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夫人这话,凌雪珺怔了一下。前世陆夫人可没有与她这般说话。她抬起头来,看向陆夫人。陆夫人面上的笑容跟自己记忆中一般淡然,不过,她的眼中似乎多了几分善意。

    凌雪珺这人,从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见陆夫人主动向她示好,她这个做晚辈的,不可能还端着,何况前世的陆夫人对自己做的那些事,与眼前这个陆夫人根本无关。于是,她也对着陆夫人微笑着说道:“母亲放心,雪珺会的。”

    陆夫人微微一笑,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对着凌雪珺说道:“把右手给我。”

    凌雪珺怔了怔,然后便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

    陆夫人拉过凌雪珺的手,紧紧握住,然后用左手在自己右手腕上轻轻一抹,将自己手上一只翡翠镯子抹下来,顺势便套上了凌雪珺的手腕上。

    见状,凌雪珺一愣。她直愣愣地看着陆夫人,说道:“母亲,这……”

    陆夫人笑道:“这只镯子是我祖母留下的,虽不见得有多珍贵,但却是我心中极其贵重的一样东西。现在母亲把她送给你,就当作是你与六郎新婚的贺礼吧。”

    凌雪珺望着自己手腕上那青翠得耀眼的玉镯,怔了半晌。她记得前世在吴翎与顾骞议亲之时,陆夫人便将此镯送给了吴翎,这一世,顾骞根本没有与吴翎议过亲,所以,陆夫人这镯子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因而,她就转送给自己?如今,自己得了这镯子,是不是意味着在这一世,陆夫人对自己,会像她前世对吴翎那般?

    正在凌雪珺呆怔之际,顾骞在一旁提醒道:“雪珺,你还不快谢谢娘亲。”

    凌雪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将手镯往下抹,口中说道:“母亲,这玉镯太贵重了,雪珺不敢收。”

    陆夫人一把将凌雪珺的手按住,笑道:“有什么不敢收的?我连六郎也交给你了,难道这镯子还贵重得过六郎?”

    这话说得凌雪珺一愣,然后她转头向顾骞望去,只见他望着自己,眼中笑意盈盈。她思忖了片刻,然后转回头,顿了顿,终究松开了自己的手,仰起脸来,对着陆夫人笑道:“多谢母亲。”

    陆夫人微笑着拍了拍凌雪珺的手,笑道:“这才乖。”

    凌雪珺笑了笑,没再说话。

    陆夫人怕凌雪珺对上回云湖边,自己提议让顾骞娶吴吟霜,让凌雪珺为妾一事耿耿于怀,又主动说道:“上回在云湖那件事,委屈你了。”

    凌雪珺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雪珺没往心事去。”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那般委屈你,母亲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说到这里,陆夫人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与凌雪珺及顾骞所能听见的声说道,“你也知道,罗姑娘是贤妃娘娘的亲侄女,母亲不得不为阿蓁考虑啊。”

    “雪珺明白的。”凌雪珺赶紧说道。

    听凌雪珺如此说,陆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不过,往后母亲答应你,母亲再不会委屈你了。若是六郎敢欺负你,母亲一定给你作主……”说到这里,陆夫人一顿,然后转眼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笑吟吟地说道,“母亲也是糊涂了,六郎如此喜欢你,怎么会欺负你?他怕是一丁点儿委屈就舍不得你受的。”

    听到陆夫人这话,凌雪珺一愣。顾骞喜欢自己?难道他不是因为在山崖下与自己过了一夜,迫不得以才娶自己的呀?

