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前头说了,觉罗氏可谓是枝繁叶茂,树大难免有枯枝,而清朝又有“世袭递降”和“考封”制度,所以没有官职又缺银子使的宗室不在少数。
    偏玉格人大方,又有的是银子,往宗学和觉罗学附近走几圈,这朋友就来了。
    见玉格收到信儿,脸色沉了下去,身旁讲义气的黄带子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到咱们兄弟头上?”
    玉格也很信任的把自己的烦心事告诉了他们。
    于是,在启科齐正觉得松了口气的时候,玉格带着一群红带子黄带子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84章 、她来了
    当老乔打开门,看到面前一群凶神恶煞的少年郎时,心里就是一惊,再看他们腰带的颜色,更是吓得连连倒退了好几步,连进去通报都忘了。
    一群人也不用他通报,一个个跳下马,把缰绳甩给张满仓,也不管张满仓看不看得过来这么多马,就跟着玉格一起往院子里头冲去。
    还好外头,还有驾马车送三姐儿过来的张丰年帮忙。
    “这是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库雅喇老爷正要开口教训,启科齐视线扫到一群人的腰带,忙拉住父亲,小声道:“阿玛,骂不得,都是宗室。”
    库雅喇老爷神色难看的收了声。
    启科齐虽然拦住了父亲,可自己心里也打着颤,他只知道四姐儿这个弟弟不爱读书,可从来不知道她都是和什么人交往,早知道、早知如此。
    启科齐恨得咬紧牙,却上前笑着见礼安抚道:“玉弟,我们已经让人请大夫过来了,你不要急,四姐儿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玉格听着四姐儿的一声声凄厉的哭嚎声,正觉得心疼万分,听到启科齐的话,便不客气的回道:“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了?你是大夫?你生过孩子?我四姐在家好好的,又吃着太医开的安胎药,怎么才回你家没多久就又出事了?”
    启科齐脸色尴尬,背后却恼得攥紧了拳头,他实在想不明白,玉格为何对他这样不客气,她究竟还想不想四姐儿往后能好好过日子。
    启科齐强笑着道:“玉弟,你别急。”
    启科齐怕一句话不对又惹恼玉格,只说了一句,便连声吩咐着老乔搬凳子出来让众人坐。
    老乔和仆妇一起把家里所有的凳子都搬到院子,玉格反客为主招呼众人坐下,五个跟来的宗室大咧咧的坐下,于是库雅喇家的院子里,便出现极有意思的一幕,玉格几个坐着,库雅喇家的人倒站在一旁。
    周娇站在启科齐身后一角,接着启科齐的身子挡着自己,一声不敢吭。
    库雅喇老爷舍下不这个老脸,干脆带着老妻女儿回了屋子,眼不见为净。
    玉格到底在路上耽误了好一阵子,刚坐下没多久,里头的哭声停了,大夫走出来,一屋子的血腥味也散了出来。
    大夫摇头道:“四姑娘元气大伤,要好好养养,再不能受气,以至于心情郁结,落下病根,至于孩子。”大夫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他话音刚落,产婆便抱着一个成型的婴孩出来。
    启科齐听到话见到此,震惊悲伤得后退半步,下一瞬便要往屋子里去。
    玉格啪的一声将马鞭抽到他面前地上,启科齐忙顿住脚步,脸上半点血色也无,他方才要是慢一慢,那鞭子就抽到他身上了!
    一旁的黄带子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两人对视一眼,一脸阴狠的起身走到启科齐面前,用鞭子抵着他道:“你还是站远些好,我们的鞭子可不像玉格的鞭子那样长着眼睛。”
    玉格也不看孩子,只上前问大夫道:“四姐怎么样,能移动吗?我想把她接回家休养。”
    三个大夫都是百草堂的人,后头两个大夫来时还特特带了担架,就为了此时方便把四姐儿带走,“只要小心些,可以。”
    玉格点头道:“那有劳各位了。”
    三姐儿流着眼泪奔进屋子里,玉格因为避嫌只能站在外头,启科齐想要出声阻止,可瞧着几个黄带子红带子下一瞬就要暴起抽人的样子,又生生忍了回去。
    玉格看着大夫、产婆,和三姐儿小香抬着扶着四姐儿出来,视线扫过四姐儿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唇瓣,和已经被汗凝成一绺一绺的头发,看着四姐儿无知无觉的躺在担架上,呼吸微弱得几乎瞧不见起伏,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这心疼等四姐儿一行人出了院子,再转向启科齐时,就变成难以遏制的厌恶恶心。
    “劳烦各位,帮我好好教训教训我这位好姐夫,有什么后果,玉格担着。”
    得了玉格这句话,众宗室子弟还怕哪个,就是没有,他们也是最不怕跟人动手的。
    “嘿嘿,兄弟们动手,好叫这家人以后长长心眼,知道哪个惹得哪个惹不得,玉格是咱们的兄弟,你欺负他姐姐,就是跟咱们过不去。”
    一人说着话,一脚就踹翻了自己刚坐着的凳子,而那凳子正砸到周娇的脚上。
    “啊!”周娇尖叫一声,连忙跳开。
    “你们做什么?”知道玉格是真的要让人打自己一顿,启科齐彻底慌了,“玉格,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明显吗,揍你呀。”玉格说着话,举起一个凳子就往启科齐身上砸了过去,启科齐险险的躲开。
    玉格笑着拍了拍手,“你不会真以为你和那周家小姐的勾当,我一点儿不知道吧。”
    启科齐心里狠狠一惊,不等他说话,一个黄带子又扯住他的领口,一拳砸到他的脸上,“你再躲一个爷瞧瞧?”
