘家弟弟那边,不知道他能同钱庄谈成什么样。
    玉格转头对小口喝着水装乖巧的六姐儿笑道:“喝完水,歇一会儿,再去上个茅房,一会儿咱们去正阳门。”
    六姐儿眼睛一亮,捧起碗开始咕噜咕噜往下灌。
    五姐儿也不动声色加快了速度。
    陈氏道:“你还要出去?”
    玉格道:“嗯,想去正阳门外看看。”
    陈氏皱着眉头不放心,“玉格儿,那都是外城了,外头乱得很,今年南边发了大水,京城里来了不少难民。”
    玉格道:“那让大姐陪我们一块儿去?”
    陈氏嗔怪的看了玉格一眼,“你大姐都定亲了,哪能随便出门,净说孩子话。”
    陈氏想了想,到底不放心,“让二姐儿和你们一块去。”
    玉格极顺从的点头应下。
    陈氏见此,眉心舒展,略略放心了些。
    玉格又道:“我们可能得酉初回来。”
    这会儿已经快两点,到正阳门预计单程需要一小时,那她们几乎刚到就要往回走,若是酉初,还能有一个小时四处看看。
    “酉初?不是说好申正吗?”
    玉格笑道:“没准儿我们能遇到阿玛,到时候和阿玛一块儿回来。”
    多尔济申正散衙,回到家正好酉初。
    听到玉格说同老爷一块回来,陈氏再没有不放心的。
    也是,她们去的正阳门又叫大前门,是汉人官员上朝当值的必经之路,是连接内外城最重要的通道,官府衙门都在正阳门内。
    略歇了一会儿,四人再次出门。
    陈氏让二姐儿看着玉格三个,但二姐儿性子最软,出门前答应得好好的,出门后还是一应只听玉格的主意。
    四人走到正阳门,果然花了半个时辰,便也不走小巷了,只沿着大街往外走。
    前门大街是一条很宽敞笔直的大道,连接正阳门和外城正中的永定门。
    与西四牌楼不同,前门大街上有立着气派牌楼的大铺面儿,但也夹杂着许多的门脸窄小的小铺面。
    除此之外,那些推着车挑着担的商贩也要更多更随意些,不仅有定点儿铺开摊子的,还有边走边叫卖的,比西四牌楼还要热闹三分。
    价格也要稍稍便宜一些,诸如梨膏麻糖、冰冻奶酪、冰糖葫芦、糖炒栗子、牛筋儿豌豆之类的小吃,要么价钱比西四牌楼略微便宜些,要么分量稍微多些。
    与之对应的是在包装卖相上,没有西四牌楼那处那样讲究。
    当然这只是小摊小贩处的情况,那些大铺面里头,大约是不逊色于西四牌楼的。
    除此之外,前门大街和西四牌楼还有一处最大的不同,便是前门大街多了许许多多的娱乐场所,比如戏院,和藏在胡同里隐隐露出一角的青楼妓院。
    玉格也在前门大街看到了早上那货郎说的李氏蒸锅铺。
    或许真是老字号,这会儿店门口也有不少人,玉格领着二姐儿三个上前。
    李氏蒸锅铺有三间门脸,店里头热气腾腾,却不见灶台,想来后面还连着一处院子。
    门脸大,买的品种极多,除了她们早上买的三样外,还有窝窝头、白面馒头、开花馒头、混糖馒头、豆沙三角、豆沙包、蔬菜包、鲜肉包、咸肉包、蒸糕、蒸饺、煎饺、烙饼、炊饼、烧饼、鸡蛋饼、葱花饼、芝麻酱饼、豆浆、油条、豆腐脑,还搭着卖些酱菜。
    小二们搬饽饽、招呼客人、捡饽饽、收钱,看着忙乱但不失章法,玉格几个刚一走近,就有机灵的小二招呼她们。
    问过价格,和她们在货郎处买的价格一样,想来店家和货郎们有某种约定在。
    只能赞一句老祖宗的智慧,完整的供销链。
    六姐儿看得眼花缭乱,扯着玉格的袖子,小声问她打算卖哪个。
    哪个?玉格哭笑不得,这一处几乎把她原本盘算的买卖一网打尽。
    第11章
    “再去别处看看。”
    玉格对清朝的市场缺乏了解,但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
    只是偶尔在家做饭的她,手艺上是没法子和这些研究了一辈子、甚至是经营了几代人的店家相比,所以她只能以一个“新”字为突破口。
    同时她的本钱极有限,所以前期只能专攻一样东西,那么找准目标市场就显得极为重要。
    原本她是看好更好入门的、需求量更大的、面向普通百姓的低端市场,可瞧了这一日,她发现低端市场若没有人脉关系,更不好进入。