    不过,她却不敢将这番话说出来,只低着头笑了笑。看在众人眼中,这便是默认了。

    苏嬷嬷上前扶着凌雪珺起了身,然后又引着她给顾家二房、三房的人见礼。顾家的人并不算多,二房的顾彻与蒋夫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便是顾宜,次子还未取名便夭折,另外膝下还有一女顾莹。三房的陶夫人与顾循三弟顾征有一女两子,长女顾薇,另外还有一对刚满十岁的双生子顾宣和顾寓。座上还有三人是顾骞隔房的三位兄长,专程从顾家祖地双湖县赶来的。

    这些人前世自己便熟悉,因而见起礼来也很顺利。比顾骞年长的,凌雪珺向他们敬茶,像顾薇、顾莹以及一对双生子这样比顾骞年幼的,则要向凌雪珺见礼。

    见完礼,大家又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直到过了晌午吃过午食,众人才各自回屋。

    一出明镜堂的大门,顾骞又把手伸过来,将凌雪珺的手捉在掌中。凌雪珺轻轻甩了甩,却被他粘得牢牢的。她忙说对着顾骞说道:“六郎,你别这样,小心别人看见要笑话我们的!”

    “有谁人敢笑话我们?叫他们出来跟我说!”顾骞望着凌雪珺,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顾莹与顾薇正好走在两人身后,听见顾骞的话,顾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凌雪珺闻声转过头来,看见顾莹正捂着嘴笑,而顾薇则沉着脸,用手拉了拉顾莹的衣袖。

    见此情景,凌雪珺顿觉有些尴尬,红着脸对二人笑了笑,转过头来,瞪了顾骞一眼。

    顾骞嘿嘿笑了笑,然后转过脸,对着顾莹问道:“阿莹,你是在笑话六哥么?”

    “没有啊?”顾莹赶紧收住笑。

    “那你笑什么?”顾骞问道。

    顾莹眨了眨眼,说道,“我见六哥与六嫂如此恩爱,我是在替六哥你高兴呢。”

    “很好。”顾骞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来,对着凌雪珺说道,“听见没有?她不是笑话咱们。”

    凌雪珺没好气地楞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了翠薇居,顾骞去了书室,凌雪珺刚换了一身舒服的常服。她走进寝居准备午憩,眼睛往床边一看,居然看见那张元帕居然还是叠在原处。她皱了皱眉,对着碧竹问道:“夫人没有叫人来拿元帕?”

    碧竹脸微微一红,说道:“苏嬷嬷来过一回,见少夫人与公子还未起身,又回去了。”

    见碧竹这模样,凌雪珺也猜到苏嬷嬷来的时候,自己正与顾骞做什么,脸上不禁微微发热。顿了半晌,她又问道:“后来夫人也没叫人来取?”

    碧竹答道:“奴婢去问过苏嬷嬷,她说不用了。”

    听到这话,凌雪珺一愣。不用了?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发愣之时,绯兰进屋来禀报说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云来了。凌雪珺一听,以为秋云是来取元帕的,便叫绯兰领她进来。秋云进了屋,便走到凌雪珺面前行礼问安。

    凌雪珺对着秋云问道:“秋云,可是夫人有事要找我?”

    秋云微笑着递上一本册子,说道:“回少夫人的话,夫人叫奴婢把少夫人后日回门时回礼的册子送过来给少夫人过过目,请少夫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的。”

    闻言,凌雪珺有些意外。前世的回门礼,可是陆夫人一手包办的,她也是到了回门那日才知道有些什么礼物。不过,陆夫人虽然不喜欢她,但面上还是周到的,回门礼也是准备得中规中矩,虽不出彩但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没想到这一世,陆夫人居然事先把回门礼的礼单让她先看看,可见陆夫人对她确实不一样了。

    “少夫人,你还是先看看吧。”秋云将册子呈到凌雪珺手边。

    “哦。”凌雪珺回过神来,伸手从秋云手上接过礼单,随便翻了翻,好像比前世多了几样贵重的物品。不过,这礼单上第一项,写的便是一只用百两黄金铸的金猪。看到这里,凌雪珺愣了一下。陆夫人还未看元帕,便决定要送金猪,而且还专程送来给自己看,这是何意?她默了片刻,然后便将册子退还给秋云,说道:“你回去给母亲说,我无异议。”

