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说着笑了起来,“也是到钱行去换钱,我才知道,如今钱贵银贱,九百多钱就能换一两银子。”
    见玉格果真拿出了十两银子,陈氏几个心里彻底放松下来,皆是笑意盈盈,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五姐儿笑着插话道:“其实我也觉得铜钱比银子好用,铜钱价值几何清楚明白,既不用担心缺了斤两,又不用担心别人造假。”
    六姐儿嘟嘴道:“在钱行拿钱换银子,钱行还要额外收钱呢。”
    三姐儿笑道:“那不也比拿一万个铜钱去还钱便宜?”
    六姐儿点头,那倒也是。
    所以玉格把铜钱换成碎银,就是为了省钱?多尔济有些迟疑不解,“这里头,哪些是领的赏?你手里还剩多少钱?”
    玉格略微想了想,大约明白了多尔济所思,她正想要好好说这事儿呢。
    玉格扫了一眼金姐儿和银姐儿。
    金姐儿触到玉格的视线,怯生生的低下头,抱紧了银姐儿。
    玉格想了想,这事其实也不用瞒她们,毕竟这事若泄露出去,她若是不好了,她们也难得好。
    “阿玛额娘,这些都是做买卖赚来的,没有什么看重和赏银。”
    “什么意思?”
    玉格心里生出淡淡的厌烦,她其实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很讨厌同样的事情说两遍,正要强压下烦躁解释,五姐儿转身关上房门,和六姐儿你一句我一句的将事情摊开说明了。
    五姐儿道:“玉格说,这不叫骗,咱们说的都是真的,至于别人要怎么想,咱们也没法子。”
    六姐儿嘻嘻笑道:“玉格说,这叫春秋笔法。”
    多尔济和陈氏几个俱是听得愣住,“那你还敢应一个月还十两银子?”
    六姐儿道:“可是这不是还上了吗?这才半个月不到呢。”
    五姐儿道:“玉格说了,不答应,人家就要怀疑了,大约也是为这,玉格才把铜钱都换成了碎银,只是没想到这铜钱和银子的兑换比例是一直在变的,倒叫咱们捡了个便宜。”
    六姐儿笑着接道:“玉格说,这叫意外之喜。”
    说完,姐妹两相视一笑。
    玉格心底那点子浅浅的烦躁,就这样在姐妹两一人一句的解释中消弭平息,脸上也重新带出笑来。
    “原来如此,”多尔济又是高兴又是怅然,握紧手里的荷包,看着玉格很是感慨道:“难得玉格儿这样仔细,连这样的细微处都思虑周全。”
    玉格道:“阿玛快去还钱吧,和小舅舅那边也解释一下,同连叔或是旁的人来往,不能带出傲慢来,既然认了亲戚,就要当作真正的亲戚走动,否则就是结仇了。”
    多尔济点头应下,自出门去还钱。
    玉格转身看向低着头,还在愣神儿的陈氏,“额娘,额娘?”
    陈氏神情呆滞,玉格唤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有些恍惚的应了句,“嗯?什么?”
    玉格轻轻皱眉,“不是额娘叫我留一会儿,说有事要同我说吗?”
    陈氏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是这么说过,但陈氏嘴唇嗫嚅半晌,又含糊道:“其实没事,也没什么事。”
    玉格等了一会儿,眉头皱紧,转瞬又松开,道:“那正好,我有件事想同额娘和大姐说。”
    玉格让大姐儿几个都找位置坐下,先对二姐儿道:“这几日二姐那边做得很不坏,往后摆摊车的事就交给二姐,我们几个就都不管了,二姐做一个账目出来,只月底的时候,把账目交给我就行。”
    玉格话还没说完,二姐儿就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哪行啊,我不行的。”
    玉格对二姐儿也对陈氏劝道:“左右只有那么几个字,不难学,再说二姐往后要嫁人,也是要当家理事的,这些正经该学起来。”
    陈氏点头,“玉格说得对。”
    二姐儿微微红了脸,“那也该大姐呢,大姐……”
    陈氏先不赞同道:“大姐儿年后就要嫁人了,哪好再抛头露面的?”
    二姐儿又慌慌的道:“那、那还有金姐儿,金姐儿今年也十五了。”
    陈氏阖着眼当没有听到,这银钱买卖的事,她哪里放心交给一个外人。
    六姐儿皱起眉头,对二姐儿心心念念想着金姐儿,满肚子不高兴。
    三姐儿四姐儿几个对视一眼,也只当没有听到。
    玉格接着二姐儿前头的话茬,“大姐这边,我还有别的安排。”
    几人都凝神看了过来。
    玉格道:“往后面包糠的生意就由额娘和大姐操持,这账就由大姐来做,既不用出门,也练了本事,一举两得。”
    大姐儿点头应好。
    陈氏嘴角抿出笑,眼底闪着水光,“我的玉格总是这样,处处妥帖。”
    三姐儿坐起身子笑道:“那我和四姐儿呢?”
    四姐儿虽没有说话,不过眼神也带着询问。
    陈氏张了张嘴,想说三姐儿和四姐儿明年就要选秀了,也不好抛头露面,这几日也是情况特殊,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没说什么。
    玉格将陈氏的神色瞧进眼里,对三姐儿和四姐儿笑道:“三姐和四姐的针线活最好,还是在家做针线,不过我要的东西比较多,时间上也有些赶,所以两位姐姐若是做不过来,就帮我请一些绣娘帮忙绣,这请哪些绣娘,工钱如何,绣活如何分配,以及布料针线的花费,就都托付给两位姐姐了。”
    三姐儿原本听说只是做绣活还有些失望,一听到后面这一长串事,顿时生出无限的兴趣和干劲儿来。
    “还是做荷包么?你要用多少荷包?都要些什么料子什么花样的?”
