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随子游怕是想做纯臣!?何等荒唐!入朝为官,谁不需要拜码头先寻个大树啊,遑论一个寒门中人!
    他心中有了些考量。
    而另一侧,仲长狸听见邱选吉的脚步声远了后,这才跳下她的膝盖化作了原型。
    他问:“你们这人类的朝政怪乱的啊。”
    “是啊,毕竟那位年纪小,可不是谁都想拿捏。”随子游十分费力地拖着摇椅,“搭把手,太阳跑了!这里晒不到了,帮我往后面拖下椅子!”
    她明明就拖了一小会儿,脸已经微微发红了。
    仲长狸便慢悠悠施法,挪动了下椅子的位置,倒很是疑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难道书生就都这么无用吗?”
    随子游累得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费劲苟着小案几旁的茶壶,“也不能这么说,多少败坏朝政的贪官可都是书生,这么一说,无用反倒是好些。”
    仲长狸想起来她方才与那什么望陵的对话,便问:“那阿游笃定自己能做官吗?为什么一定要当官呢?”
    这天底下,是否只有这样一只小妖怪才能问出这种问题呢?
    随子游没说话,只是打开折扇挡住脸,笑吟吟地去摸他头上晃动的白色耳朵。
    他便只是蹙着眉,微微歪着头看着她,很是不解。
    随子游道:“那我问你,你曾跟我说,你在山里修行的时候也被那些厉害的大妖欺负过。难道你就不想成为他们之中的首领,或者说生在一个繁花锦簇的大妖家中,不用费心历险,就算是修炼也有家里为你准备增强修为的灵药仙丹,帮你找到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吗?”
    仲长狸道:“这是当然。”
    他的尾巴晃动了下,“但我是绝对不会做小伏低,一步步走到这样的位置的。”
    随子游问:“你会怎么做呢?”
    仲长狸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睛弯弯,“自然是挑拨离间,看他们互相残杀才有意思。”
    随子游的折扇拍了下手心,愣住,“你是反贼啊?”
    仲长狸:“……?啊?”
    随子游:“好巧,我也是反贼。”
    仲长狸:“……?可你不是说你惟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吗?”
    “对啊,我们只有把这封建制度推翻了,他们才能安居乐业啊!”随子游握住仲长狸的手,道:“以你的姿色,你不如进后宫,到时候我在朝堂,我们直接两面包夹芝士,把这群人夹在中间懂吧?”
    仲长狸什么也没听见,只听见这一句“不如进后宫”,立刻恼了起来甩开她的手。
    他道:“我才不进!我不要!”
    随子游道:“也是,这老皇帝也确实没本事,不然你去高相那里?他权倾朝野!”
    仲长狸的尾巴直接呲起了猫,化出原型,伸爪子狠狠挠了她一下,气得跑了。
    随子游手上立刻浮现出几道血痕,她自己理解不了一般十分疑惑。
    白色毛团的身影晃了晃,便消失在墙边。
    随子游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猫跑了!
    她忙不迭出去找猫。
    几个时辰过去,太阳西沉,天色很快暗下来。
    随子游一刻不停地找着,发丝凌乱,面上被汗水沾湿,还沾了几缕灰。
    终于,在一棵近一丈的树上瞥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
    她有些迟疑,“仲长,是你吗?”
    猫甩了甩尾巴,没理她。
    但这尾巴一甩,她反而有些确定了。
    随子游叹了口气,喊道:“怎么了呀,跟我回去罢。”
    仲长狸不仅不搭理,还翻了个身,用毛绒绒的背部对着她,引得她想上手摸摸了。
    可是这树倒也确实高,随子游是轻易爬不上去的,便也只能在树下跟他说着话。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方才只是开玩笑,没打算送你出去啊。”
    “仲长,小猫,狸奴,下来好不好?”
    “不会把你送人的,是我乱说。”
    她说了好半晌,仲长狸偏生哄不好似的。
    随子游没了办法,伸手摸了摸树,略一思索便顺着树干攀上去。
    这树笔直,树皮也并不算老糙,她爬得有些费劲。
    仲长狸察觉到后,便立刻化出了人形,顺手折下一段树枝落叶便扔她,“我还没有听够你的道歉,你不准上来!”
    随子游偏头躲开,“你又不像是在听的样子。”
    “我在听!”仲长狸脾气更大了,又拈起断了的树枝扔她,“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居然随口就能说出要把我送人的话!”
    “你太好看了。”随子游挨了树枝一下,抬头望他,黑眸中竟反而有些委屈,“你总说在报恩,可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报恩完就走呢?”
    仲长狸细长的眼垂落,“我又没说我会走。”
    “但我想不出来你为什么不走。”随子游顿了下,才说:“说到底,我这般贫寒,又能用什么留着你呢?”