    “是。”秋云笑眯眯地接过册子,然后又说道,“少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凌雪珺叫住秋云,然后招过绯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完凌雪珺的话,绯兰的脸微微一红。她随即走到柜子边,从柜子里拿了一只小木匣出来,然后走到床边,拿起放在床畔的元帕装在匣中,再走回凌雪珺身边,对着她轻声说道:“少夫人,好了。”

    凌雪珺点了点头,从绯兰手中拿过木匣,递给秋云,说道:“秋云,你把这个拿回去交给夫人过目。”

    秋云顿了一下,然后应道:“奴婢知道了。”说罢,便伸手接过木匣。

    凌雪珺对着她微笑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是。”秋云又向着凌雪珺行了一礼,这才拿着木匣和礼册出了门去。

    见秋云出了门,凌雪珺这才上床午憩。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这一觉她睡得极其香甜,要不是想到晚上还要去向陆夫人请安,她都不想起来了。

    刚梳洗穿戴好,绯兰便进来禀报道:“少夫人,向嬷嬷带着翠薇居的下人要来向你见礼呢。”

    向嬷嬷是这翠薇居的管事嬷嬷,顾骞成亲前,这院中大小事情便是她再管。如今凌雪珺进了门,自然该由凌雪珺作主了。

    于是,凌雪珺点了点头,示意绯兰叫向嬷嬷进来。

    很快,向嬷嬷便带着翠薇居伺候的十几个下人进了屋来。

    凌雪珺抬眼一看,便发现前世在顾骞跟前伺候的一个叫紫屏的侍女不在其中。

    第70章 琐事

    说起来,紫屏原本也是出自书香之家。她父亲本是个私塾先生,只是在她十岁那年家中出了变故,她才不得不卖身到顾府为婢。

    陆夫人见她与顾骞差不多大,不仅面容秀丽,而且又通文墨,对她很是喜欢,在她年满十五岁之后,便将她放到顾骞房里,意思便是让她做顾骞的暖床侍女。不过,前世的时候,顾骞并没有动过她。

    暖床侍女原本就是贵族公子成亲之前纾解所用,成亲之后,便用不着了。因而,出于对新妇的尊重,在成亲前,这些暖床侍女一般都会被打发出去。前世的时候,紫屏并没有为顾骞暖过床,也就用不着打发了,因而,在凌雪珺与顾骞成亲之后,她仍然留在翠薇居服侍。

    凌雪珺进门之后,偶然从陆云珊口中得知紫屏的身份,心中便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再加上紫屏哪张脸长得也确实妖娆,把她留在顾骞身边,她也不放心,便将她打发出了翠薇居。为这事,陆夫人还说过她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

    如今看见侍女中间并没有紫屏,凌雪珺先是一怔,随即在心头呵呵冷笑了两声。看来,前世打发那紫屏出去也是做对了,如今紫屏不在翠薇居,多半便是因为上过顾骞的床,在成亲之前被清出去了。

    想到紫屏那副狐媚的模样,又想到昨日与今晨顾骞那熟练的动作,凌雪珺便感到一阵胸闷。陆夫人居然还说顾骞喜欢自己!他真喜欢自己,会让那紫屏上他的床?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是一阵不痛快,也没什么心情与向嬷嬷等人说话,便让碧竹按等级分别打赏了点银子,便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正在凌雪珺独自坐着生闷气之时,顾骞从书房过来了。他一进屋,便看见凌雪珺坐在窗边,神色看起来恹恹的,忙上前问道:“雪珺,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凌雪珺抬起眼,没好气地看了看顾骞,无精打采地说道:“我能有哪里不舒服?我舒服得紧呢。”

    顾骞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生气,对着她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莫不是还要生起床气?”

    闻言,凌雪珺狠狠地楞了他一眼,不吭声。

    顾骞笑了笑,又提议道:“雪珺,此时离去给父母亲请安还有些时候,要不要我们下会儿棋消磨消磨时间?”

