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烦恼都是他们的,下头的工人可高兴得很,也拥护玉格得很。
    为何?
    那些最基层的管理空缺,他们是能上的啊!
    “诶诶诶,你报名了吗?我有点想试试,我们部门空出了好几个名额呢,这考上了管理,不说工钱就多了不少,往后还能优先分房子呢。”
    被问的工人跺足扼腕,“嗐!我不会写字啊!早知道,早知道领了工钱后,就该去学几个字的,我只让我儿子读书上学去了,想着我儿子都生了,我自个儿一大把年纪还学啥呀,谁知道,嗐!”
    问话的工人心里一阵庆幸,还好还好,他是学了的,他就想着厂里的学费有补贴,不学白不学,就去学了,还好还好。
    不过,“你现在学也不晚,”问话的工人又劝道,转头偷偷瞄了一眼行政楼的方向,小声道:“往后这考试,一年考两回,你也知道,那些人。”
    问话的工人撇着嘴摇了摇头,又道:“总之,还有机会,只要咱们好好做事,玉大人可不会、呃,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对,辜负,玉大人可不会辜负咱们。”
    被问的工人仍旧悔恨不已,“我也知道玉大人是个好大人,可是,唉,我就没想到玉大人能照顾咱们照顾到这个份上,唉。”
    问话的工人敬仰的转头望向行政楼的最高层,那是玉大人所在的地方,是啊,如今听着只是最基层的管理,可开了这个口子,又有一年两次的机会,他们只要肯下死心做事儿,往后、往后、
    问话的工人想着心里一阵激荡,他从前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往后说不得就能和那些官老爷称同事了!
    想到这里,问话的工人也没心情再和人闲话了,“我突然想起,我今儿的大字还没有练完,今儿厂里的事也多,我得抓紧午休的时间回去练几个字去。”
    人还说着话,步子已经往外迈出了好几步。
    被问话的工人看得一阵羡慕,只是,“你不吃饭啦?”
    那人远远的摆手回道:“我写完再去,这会儿食堂挤,废时候。”
    好吧,被问话的工人背着手往食堂去,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自个儿也学几个字呢,论修提花机的功夫,自个儿可不比他差了。
    被问话的工人到食堂排队打了饭,一直到坐下吃饭,心里都还懊恼着,抬头环顾四周,都在说选拔考试的事儿,但凡识字的工人就没有一个不想试试的。
    再有就是原本基层的管理人员也在懊恼,“我的成绩其实也是够了的,就是,嗐,就是不识字,不然这一回我说不得也能往上升升。”
    “那你学啊。”他同桌的人应当也是个基层管理人员,和他说话的态度透着随意。
    他说的话也和自个儿同事方才对自个儿说的差不多。
    但他哪里知道,这不识字的人对于字啊书啊是有着下意识的畏惧的,果然就听那懊恼的管理人员道:“我年纪这么大了,还能学吗?”
    同桌的人笑着指了指食堂墙上贴着的标语,“感情你在这儿吃了这么久的饭,就没有抬头看过?”
    “看过什么?”懊恼的管理人员抬头望了望墙上的红布大黑字,不就是字么,“写了什么?”
    那之前被问话工人也跟着抬头看了看,他也只知道是字,但从来没细瞧过,也没有问过,到了食堂,瞧那些吃的还瞧不过来呢,等打好了饭,午休也就一个时辰,吃着饭再和同事们说说闲话聊聊天解解乏,午休不就结束了么?
    而且不瞧也知道,大约不是菜单就是食堂的工人名单,或者是提醒不要浪费的标语。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菜单?他看字还不如看实际的东西来得便宜;工人名单,嗐,这金缕记里又不止自个儿一个人,若是不好,总会有人去投诉的;至于浪费,那就更不用说了,浪费粮食,当心天打雷劈哟!
    然而墙上写的并不是这三者。
    同桌的人笑道:“那上面写了三句话,一,活到老学到老;二,最好的时候是当下;三,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懊恼的管理人员和之前被问话的工人齐齐愣住,脑子里却有种醍醐灌顶、原来如此的恍然感。
    难怪,难怪这次考试有那么多同事一飞冲天,得了升职的机会。
    难怪,难怪这次的选拔考试有那么多同事关注、心动,并且报名。
    原来他们是早早就准备起来了呀!
