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了从子昂处积累的宝贵经验,前桥敲宁生房门时淡定很多。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门才被打开。
    “哗,你一个人喝闷酒啊?”
    随穿堂风涌出的还有一股浓厚酒气,宁生红着鼻头和眼眶,只手扶在门框站着,有些摇摇晃晃:“……是公主,有事吗?”
    “你过生辰嘛,我来看看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前桥见他席间无恙,回房后却状态不济,有些将信将疑。这段时间宁生躲她躲得紧,又不回府,莫非是为方便往春台递消息吗?
    “奴不知公主来,失态了……”
    他蹒跚着将手扶在桌子上,想为前桥奉茶,却将茶壶失手跌在地上。前桥看他实在醉得厉害,不像装的,忙道:“你快坐下,坐下说。”
    宁生晃晃悠悠走过来,费了半天劲儿才把屁股对准椅子。
    前桥打量四周,见他桌上书还摊着,笔和酒壶歪在一旁,看来他一边看书一边自酌,不知不觉过了量。
    宁生晃晃脑袋,顺着她的视线往书桌看去,喃喃道:“奴想看点书……还有好多不懂之处,需请教孟少司。”他痛苦地晃晃脑袋,又道,“可是太难了,太难了,奴……读不懂。”
    宁生说着,嘴巴一撇,双目蓄满泪水,泪珠滴滴答答掉个不停。他抬手拭目,泪水浸透长睫,糊了个满脸花,咬着嘴唇委屈道:“读书太难了……”
    妈呀,这什么场面,咋如此熟悉呢?
    生活在卷王遍布的时代,前桥对宁生此时心情格外有代入感。
    犹记那年上高三,数学模拟灯下算。千次翻遍参考卷。不知不觉已两点,泪痕未干夜将阑。明早起床抄答案——她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写,绝望得想去幼稚园回炉重造。
    另一个世界中,诱荷在校园文里苟延残喘,想来她的日常亦如是吧……
    于是对宁生的共鸣更深了些,前桥带着同情轻轻拍他后背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难,咱不读了噢。”
    “不成,奴得读……”宁生却将脸一抹,把书放在膝上,倔强地死盯着,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认不出后,他再次急出眼泪,沙哑着嗓子道:“奴想读些书,想有学识……奴不想再做床上一无是处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前桥默默帮他把放倒的书正过来,道:“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可是做有文化的使奴,和没文化的使奴,有什么区别呢?”
    宁生哀伤道:“奴已不是使奴了,奴也不想再做使奴了……”
    “那你想做啥?”
    “奴想像……孟少司那般,不依靠妻主,不依靠皮肉,用自己双手挣出前途……”宁生说着说着,竟然含泪微笑起来,眼中闪烁希望的光芒,“奴想自食其力!想读书,长见识,想独立!”
    哈?
    前桥整个一大无语,忿忿地瞪向墙壁。
    都怪孟筠,说什么“直立生长”,不带好头,瞅瞅把人家拐成啥样了。
    还“独立”?若是后宫男子都要独立,她岂不成光杆司令了?独岂有那么好立的!
    “孟筠优点那么多,你不学,就这么一个缺点,让你盯上了。”前桥劈手夺过书,没好气道:“你想看书就好好看,喝什么酒啊?这也是孟筠教的吗?”
    宁生哀伤道:“奴本想专心读书,可又想起去岁……去岁生辰时,公主对奴说,会一直待奴好……”说到此处,他才算说出心伤,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直哭得泣不成声:“奴也知道,奴身无长物,唯有皮肉可使公主惦记,如今……如今恩宠、情谊、诺言,皆是不在了……”
    他已不是呜呜咽咽,而是放声大哭,整得前桥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搂住他的头轻拍,哭笑不得地想:说什么要独立,还是舍不得嘛……这男的真别扭。
    “哭什么,你看我不是来陪你了吗?”她在耳边好声哄道:“我才舍不得让你走呢,今晚你来为我侍寝好不好?”
    宁生紧紧抱住她,却还是倔强摇头,呜咽着又去说些“独立生长”之语。醉汉神智不清地反复横跳令人头大,前桥发现和他拉扯不明白,干脆将他一推,严肃道:“我不是和你商量,是命令——给我脱!”
    宁生咬着下唇看着她,哭也委屈地憋回去,最终还是跪倒在地,凄凄切切地解衣服。将亵衣扯开后,奶白色的胸膛从衣中露出,带出肩头一道刀伤。
    这是赵熙衡当时砍他那刀,疤痕还泛着淡粉。
    前桥走到他面前碰触这道伤口,仔细观察之下,才知道宁生有多会长:别说记号,他浑身上下连颗痣都没有,白得让女人都嫉妒。若非肩头那处伤疤,此人堪称白璧无瑕。
    果然是极品啊,这么完美的身子,当时魏留仙是凭借什么认出他的?莫非是“型号”?可记忆中的赵熙衡也没有宁生这般尺寸,怎么也没法将两人扯到一块。
    她心中一个闪念划过——魏留仙对宁生如此宠爱,完全不似心有疑虑。想错了吗?那时魏留仙认出的人,不是宁生吗?