    玉格笑着摇头,“不是荷包,嗯,不全是荷包,这事儿有些复杂,晚点我同二位姐姐慢慢说。”
    三姐儿余光扫到屋子里的金姐儿,笑着坐了回去,“好,一会儿我和四姐儿去寻你。”
    玉格笑着点点头,端起茶碗喝水。
    听着各人都有了安排,六姐儿憋不住了,扯住玉格的袖子摇晃,“还有我呢?我和五姐呢?”
    玉格被她晃得洒了些水,笑着无奈的道:“那你先说说,你有什么长处?”
    六姐儿两手捧脸,极其厚脸皮的凑上前道:“我长得好看,我可爱。”
    三姐儿掩唇咯咯笑了起来,“你这脸皮,是要双手托着才托得住的。”
    众人都忍不住笑得七倒八歪。
    偏六姐儿一点不害臊,只缠着玉格要活儿干,还振振有词道:“这都是玉格说的,玉格说的,我和五姐这样的年纪最是可爱的时候。”
    “好吧,”玉格笑着摊手,“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和五姐儿就卖可爱去吧。”
    第38章 、吓病了
    依着玉格的安排,一家人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起来,偏偏这关头,陈氏病了。
    且一病就病得极为凶险,还是风寒。
    一个日日在家,日日在灶房上头忙碌的人,感染了风寒。
    玉格拿着大夫留下的药方,看着陈氏和大姐儿。
    陈氏昏昏沉沉的躺在炕上,人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嘴里喃喃的,不知在呓语些什么。
    大姐儿低着头咬着唇,满脸的自责内疚,不敢和玉格对视。
    “大姐总得给我个解释,额娘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厉害了?”
    玉格的语气并不严厉,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但大姐儿的声线却颤得连不上线,然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牙道:“就、就是天气冷,就、就受了凉。”
    二姐儿在外摆摊,三姐儿和四姐儿都在东厢忙碌,时间紧任务重,她们简直一刻也不得闲,连晚上也是要点灯忙的,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听说陈氏病倒了,也只是过来瞧了一眼,见大夫看了病留了药,又急急去忙了。
    是以此时,东梢间里除她们外,只有五姐儿和六姐儿在,不过大姐这模样,此事明显另有隐情,五姐儿和六姐儿对视一眼,也只不说话。
    双方正僵持着,金姐儿端了一碗药进来,小心的喂给陈氏喝。
    玉格的视线从大姐儿身上落到陈氏身上,又从陈氏身上落到金姐儿的手上。
    因为冻疮而红肿的手指,衬着灰白泛黄的陶碗,实在是显眼极了。
    她记得,从她开始做买卖后,陈氏和金姐儿就不再出去给人洗衣服了,之后,她又给她们买了冻伤膏,两人日常都在灶上忙,堂屋和睡炕也都是烧着火的,她这手……金姐儿是个聪明有心思的姑娘。
    玉格转身看着大姐儿,既觉匪夷所思又笃笃定的道:“额娘又带着金姐儿出去给人洗衣服了?”
    大姐儿身子猛地一颤,沉默半晌,最终幅度极小的点头,“额娘,额娘不让我说。”
    “为什么?”玉格皱眉,“为什么突然又去给人洗衣服?”
    “是家里有了什么旁的开销?还是别的什么?出什么事了?”
    大姐儿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啜泣着起来,“额娘都是为了我!”
    玉格皱眉不解。
    大姐儿自责不已,“我做被子,那羽绒被,做好了,毛总往外头钻,额娘原本说,说等还了银子,就和你说,让你帮忙,另外买棉花来,可是,没想到咱们家就没有赏银,都是你辛辛苦苦挣的,额娘说,没有让没成年的弟弟给姐姐准备嫁妆的,你给我打了柜子,又买了布,不好事事都要你操心,就说这棉花,她给我买,都怪我。”
    玉格转身看向五姐儿和六姐儿,六姐儿往后跳了一步,忙摆手道:“别看我,我和你住在东厢,如今又要练什么滑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玉格又转身看向大姐儿,“就因为这个?你们两个一起做着面包糠的生意,二姐也不是会瞒着额娘的人,她难道不知道你们这两处的收益?”
    大姐儿点头,“知道,额娘比我和二姐儿还要上心,日日都要过问的。”
    “只是,”大姐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我瞧着从你说了没有什么看重和赏钱的事后,额娘就忧虑得很,像是在……害怕。”
    “害怕?怕什么?”
    玉格大感荒谬,这前后的因果荒谬得甚至让她想要发笑。
    大姐儿摇头,“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大姐儿又道:“大约是怕别人知道了上门催债,也可能是怕佐领府上不要咱们家的炸牛乳和面包糠了,家里还不上钱,所以想尽量的多攒些钱。”
    大姐儿看了一眼低垂着眸,面无表情看着陈氏喝药的玉格,嘴唇动了动,到底不敢再隐瞒什么,低声道:“二姐儿那处用的油,额娘也叫她三日才换一遍了。”
    玉格慢动作般缓缓抬头。
    关于陈氏的害怕恐惧,五姐儿也有些自己的猜想,她道:“我觉着,额娘是不是因为外头的人说了不好的话,才忧心成这般呀。”
    玉格转头看向她。
    六姐儿一愣,忽的重重点头道:“对!外面的人说得可难听了,说咱们家欠了一屁股债,往后从二姐到我,再到你,都说不到好亲啦,还说你往后,额,不读书也不练骑射,没有出息,一辈子只能做个下贱的商贩。”
    “呸!”六姐儿叉腰啐道:“他们才是下贱又没出息呢!他们有本事,他们一个月能挣、不,半个月,半个月能挣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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