    听到这话,凌雪珺心里一动。反正对自己来说,嫁给顾骞唯一好处,便是他可以陪着自己下棋练手。于是,她对着顾骞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就下一盘棋吧。不过,你可不许让我!”

    顾骞微微一笑:“那是当然。”

    两人都是干脆利落之人,说做便做,当即便叫下人拿了棋笥与棋盘过来,摆盘厮杀起来。对凌雪珺来说,叫顾骞不让棋的结果,便是她连输了两局。见自己一败涂地,凌雪珺先是有些丧气,又仔细看了看棋面,觉得好像自己的棋好像没有上回在灵觉寺那般难看了,心头这才舒服了些。看来,只要自己多加练习,假以时日,还是有机会胜过他的。

    下完棋,也差不多该去向陆夫人请安了,顾骞便与凌雪珺一起往明心院而去。

    晚间老宅那边的人就没过来了,只有顾循夫妇与顾骞夫妇在一起用饭。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这一世陆夫人对自己和善了一些,凌雪珺觉得与她坐在一起用饭,也不像前世那般不自在了。顾家用饭时,讲究食不语,虽然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不过气氛似乎比前世好多了。

    用完饭,四人又去园子里走了走,消消食。顾骞被顾循叫到跟前说着政事,凌雪珺只好与陆夫人走在一起。一开始,陆夫人似乎也觉得没什么话与凌雪珺说,为了不那么尴尬,她便向凌雪珺说起了顾骞小时候的趣事。

    凌雪珺虽然与陆夫人有两世的婆媳之缘,但顾骞小时候做的调皮捣蛋之事,她却是第一次听到。特别是听陆夫人说起顾骞小时候趁夫子睡着的时候,在夫子脸上画乌龟一事,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骞听到她的笑声,转过头来,看见她与陆夫人聊得正欢,唇角不禁轻轻一弯,然后回过身,继续与父亲说着话。

    将军府的花园很大,走了一圈,腹中的饱胀之感也渐渐消退。顾骞与凌雪珺将顾循与陆夫人送到明心院的门前,两人这才回翠薇居去。

    路上,顾骞将凌雪珺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口中问道:“雪珺,你先前跟娘亲在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凌雪珺转过脸来,看着顾骞,脑中不禁想起陆夫人说的顾骞小时候那些事儿,觉得那时的他,简直与他现在完全不一样。前世她认识顾骞的时候,他都十来岁了,已经被顾循调.教出来了,跟现在差不多,谁能想到温尔文雅的顾公子还有那般跟小猴子一般皮的时候。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是低头一笑。

    顾骞见她没应自己,只顾着自己偷笑,又轻轻摇了摇她的手,问道:“雪珺,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你到底有何开心之事,说起来给我听听嘛。”

    凌雪珺转过脸来,望着顾骞,笑道:“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事你都知道了呀。”

    “什么事我知道?”顾骞一愣。

    凌雪珺抿嘴偷笑:“不就是你小时候干的那些坏事吗?”

    顾骞一愣:“娘亲还跟你说这些啊?”

    凌雪珺瞄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不能说?”

    顾骞笑了笑,说道:“当然能说。娘亲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俩处得还挺融洽的。”

    凌雪珺顿了顿,点头道:“还行吧。”

    顾骞捏了捏她的手,笑道:“见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对了,我小时候的事情可多了,母亲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凌雪珺抿嘴一笑:“就说某人犯了错,被爹爹揍得爬到树上去,不敢下来。”

    闻言,顾骞笑了起来:“听到我小时候犯错被爹爹揍,你就这么开心?”

    凌雪珺望着顾骞,面上笑容不减:“是有那么一点儿开心。”

    顾骞撇了撇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凌雪珺一听,顾骞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忙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骞伸出手,轻轻揪了揪她的鼻子,说道:“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凌雪珺从话中嗅到了危险的气味,一下便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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