    “这些话是谁说的?玉大人说的?”懊恼的管理人员问道。
    “不是。”
    懊恼的管理人员瞥着他,不是?他怎么不信呢。
    说话的人笑着解释道:“玉大人说不是,不过都是玉大人让人写的。”
    “那不就是玉大人说的吗?”
    “不是,玉大人说是别人说的,他觉得很有道理,就让人抄到食堂,让大家共勉。”
    “共勉?你如今说话是越来越文绉绉的了。”
    懊恼的管理人员此时心底还有些酸溜溜的,这么三句话,这么有道理的三句话,这几乎就是玉大人提前给他们透了信儿的三句话,他要是早知道了,他说不定也会早早就开始学子识字写字。
    他既然认识,怎么早不和他说呢,只自个儿偷偷准备。
    说话的人听出了他这句小抱怨背后的未尽之意,又笑着解释道:“你也知道我胆子小,又十分仰慕玉大人,连《职工手册》都要特特寻了人念给我听的,这三句话,我自然也寻了人念给我听,我那时哪里知道如今,我就想着,既然是玉大人想咱们这么做的,那我就努力试试。”
    “不瞒你说,咱们年纪大了,学东西是费劲,我儿子一个字学个五六遍就能记下来了,我得学上十几遍二十几遍,咱们又还要上工,多累啊,又是没谱儿的事儿,我怎么和你说?”
    那懊恼的管理人员,其实也就是一时的小情绪,说过也就过了,此时听人这么说,又点头道:“唉,所以说,得听玉大人的话,得跟着玉大人走呢,你瞧。”
    懊恼的管理人员夹起一块肉道:“玉大人回来,食堂的肉都大块了。”
    说话的人噗嗤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那懊恼的管理人员狠狠的一口把夹起的肉嚼碎吞下,又发狠立誓道:“赶明儿我也学,不,今儿,我今儿就学认字去,你有什么用过的书没有?借我一本,要是不方便,你就说个书名儿,赶明儿我就买一本去。”
    之前被问话的工人竖立起耳朵,听了这一阵他也听出来了,这位小管理大约在今次的考试中升职了,而且瞧他的年纪也有三十好几了吧,和自个儿差不多,他的经验是很有借鉴的价值的。
    说话的人笑道:“买什么书?好几百文钱一本的东西,咱们又不考科举,买它做什么,你要读书认字,用《职工手册》就尽够了,不用花钱不说,考试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两道题是从里头出的。”
    原本懊恼的官吏人员和之前被问话的工人眼睛齐齐一亮,对啊,要么怎么说得多问人呢,说得太有道理了!
    这边,金缕记的工人掀起读书识字备考的浪潮时,另一边,京城里的官员们也没闲着,台州啊,出事了。
    玉格如今的消息可比之前快了不少,也就那边折子刚上去,她就收到了消息。
    不过怎么说呢,玉格放下信纸,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只能说是毫不意外。
    第212章 、台州事
    台州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是汇聚在台州的众商家不巧出了些问题。
    有水泥厂那边如今就在倒买倒卖乃至于强买强卖股子的事儿,再有买家态度强硬要插队安排订单的事儿,这里头甚至还有工部和兵部的单子,台州县令官小位微,这里头许多事情他都招架不过来。
    码头那边也不太平,仓库修建、船只购买,林林总总也都是事儿,买哪家的不买哪家的,这银子的调动,这中间的人情、台州县令被人弹劾了收受贿赂,台州县令自然大呼冤枉,可到底如何,也得使人去查。
    再有如今台州地贵,故出现了不少富豪仗势欺民,霸占土地的事儿,这样的事儿若是只一件两件,那只让县令去查就是,但是批量出现就……
    县令还被人弹劾着呢,而且自打玉格从台州回京后,台州县的土地房屋交易确实是骤然暴增,只收的契银就比过去十年都多,这中间若说全然是你情我愿,也实难叫人信服。
    再有一件,富商们齐齐到台州买地,台州才多大点儿地方,台州去年才遭了旱灾,今年又不种粮食,到时候吃什么?
