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苏公公提点提点。”
    苏培盛看了一眼外头飘着的鹅毛大雪,笑道:“这天气,孝心归孝心,可说受罪也是真受罪,郡主就不说了,就是玉大人的身子瞧着也单薄得很。”
    胡太医品了品,有些悟了。
    苏培盛见他明白了,又道:“说起来,静宁郡主和玉大人成婚也有十一年了,到如今还没有个一儿半女,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这一件,胡太医也听明白了,只是,胡太医欲言又止。
    苏培盛眸光一闪,笑道:“看来胡太医知晓缘由?”
    胡太医迟疑着点点头,他是精通这一道的,原还奇怪怎么点了他去瞧什么外伤,原来关节在这一处。
    “先皇和已故的理亲王都曾经让微臣给静宁郡主瞧过,只是……”
    苏培盛眯了眯眼明白了,胡太医被先皇下过封口令,郡主身上有说不得的病症。
    苏培盛没再问,将胡太医领到了乾清宫外,自个儿进去低声禀报了几句。
    雍正意外的搁下笔,而后抬了抬下巴,“传他进来说话。”
    “嗻。”
    先皇下的命令是违背不得,可要看那是什么时候对着什么人,如今这些曾经的禁令和秘密,在雍正面前,都算不得秘密。
    “静宁郡主为何无法生孕。”
    胡太医低着头老老实实回道:“回皇上的话,静宁郡主乃是天生石女,不能行敦伦之礼,更无法生孕。”
    万万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个内幕,苏培盛一时没控制好表情,瞳孔微缩,回过神来后,怕主子怪罪,忙偷偷瞄向雍正。
    却见自家主子爷神色怔忪,哪里顾得上他。
    苏培盛收敛好表情,不敢出声打扰,只安分的垂手侍立着。
    雍正显然也消化了一会儿,才又问,“那汗阿玛为何会将静宁郡主指给玉格?”
    “这,”胡太医皱起眉头,磕头道:“请皇上恕罪,微臣不知。”
    雍正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苏培盛还可以假装自己不存在,胡太医作为直面雍正的人,却无法不紧张,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心跳声大的像是要撞出胸膛,额头也开始淌汗。
    这么一紧张,倒是让胡太医想到了什么。
    “皇上,微臣想起一件事儿,先皇给郡主和玉大人赐婚之前,也曾为玉大人传过太医,那两位太医回到太医院后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录。”
    三位太医一同退出了乾清宫,彼此对望一眼,呼吸慢慢平缓过来,这事儿他们也是真没想到,这一对夫妻竟都是无法生育的。
    乾清宫内,雍正端着茶盏静坐着好一会儿没动。
    苏培盛小心的上前道:“皇上,茶凉了,奴才给您换一盏吧。”
    雍正面无表情的将手往前一递。
    苏培盛垂眸接过,敏锐的察觉到自家主子爷的心情不是很好,动作极娴熟又稳重的换了一盏新茶递到雍正手边。
    雍正接过茶却还是端着没喝,过了一会儿,雍正将茶碗放到炕几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窗看向窗外,寒冽的空气卷着风雪瞬间迎面侵袭而来,但雍正仍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闷感受。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难怪汗阿玛对玉格格外纵容,对她经商之事也放任不管,她的庄子铺子全部都放到了郡主的嫁妆里,郡主是宗室,两人往后若无子女后嗣,待郡主百年之后,所有钱财嫁妆皆要归还内库。
    如此,玉格挣下再多的金山银山也不过在她手里过个手而已。
    原来如此。
    雍正心中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其间还夹着一丝没由来的愤怒。
    真是,雍正揉了揉眉心,没有道理。
    玉格这般任谁都能说一句可怜了,他在气什么,雍正压下这股不理智的情绪,对苏培盛吩咐道:“让张太医去玉格府上走一趟。”
    这次是真正的只瞧腿伤了。
    “嗻。”
    见雍正的情绪平复,苏培盛笑着劝道:“主子,外边儿风冷,主子保重龙体。”
    雍正嗯了一声,转身往桌案的方向走,面色瞧起来已同寻常无异。
    苏培盛抬手招了招,一个小太监快步过来将窗户关上,屋内迅速的暖和起来,之前那些随着北风飘进屋内的雪花,很快变成一点不明显的水迹,又很快,消散空中。
    第275章 、“蹊跷”
    谁也没想到,年前还会有这么一遭,别家不说,玉格家里今年过年肯定要简办了。
    郡主在一旁的圆桌上小声的和魏嬷嬷对着过年的一些琐碎安排,她作为女儿,守孝朴素是应当的,但连带着委屈公公婆婆就不好了。
    这中间得有个度,偏府上又没有什么旧例可依,所以万事都得自个儿仔细斟酌着来。
    玉格还靠在榻上放空脑袋。
    朝里冬至、元旦、元宵三个大节日是连在一起休的,连休上一个月,在每年的十二月十九日到二十二之间,由钦天监择一个吉日开始休假。
    玉格因为理亲王的丧事请了几天假,丧事结束后,就直接进入了长达一个月的休假。