    库雅喇老爷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这一幕骇了一跳,“你们做什么做什么?老乔老乔,快报官,快把他们赶出去!老大老三,你们都给老子出来!”
    说着就要上来把他们扯开,黄带子一脚踹过去,踩在他的胸膛上,半点不惧,甚至把脸凑上前道:“小心了,你这拳头要是碰到了爷一星半点,那就是践踏皇室的尊严,至于骂爷,嘿,你骂一个试试,爷侧着耳朵听着。”
    库雅喇老爷嘴唇动了动,还真不敢骂,只是道:“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黄带子一脚踩到他脸上,狞笑道:“你算什么东西,爷告诉你,爷就是王法。”
    库雅喇家老大和老三再不能避在屋子里头,都忙出来拉架,“别打了别打了。”
    可他们有顾虑,几个宗室却是没有顾虑的,要么拳打要么脚踹,累了就甩鞭子,库雅喇家兄弟三个也渐渐被打出了真火,和几个宗室扭打起来,可是一来他们人少,二来前头又被揍得不轻,所以越还手,被揍得越狠。
    倒是库雅喇家妇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极有精神。
    几个被伤着了的宗室,只揍人还不解气,又冲进屋子里,把库雅喇家看得见瞧得着的都打砸了一遍。
    只是可惜,这里毕竟是内城,官兵来得很快,不等几人把库雅喇家砸个稀巴烂,步军营的人就到了。
    几人都被控制起来,事情也理所当然的闹到官府,并且不是普通的官府,而是宗人府,玉格家和库雅喇家所属旗的佐领也都被惊动了。
    案子也不是当堂就能审理的,毕竟几个大人也不是随时都有空的,所以宗人府的官员问了话,就让人把几人看管起来,明日再审,这几人里头不止玉格几人,还有库雅喇父子四人,于是玉格挺平和的。
    几个宗室更是平静,颇有一副常客的轻松姿态。
    只是,一个黄带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道:“咱们几个是没事,玉格怕是要遭殃了。”
    另一黄带子也道:“八十说得对,咱们动手就是了,你怎么也上手了,你难道不知道咱们宗室犯什么事儿,那罪都是要减上一等的。”
    玉格的眼角也有些青紫,很难想象这样的伤痕会出现在一个人畜无害的温润少年身上,但她还是温和的笑道:“几个哥哥护着我,帮我出气,我在一旁看着,那我成什么了?”
    “嗐,”八十用舌头顶了顶腮帮,不大自然的避开视线道:“还好这次的事儿不大,顶多被罚几鞭子再赔些银子,反正咱们也够本了。”
    两个红带子皱了皱眉,却有些不乐意。
    玉格道:“几个哥哥都是为了帮玉格,玉格哪能再让你们被打被罚,明日宗人府审理,诸位全部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八十皱起眉头,“我们就是这样不讲义气的人?”
    玉格笑道:“不是义气不义气的事,咱们之间的情谊还用说,只是为他们,犯不着。”
    另一个黄带子明悟过来,“你还有后手?”
    玉格笑着点点头。
    他们这一处还算和睦,外头却闹翻了天,陈氏听到消息,又是担心害怕,又是惊慌不信,“玉格怎么会和人打架呢,那是他姐夫,他连对猫猫狗狗都温柔得很,我的玉格他怎么可能会打人?”