    首先,普通百姓重实惠,不一定愿意为“新”买单。
    其次,某种饽饽该怎么做,多少米面能做出多少东西来,大家心里都有谱儿,利润率不高,已经是在比拼手艺的阶段了。
    再者,门槛不高,导致的普及率极高,但凡能有利润处,早有了货郎或商贩的身影。
    最后,大店家和她这样的个人,拿到的油粮米面必定不是一个价。
    或许、往小而精的方向试试呢,但愿那个“新”字能弥补她在手艺上的不足。
    玉格道:“咱们去糕点铺子里瞧瞧。”
    被路边的冰糖葫芦吸引了视线的六姐儿,先是应了声好,反应过来玉格说的什么后,眨了眨眼,就要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
    “玉格儿,你是不是冻傻了?”
    饽饽她们都买不起了,还敢去看贵人们用的糕点?
    玉格拉下她的手,笑道:“就看一看,也不收钱。”
    “唉,”六姐儿叹了口气,眼神已经先飘向了一家小点心铺,咽了咽口水道:“看是不要钱,可看尝不了味,勾得人难受,那么白,那么多馅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
    玉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是卖米糕的,雪白松软的糕体,中间夹了一层红糖芝麻花生碎。
    “软绵的大米味儿,带着红糖的甜味儿,和芝麻花生碎香酥脆硬的口感。”
    玉格努力形容自己曾经吃过的味道,试图做个吃播,稍解六姐儿的馋意,奈何语言贫瘠,反逗得六姐儿捧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
    二姐儿想要制止她,玉格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由着她乐,玉格挑了一家门脸大、装修却一般的糕点铺子,带她们三个进去。
    倒不是进不去更大更好的糕点铺子,只是那个层面的客人,她就接触不到了。
    糕点铺子前面有两个货郎正在拿货,还有几个穿着普通的客人正在挑选问询,要么买得极少,只要一两块;买得多的,就必定要求包好一些,大约是要送人。
    整体的热闹繁忙程度比蒸锅铺子小了许多。
    不过样数并不输。
    可能是因为某些糕点比饽饽要放得住些。
    玉格一一细看过去,只酥点就有核桃酥、墨子酥、花生酥、杏仁酥、豆沙酥、莲蓉酥、蛋黄酥、绿茶酥、麻香酥、椒盐酥、葱绿酥、雪花酥、桃花酥、菊花酥、枣花酥、荷花酥、拓榴酥,蝴蝶酥、奶皮酥。
    至于糕,摆出来的要略少些,只有米糕、绿豆糕、糖方糕、桂花糕、山楂糕、云片糕、栗子糕几样,不过玉格却看到了放在另一处的一摞点心牌子,所以大约能做的还有许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没做,或是去掉了。
    饼子只有一款牛舌饼,和沙琪玛放在一处,剩下的便是能存放得更久的各种口味的酥糖。
    玉格看着这些,有好几样她都没有吃过,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是她会的,而这里没有的,等再看过几家后,更是彻底想不到了。
    玉格退出糕点铺子时,闻到隔壁店铺飘来的烤肉味,心中一动,有了个绝对新奇的想法。
    只是,这个原料就有些贵了,得想想怎么卖出去。
    因为出门前和陈氏说好了时辰回家,四人看过几家糕点铺后开始往回走,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极大的动静。
    四人回头看去,发现是两列士兵朝大步过来,把路上的车马新人往两边赶。
    像是在清道。
    应该是有什么大人物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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