    往年这个时候,她即便是休假了,中间还要进宫领几场宫宴,还有数不清推不过的大大小小的旁的宴请,但今年,因为她这一年办的差事属实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岳丈理亲王去世,倒是难得的落了个清静。
    只是躲过了外头的帖子,自个儿家里的却避不开。
    吃过午饭,裹得暖暖和和的玉格歪在榻上正要眯着的时候,张满仓过来禀报,金保金爷求见。
    “他来做什么?”玉格捏了捏鼻根处,还有些困倦。
    张满仓摇头,“金爷没说,只说是极要紧的事儿。”
    魏嬷嬷的眼角无语的往下拉了拉,他能有什么极要紧的事儿。
    玉格坐起身子来,也懒得挪位置了,“请他进来说话吧。”
    郡主看了她一眼,犹豫要不要起身避出去,玉格摇头,“不用,不是外人。”
    她也不觉得金保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郡主又安稳的坐了下来。
    金保跟着张满仓进屋,果然并不在意郡主也在屋里,扑到玉格身边就叫哥。
    “哥,你可得帮帮我。”
    玉格拉开他抓着她手臂的手,皱眉道:“你先说清楚,怎么了。”
    “哥,”金保又要抓上去,这一回落英有了准备,站到玉格面前隔开了他,屈膝提醒道:“金爷,郡主也在呢。”
    金保这才想起来规矩,忙和玉格及郡主请安见礼。
    郡主弯了弯唇点头,并不怎么在意,这一大家子的性格脾气,她早就知道了。
    就连魏嬷嬷,虽说心里有些嫌弃他们没规矩,但在外头从来不说他们什么不好,只因为玉格待郡主好的缘故,她们对玉格家里所有的人事物都十分宽容。
    玉格指了指旁边的圆凳,示意他坐下说话,“说吧,怎么了。”
    金保坐在凳子上,又搬着凳子往玉格的方向挪了挪,讨好的笑道:“那个,哥,理亲王,就是我嫂子的阿玛的丧事不是办完了吗。”
    郡主和魏嬷嬷皆诧异的转头看来,没想到他说的事儿还同她们有关系。
    “嗯。”玉格点头,一时没想到这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金保笑得愈加讨好,“哥,就我姐,我二姐不是被指给了理亲王吗?”
    “所以呢?”玉格皱眉,这么含含糊糊的说不到正题上,必定是有不太好办的事要求她。
    “嘿嘿,”金保笑着又挪得更近了些,连着身子都跟着往前倾,“这不是皇上给了个恩典吗,说理亲王的侍妾,生有子女的,可以跟着子女住,想要跟着理亲王侧妃住的,也可以跟着侧妃住,要都不愿意的,就让官署给她们房子银子,让她们那个‘丰其衣食,以终余年’,对,就是这么说的,给满府上下都念了一遍呢。”1
    玉格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把银姐儿接出来?”
    金保腆着笑点头,“毕竟是我嫡亲的二姐,这么些年没见,我阿哥、额娘还有我大姐都想她了,接出来一家团圆嘛。”
    玉格也不说行不行,只抬起眉尾静静的看着他。
    金保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干脆直接死皮赖脸的求道:“哥,你就帮帮我吧,哥!”
    玉格并不为所动,淡声道:“既然皇上已经有了旨意,你们直接照着旨意做不就行了?”
    金保一愣,对啊。
    等等,不对,“哥,那房子和银子?”
    玉格毫不意外的勾了勾唇,“宗室的事儿,归宗人府和内务府管,我在户部。”
    “那不能找找门路?哥您都是一品大员了,您一句话的事儿。”
    玉格看着他,眉头为难的蹙起,“你应该也听说了,我这一年办的都是什么差事吧。”
    金保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珠子,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哥你千万别去找人,这事儿咱们按规矩来就行,要是不行,我再来求你,你千万别找人也不用说话。”
    像是觉得自个儿坐在这儿都很不安全,金保忙起身告辞,“哥您忙,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又止住张满仓道:“不用送都不用送。”
    说完就跟鬼撵一般跑了出去。
    张满仓无语,他就没想送他,他只是顺路出去而已。
    郡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玉格也好笑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玉格的亲堂妹,郡主道:“金姐儿在宫里其实过得还不错。”
    玉格点点头,知道必定是郡主的额娘在宫里多有照顾,不过,玉格往门外抬了抬手指,“他大约不在意这个。”
    魏嬷嬷摇了摇头,有些心疼,“这样的、傻小子,难为七爷还要应付他。”
    那有什么办法,这样近的血缘,一损俱损的关系,玉格唇角扯了扯,却带着几分落寞,“我倒是有些羡慕他了。”
    羡慕他?谁?金保?
    郡主知道她在想什么,劝道:“先皇大行,按规矩要守孝两年半,等明年六七月,二十二叔父就能成婚,出宫建府了。”
    玉格笑着点点头,“嗯,快了。”
    说完,又笑道:“这关系也太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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