    “好了!”三姐儿厉喝一声,止了陈氏的话,视线扫过赶来的阿玛额娘,还有大姐儿夫妻、二姐儿夫妻、金姐儿夫妻几个,道:“我不管你们是来关心四姐儿的,还是担心玉格的,这会儿,四姐儿需要休息,玉格那里,他既然这样做了,必定有他的打算,你们要慌要急,也等明儿有了确信儿再说,好了,都回吧。”
    五姐儿和六姐儿头一个转身离开,三姐儿又看向大姐儿,大姐儿也忙和马志祥一起告辞,再接着二姐儿夫妻和金姐儿夫妻也忙告辞离开,最后多尔济张了张嘴,也带着陈氏走了,如今论人脉关系,他或许还不如五姐儿。
    只是人离开了,心里却不能不想着这事儿,各家回去后,都议论了一阵。
    大姐儿道:“我从没见三姐儿这样生气过,还有玉格,虽然听了无数遍,但我怎么也没法子想象玉格拿鞭子抽人的样子。”
    马志祥想着玉格小时候沉静的和大人们说话,脸上总是带着笑,可那双眼睛瞧着人,深得像是能瞧到人心里去,他也想象不出来玉格打人的样子,但他觉得她做得出来。
    二姐儿家里,郭胜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头,看着帮自己把外衣折好放起的二姐儿,啧啧摇头道:“你们家里真是,啧啧,惹不得,我今儿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家里只你和岳母是真没脾气。”
    第85章 、换牢房
    次日,宗人府开堂审理玉格和八十等人殴打库雅喇一家的案子。
    因为宗人府审理的案子皆涉及宗室之人,所以并不对外公开审理,鄂尔泰和库雅喇家所属佐领也只是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堂下。
    库雅喇一家自然是要喊冤的,尤其他们也觉得自己是真冤,宗人府主审的官员也等着他们喊冤。
    然而启科齐却出声道:“大人一切只是误会,我们家和玉格是姻亲,昨儿只是自家人闹了矛盾,这事我们家也有做得不对处,没有照顾好我的妻子、玉格的姐姐,害她小产,玉格也是心疼他姐姐,以为我们家苛待了他姐姐,一时着急才动了手,都是误会。”
    几个红带子黄带子都意外的挑了挑眉,这库雅喇一家别的不说,倒是够懂事的。
    启科齐大方明理的微微笑着,昨儿玉格的一句话叫他很介意,什么叫‘他和周家小姐的勾当,他知道’,还有就是,这顿揍,自己家已经挨了,如今若非要寻个公道,那就是彻底结仇。
    自己要休了四姐儿吗?不行,他若休了四姐儿,攀不到更好的亲事不说,名声也不好听,还没了红福记的银子和人脉,还会被玉格和这群宗室记恨,往死里收拾,百害无一利。
    反之,若选择原谅了玉格这回,那就算玉格不懂事,她家里也必定会感激自己,这事儿自己就占了全理,就连前头周娇带来的影响,也能一并抹去。
    所以既往不咎,才是明智之举。
    启科齐的阿玛和兄弟面上还有些不服不忿的,不过他们昨晚大概都被启科齐说过了,所以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对,都是误会。”
    宗人府的官员都是宗室的人,自然偏帮着自家人,而斗殴打架本身又属于轻罪,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一类,于是听库雅喇一家这么说,当场便要宣布两方无罪释放。
    事情有些出乎玉格的意料。
    玉格在宗人府官员宣布之前,跪直身子,转头对启科齐又问了一遍,“你这话是不怪我们打了你们?也不追究我们砸了你家?”
    启科齐的阿玛别开眼,启科齐的兄弟两个抽了抽嘴角,启科齐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笑道:“是,都是自家人闹的小误会。”
    玉格点点头,又对堂上大人道:“大人,那此事与小人和小人的这几位兄弟无关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宗人府官员虽不满玉格多此一问,有种逼着他们将人无罪释放的感觉,但还是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玉格又转向鄂尔泰,和库雅喇家所属的佐领道:“两位大人,小人代家姐,要与库雅喇家义绝,不知要到哪一处衙门状告?”
    启科齐心中一震,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怪不得玉格对他如此不客气,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可是四姐儿她是怎么想的?自己不过纳个妾,对她也是尊重客气着的,她就狠得下这个心,她往后还能寻什么好人家?还有鄂大人的面子,她就一点儿也不顾了?
    鄂尔泰皱起眉头,先是道:“这是家事,你们自主决定就是,”又道:“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不过是就是个妾,何至于如此?”
    玉格叩了个头,正色道:“不仅是因为纳妾之事,若只是如此,纵然小人是个小性儿的,可家姐却是贤惠之人,实在是。”
    玉格难忍愤恨的咬牙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前头在库雅喇家,意外撞见启科齐和吏部主事周迎辉周大人家的小姐裹到一起,小人心里就存着疑虑,虽然启科齐说他自己吃醉了酒,可周家小姐却是没有吃酒的,她就不喊不叫的,任由启科齐轻薄?”
    “一个官家小姐,至不济,没有廉耻,可见识还是有的,她一个官家小姐就甘愿给一个举人当妾?”
    “小人觉得不对,就私底下让人去调查了一番,启科齐办事谨慎,小的没有找到什么物证,只是也打听出了一些消息,一个接生婆接了一笔买卖,让接生的时候务必保小不保大,怪哉的是,这家丈夫平时对妻子极为照顾,另外这丈夫是个举人,这妻子的陪嫁里有一家生意很不错的铺子的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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