    没准儿如孟筠所言,宁生只是用来问路、以试探公主府是否好进的石子,魏留仙和赵熙衡谈论的使奴另有其人……
    她尚在皱眉思量,宁生却已开始下一步动作。
    他跪在地上揉捏软垂的阳物,想将它从酒精的麻痹中唤醒,投入服侍公主的任务中来。可身体的一部分机能早已关闭,他看着仍旧软绵的下体,哇地一声痛哭出来:
    “奴——不举了!奴连这仅剩的皮肉,也不成了啊!”
    诶呀妈呀……
    他五体投地,如丧考妣,又可怜又可气。前桥是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耐着性子道:“你不是不举,是喝多了……唉,我还是走吧,跟个醉汉讲什么道理啊?等你醒酒再说吧。”
    假消息也不必给他放了,醉成这个样子,估计听见了也记不住。前桥将衣服拾起给他草草围上,逃也似地离开这鬼哭狼嚎的是非之地。
    长夜漫漫,何处是头啊!
    ——
    2.
    在宁生处耗费太长时间,敲陆阳房门时,屋内之人已睡下了,被惊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看到前桥站在门口,不解道:
    “公主?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前桥只想赶紧下班,直接迈进房内,坐到床上命令道:“咱们把废话都跳过吧——脱。”
    “啊?”陆阳被惊得睡意全无,迟疑道,“这……公主是想让奴侍寝?”
    “对,别磨蹭了,赶紧脱。”
    陆阳按着衣领,局促道:“按说奴该听公主的,可今日是宁公子生辰……”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公主若找他陪侍,他一定开心。宁公子躲着公主,其实是怕自己再度被您厌弃。”
    陆阳真是个小可爱啊,侍寝机会就在眼前,还要为宁生说话。可惜自己不是来跟他掰扯这些的,前桥疲惫道:“我刚打他那过来,他喝多了,没法陪侍。”
    陆阳闻言,很有眼力见地走到身后为她捏肩膀,轻笑道:“原来如此,公主找他不成,便来找奴了?”
    “嗯。”前桥点点头,又道,“别捏了,快脱吧。”
    陆阳捏肩的手松开了,她耳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当陆阳从身后绕回到她面前时,竟然已是发丝尽解,浑身赤裸。前桥没料到他如此主动,也尚未做好与他深度接触的心里准备,下意识向后躲开。
    好在陆阳没有主动靠近,他静静看了她几秒,退到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她不愿怀疑子昂,又觉宁生受了冤枉,接下来的嫌疑人只剩陆阳了。前桥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射一遍,注意到他脐下有一处圆形伤痕,警惕问道:“这是什么?”
    陆阳垂头看了看,答道:“春疤。”
    “什么是‘春疤’?”
    陆阳轻轻笑道:“是奴身子干净时跟着您的证明——有这道疤在,奴今生今世,都只属于公主一人。”
    他说得隐晦,前桥压根没听懂,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弄的?”
    “奴头一回侍寝时,公主您送奴的。”
    前桥隐约领悟了这是什么东西。魏留仙曾经给他烧了个疤?若是她俩之间的小情调,应该和孟筠所想的“记号”无关。
    她又把陆阳浑身上下仔细看过一遍,可惜除那道疤痕外一无所获,只能暗暗记住几处痣的位置,叹气道:“本想找你侍寝,但想到一事,突然没兴致了。”
    陆阳愣愣问道:“何事?”
    “前几日进宫时,皇元卿告诉我公卿有了人选,今后多了个人约束我自由,自然没有兴致。”
    “原来如此……”陆阳微笑着拾起衣服,将身体挡住,冲她讨好道,“得了公卿是喜事,奴要恭喜公主。”
    前桥摆摆手,示意他穿好衣服:“我走了,你留步吧,早些歇息。”陆阳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始终没有深问公卿之事。
    三个房间溜了一遍,头脑反而一团浆糊。魏留仙到底是怎么把人对上号的?那六只眼睛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
    3.
    她顺着路走回梁穹所在的厢房,还未敲门,梁穹便将房门打开,冲她暖暖一笑:“此行何其不易,辛苦殿下了。”
    还知道说辛苦,都是你害的!
    前桥只想哀叹,看着那几个煞有介事的“牛头人”道:“你们热闹看了一堆,找到什么线索没有啊?”