    她又说,“你还没修炼到家,始终不懂人类的感情复杂,不懂我这现实到冷酷的揣测,亦不懂人心的复杂。”
    仲长狸摸了摸胸口,漂亮的面容上怔愣了下,“我懂的。大概和我在山上摘果子时,是一样的。这就是我的感情。”
    随子游摇头,“这不一样,你不是也跟我一起看过话本子吗?如果是你说的这样,那你能为了摘果子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吗?愿意为摘个果子,就被曾经欺辱过你的大妖们围住刁难吗?愿意为摘个果子就甘愿献出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吗?”
    她明明之前舞竹竿舞得虎虎生威,但身体竟如此文弱,爬得面色快苍白了。
    仲长狸看着她,手指动了下,道:“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很好,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一样的。”随子游叹了口气,却又说:“但如果你能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便更好,来去如风,何等自由。这边是我最最想得到的,但也最难得到的。”
    仲长狸问:“为什么?”
    随子游道:“动心,是要冒着被伤害的风险的。因为世界上,总会有人心怀不轨,他们并不懂得爱,但他们会把自己伪装得和常人一般。嗯,就像你化作人形一般。他们最珍重的只有自己,把他人的倾慕与情谊皆当作可随手丢弃的鸡肋,看不见他人的难过与痛苦,如果你碰到了他们,那怎么办呢?”
    她又说,“不懂是最好的。你可以只当一只狸奴的。”
    仲长狸突然感觉到闷闷的,他想着,是不是生病了?还是说,快下雨了?
    狸奴们其实是能通过胡须预测天气的,但他现在没有胡须,所以他也说不清。
    仲长狸便颇带怨气地看着还在努力往上爬的随子游,手里的小树枝便又扔过去——她脑袋上已经又不少跟短短的小树枝和木屑了。
    下一刻,一个挑着货物的货郎便路过了,颇有些诧异地看着树上的他,又问随子游:“小兄弟,你这是?”
    “啊,今日看月亮正圆,便想着跟兄友一起赏月。”
    随子游出口便编了这话。
    “呃,你们读书人的风雅我倒是不懂。”挑货郎又看了眼仲长狸,问:“那你这兄弟,何故如此对你?”
    “他啊——”随子游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木屑树枝出卖了一切,顿时面上有点无奈,她又继续说。
    “他在捣蛋。”
    挑货郎看向随子游,却见她面上仍是笑着的,语气熟稔中带些轻佻。
    一时间,他竟觉得捣蛋这个词汇颇为可爱天真。
    挑货郎不再多问,挑着扁担走了。
    树上的仲长狸捏着树枝,心下却不知为何,竟也为这一句捣蛋感到了奇怪。他又摸了摸胸口,静静想了会儿,黑长的睫毛垂落。
    片刻,那挑货郎走远了后,仲长狸施了法,一把将随子游托举到了树上。
    随子游擦了下汗水,问:“不生气了?”
    仲长狸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然后,他又问:“子游,要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呢?”
    “你既然连喜欢都不懂,又为什么要我喜欢你呢?”
    随子游问。
    “因为我觉得,我很快就要懂了。”
    仲长狸这么说。
    随子游说:“还是不要这么快懂比较好。我非良人。”
    仲长狸却已没有骨头一般,挽住她的手臂,活像个妖妃一般风情万种。
    他道:“子游的好,只有我知道。”
    看到这里,阎王已经有些不忍心了,他回头看了眼随之游,却见她的身形已经消失了。大抵是已经离开归一真境,去找她的师傅了。
    鸿蒙派内,几重阵法早已布置完毕,平日里练法的白衣弟子们这会儿仍在紧锣密鼓地各自装点着鸿蒙派,那些没入门几天的弟子们虽然跟着师兄师姐们忙碌,却总也难免偷偷摸鱼说些小话。
    这会儿,便又三个弟子窝在一处僻静的竹林处谈天。
    “今天过去一半了,这么一说,岂不是还有两天半,我们就要能看见掌门登神了么?”
    “好激动啊,我们好幸运,居然能看见这个!”
    “就是就是,只是按理说这不是让我们宗门更出名的好事吗?为什么要在门派里设置这么多禁制啊?”
    “我也不懂,听说也没有请什么其他门派的大能来观礼,不然能让其他门派的人嫉妒死。”
    “对啊,听说上一个登神的人也在我们门派,才百来年。”
    “你记错了吧,上任剑尊飞升也快几百年了吧?”
    “不是啊,不是上任剑尊,听说是上任剑尊的徒弟,现任剑尊的师傅。”
    “还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我听都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听过。”
    “早上我下山置办些杂物时,听山下卖货那老大娘说的,她还说当年那人很厉害。”
    “吹得吧?厉害的话我怎么没听过?”
    “肯定是吹的,我也没听过,要飞升成功了门派为什么不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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