    总之到最后,消息通过官方的渠道传到玉格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演变成了百官齐齐推举她去台州主理通商劝农,行钦差之事。
    “台州如今事关紧要,非玉大人不能胜任。”
    “臣附议,玉大人最是精通商事,水泥厂之事、通商口岸之事,以及玉环楼一应商事,皆乃玉大人主导,台州事交由玉大人主理,再合适不过。”
    “奴才也认为此事由玉大人前去最佳,台州百姓因之前赈灾之事对玉大人颇有好感,由玉大人前往劝农,必能事半而功倍。”
    “玉大人精明强干,必能厘清台州诸事,压得宵小之徒不敢妄为。”
    玉格很难忍住不随着一个个官员的发言转头去看他们,实在是捧得太夸张,又太、齐心协力,几乎没把‘台州没她不行’几个字明明白白写出来挂出来。
    众朝臣的话,康熙自然也是听进去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把她召到畅春园来。
    只是……
    散朝后,康熙留了玉格单独说话,“台州之事,你怎么看?”
    如今康熙对玉格又随意亲近了许多,留她说话,也不像对别的大臣那般,特特到什么宫什么殿,正正经经的摆好架势,而是沿着畅春园的花园湖边边走边说。
    进了四月,天气就很热了起来,除了摆足了冰盆的屋子,也就湖边有几分凉意,恰好有无穷碧的接天莲叶,景色也开阔得很,人瞧着便也能舒心畅意几分。
    进了四月,康熙也准备着到塞外避暑之事了,偏偏这个时候,要派玉格到更热的南边去做钦差,她才刚回来两个月,他又准备将理亲王家的格格下嫁给她,他是要施恩的。
    她又才十九岁,身子、单薄得很,这一去要是中了暑,或是如何,岂不污了静宁的名声,康熙乱七八糟想了许多,一些从前他根本不会在意的事儿。
    可瞧着玉格站在光晕下,肌肤奶白,五官好似发着淡淡的荧光,一双水眸清凌凌的看着自个儿,又乖巧又信赖的模样,又忍不住多替她想一想。
    这是个又可怜又听话,心里只有他的好孩子。
    果然,玉格听他这么问,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道:“回皇上的话,皇上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
    康熙沉吟考虑了片刻,还是吩咐道:“既然百官都举荐你前去,那朕就把台州之事全权交托给你。”
    “嗻。”玉格笑着领命应下。
    康熙看她满身活力,根本没想到这事儿多苦多为难的模样,又是想笑,又、越发心生怜惜。
    “台州的事儿不急,不用赶路,天气炎热,路上慢慢走,最好带个大夫一同上路,自个儿多注意着些,别中了暑气。”
    康熙到底是亲自带过孩子的人,心细,真关心人的时候,句句都能嘱咐到实处。
    玉格笑着一一应了,瞄着康熙的心情不错,眼珠子一转,就打起了别的主意。
    康熙一眼就瞧见了她的小心思,笑道:“说吧,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没有,嘿嘿,”玉格讪笑着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哪有什么坏心思,奴才心里就忠君爱国四个字,全是大公,哪有私呀。”
    康熙抬了抬眉尾,“嗯?”
    玉格又讪讪的笑了两声,比着小指甲盖,“就一点儿,一丁点儿,无伤大雅的小爱好,那个,嘿,想求皇上成全。”
    康熙连脚步也没停,背着手继续往前慢慢踱步,随意的点头道:“说吧。”
    这姿态神情,很明显,是还没听玉格说是何事,就已经打算准了的姿态。
    这恩宠,这信任,真是前朝后宫都再找不出第二份来。
    随行的内侍和侍卫在心中默默计较。
    玉格只乐呵呵的笑着,像是根本没意识到康熙对她的恩宠有多重,只腆着笑躬着身子凑在康熙的手边身后,笑着道:“那个,奴才这一去,又得去不少时候,别的都好说,皇上也知道,奴才几个姐姐都嫁了,奴才的阿玛额娘住在城外庄子上也逍遥得很。”
    康熙回头笑瞪了她一眼,“逍遥?有你这么说自个儿的阿玛额娘的?你让金缕记的工人们要多读书写字,你自个儿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学一学。”
    “那个那个,”玉格苦着脸缩了缩脖子,暗暗懊恼这话怎么就绕到这读书上头来的。
    康熙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为难她,又转过头去,“行了,你接着说吧。”
    “是,”玉格这回明显停顿了一下,才试探着说道:“就是那个,奴才的阿玛额娘还有姐姐们都好得很,奴才不担心他们,就是吧。”
    玉格喉咙滚了滚,声音越说越小,即时的反应着主人的心虚,“奴才家里有一头熊。”
    康熙转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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