    孟筠正环抱着双臂,立在桌前沉吟,他思索一番道:“罗公子身上绘有兴国国教图腾,按说嫌疑应是最大。我若是你,收到那样一封信,会马上联想到罗公子。”
    “等等,子昂应该是清白的,他很早前就跟着我了,还是乐仪引荐的。”前桥解释道,“而且他曾是赁奴,身上诸多记号都是各任主人所留,若他是赵熙衡送来的,得多早就开始布这个局啊?”
    孟筠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许久,直到她都不自信起来:“我说错什么了?”
    “赁奴。”孟筠不悦道,“我说他身上怎么有如此多的伤,还以为是你弄的……赁奴换过多少主人,身体何等污浊,怎么也能收在身边啊?”
    孟筠原来有处男情结,前桥哭笑不得。
    “收都收了,你现在马后炮也晚了,谁让你不早点来找我?话说回来,我仍旧认为不是子昂。你不了解他的性格,他不是有欲望、能被收买之人。”
    孟筠摇摇头,好像认为她的理由太过肤浅。
    “曾承认身份的宁公子,身上反而最是干净。陆公子身体没有别的记号,唯有一道春疤……”他思及此处,突然停下,问前桥道,“你有给使奴烧疤的习惯吗?”
    “啊?我不记得了……”
    孟筠也知问她是白费功夫,转而看向梁穹。梁穹皱眉道:“在下也有些在意……似乎府中其他使奴并没被烧疤。”
    孟筠又问成璧:“江公子也是清白时委身,可有春疤吗?”
    成璧尴尬地摇头:“不曾。”
    问成璧都多余,这里哪有人比梁穹“见多识广”,看过的使奴多?他说了没有,一定就是没有。
    看他这么在意,前桥不解道:“春疤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古时遗存之习俗。从前妻主取男子初夜时,往往在他脐下烧疤,以做标记。如今滞势为奴者增多,烧疤倒不流行了。”孟筠解释完,又疑惑道,“江公子、宁公子初夜也是你的,怎么独给陆公子烧了疤?”
    原来是“处男疤”啊,难怪陆阳说今生都是她一个人的。前桥也解释不通为啥只给他烧,魏留仙的性癖实在太怪:“没准儿是情到浓处,心血来潮吧……”
    计划并没有孟筠想像中顺利,他皱着眉头叹道:“你夜间最好还是歇在梁庶卿、江公子处,别靠近闲杂人等。这些只是猜测和怀疑,先别打草惊蛇,我会再找机会验证,辛苦诸位今日为我帮忙了。”
    梁穹和成璧拍拍他的肩膀,冲他点头,前桥心道,孟筠又不是反赵的最大受益者,谁给谁帮忙还不一定呢。
    孟筠出师不利,看来最近是不会消停了。前桥忍着睡意,执意将他送到房门外。他见身边无人,轻声道:“陪我走走?”
    她二人便并肩而行,孟筠道:“抱歉,今日我语气重了,不是故意害你在卿子面前丢脸。”
    前桥心中一叹,他关心则乱,出发点是好的,自己怎么会怨他呢?
    “不会,筠郎。我知道这些话也只有你敢说。你若乐意当我卿子,我巴不得你天天管我。”
    孟筠垂头笑笑,没接她这茬,却道:“方才梁庶卿在,我有个不情之请,没有说出口。”
    前桥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要背着梁穹?莫非他开窍了?她努力克制内心的雀跃,问道:“……你想说什么?”
    “公主府的侍寝档案,可以借我一阅吗?我觉得从中可以找到线索。”
    他刚说完,前桥的雀跃顿时蔫巴了。妈呀,幸亏他没当着梁穹的面说……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
    “你怕什么?”孟筠轻易将她的心虚看透,调侃道,“我连罗公子都看过了,对你现在的癖好也算有些知晓。我又不会怪你,只想帮你。”
    前桥依旧警惕地摇头。孟筠根本想不到罗子昂只是冰山一角,一旦魏留仙张牙舞爪的性癖放出来,吓坏他都是轻的。
    不行,原主的变态buff不能让自己背锅。
    孟筠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再次轻声求恳道:“我毕竟曾是蒙官,你最起码让我看看,我这蒙开得到底如何吧?”
    孟筠啊,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出于自信,然而这种事可不能瞎自信……前桥本能想拒绝,可他在耳边低声说这些暧昧往事,心中又不免有些痒痒。
    “若你真没给我开好……”前桥望着他道,“还能再开一次吗?”
    ——
    ——
    午休摸个鱼。
    鉴于闭站期很长,鱼鱼们可以在ao3镜像或者文澜德看更新(这可不是引流啊!)等开站了我再一股脑传到废文上来。
    说好的500收福利眼见600了也没搞,我真过分,老脸一红。
    或许会发在微博吧,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
    无论如何,都非常(×3)欢迎你们催更,作为一个没有自制力的人,被催更导致的羞愧心是我码字的不竭动力。看到小黄灯贼开心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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