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殊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微咬薄唇,点缀着鳞片的眼下有些绯红。手一松,将她甩到了一旁座椅上。
    随之游扒着座椅剧烈呼吸起来,脑子嗡嗡的,心中只有四个大字:
    密  码  正  确
    第42章
    这边随之游在气喘吁吁觉的自己试对了密码, 但另一边的重殊却已经将近盛怒,胸口起伏愈发厉害。
    别无原因,只因他们初见时, 她便是如此说的。
    几乎一字不差。
    当时统帅八海的老帝君上了年纪,然而迟迟没有下诏定下新任八海之主, 而他膝下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除了重殊各个都拼尽全力争抢这个位置。
    当时重殊时为出生低微的鲛人所生, 年纪尚小,虽然向来得兄姐和老龙王的宠,但早在百岁之时就自请人间的封地和海域离开了八海龙宫,自然不再夺位之列。
    鲛人一百五十岁才算成年,而重殊仅仅百岁,骄纵暴戾之外还存几分玩心。
    彼时,随之游将将给自己捏了个“一心想求道的向道者”的人设, 心中十分满意,觉得这个人设颇有几分心怀天下却又郁郁寡欢的脆弱之感, 十分适合跟个权贵公子哥(注:长得帅最佳)纠缠红尘中。
    可惜俗话说得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在人间确实一心向道, 指当江湖骗子坑蒙拐骗。一次得罪了镇上的豪绅, 她被一群杀手追到了山上, 三天两夜后,她被围在了绝情崖上。
    随之游这人吃不得亏, 死也要拉垫背的, 眼看着逃不过了,她心一横假装投降, 最后一手一个强扯了两个杀手一块跳崖陪葬。
    跳下去没多时, 两个杀手零落尘泥, 她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坏,正准备摔在海里之时正碰见两个有旧仇的虾妖,还没落地就被他们施法捆住押起来问罪了。
    问罪的原因也很简单,这片海正逢建宫迎候重殊,所有海中精怪皆搜罗珍宝装点。而这俩小妖去到人间没多久,便被摆摊的随之游一眼看出是个人傻钱多事少的,她拦下他们好一顿忽悠,让他们出了巨款买了两只破碗。?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捧着破碗回去立刻惹出大事,龟妖主管命他们找到这罪魁祸首,否则后果自负。
    他们将将上岸,便碰到这罪魁祸首从天而降,简直喜事一桩,忙不迭将随之游押入海中了。
    随之游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啊,直呼世上竟真有妖怪神魔,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掺杂着面临更大危机的纠结。
    不过这海中景象属实动人,珍宝琳琅满目,水植优雅,生机勃勃。而各式各样的海中建筑也华丽壮美,富丽堂皇,造型各异却又各富风情的水妖各司其职,好是气派!
    随之游人被押着,心已经转了几转,直琢磨着能不能顺走点东西。被他们押到审事殿门口时,她脑子里的算盘还在噼里啪啦响。
    可惜海中水妖甚少上岸,全然不懂这凡人的贪念和心机,他们进殿通报之时,留着随之游在殿门外呆了两分钟。
    就两分钟,随之游就糊弄住了守卫,居然直接大大咧咧溜了!
    她进入海中时早就记清楚了路线和场景,明明可以走些海妖稀少的地方直接逃走,可惜她真的又捞又贪。开溜后第一件事便是顺着记忆中去了最景观最为华丽,珍宝点缀最多的一处宫殿。
    此处明明如此庞大华丽,但居然几乎没有守卫。
    随之游心中奇怪,但脑子早就被珍宝迷得思考不得了,蹑手蹑脚进入宫殿内,好一番搜刮。
    一开始她还见到什么偷什么,到了中期已经有所挑拣了,到最后她直接把一开始拿的放了回去,非稀世罕见之物不动手。
    在一番挑挑拣拣中,随之游整个人被资本主义腐蚀得丧失良知只剩贪欲,刚进来的紧张慌张也被这漫长时间里无人找来的现实所安抚。
    可惜她全部不知道,不是没人找到,而是一堆海妖围在宫殿附近不敢进去。
    这个时间,是重殊的休息时间。这新宫殿虽然还在不断完善修炼,重殊刚来不久,但是脾气之乖张无妖不知,怪癖又多。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容忍别人打扰他入睡。
    因此这会儿,谁也不敢进去,更别说通报,直得齐刷刷围在外面守株待兔,绝不敢瓮中捉鳖。
    她不记得自己搜刮了多久,走到哪里,直记得在那个宫殿里,她打开了一扇朱红色的门。j
    率先看到的便是漫天飘扬的纱织帷幔,房间内无比的昏暗,只有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这昏暗之中,奇异的芳香幽幽传来,恍惚可以看见房间内无一物不是珍稀奇宝。
    随之游的贪念却陡然消失了,因为打从踏入房间起,她便感觉背后像是缠绕上了什么阴湿冰冷的东西,让她起了一身冷汗。
    慢慢的,这芳香之中,淡淡的腥味传来,却令她不由自主地顺着这味道漫步走去。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一个巨大的蚌壳形状的寝具面前,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放置在床边,散发着幽绿色的光。
    昏暗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双森森的竖瞳睁开,立时吓得后退半步,却被附近的杂物绊得一摔跌坐在地。
    骤然间,私有狂风,房间内的黯淡光芒尽数大亮。
    她看见极为一名漂亮精致的华贵少年,他上半身微微坐在床中,皮肤皎白,莫名惑人,下半身是硕大的鱼尾盘踞。
    他刚睡醒一般,眼眸纯澈,“你是……凡人?为什么在这里?”?s?
    随之游小声道:“我到处逛逛。”
    他“哦”了一声,撑着身子,笑了笑,“我刚刚就感觉有人在这里呆了很久,你很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里好多珍宝。”
    随之游看他并无敌意,便坦诚道。
    “这样啊。”他了然点头,眼眸便有了些弧度,仿佛被女娲青睐过的面容笑意更盛,将比所有珠宝都要耀眼绝美。下一刻,这笑中便只有阴冷沉郁,摄人心魄,“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话音刚刚落下,房间内无数帷幔却陡然化作鳞片层声的巨蛇将她生生从地上缠绕举在了半空中,狠狠收紧了力道。
    “当啷当啷——”
    晃动中,无数珍宝首饰尽数从她身上滑落,摔了一地。
    随之游:“……”
    她挣扎得更厉害了。
    重殊的鱼尾巴拍打了下水面,他身姿优雅地游动,立在了她面前,两根手指捏住她下巴。
    重殊眼睫翕动了下,灰眸纯净如水,“我的东西也敢偷,不知道我是谁么?”
    随之游被几天蟒蛇缠得肺都要炸了,“小的知错了!小的不知!但大人一定身份显贵,不然怎么非珍宝不收!”
    重殊指尖闪过点光芒,轻轻摩挲她的下巴,低语,“海中枯骨这么多,不过总是孤单,你便陪着他们,如何?”
    随之游面色涨红,浑身瑟缩,黏腻的鳞片贴着她的肌肤,将她拧得接近窒息。她看着重殊的殷红薄唇一张一合,倨傲盛艳的脸上仍笑吟吟的。她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两手无助地捶打着缠绕她的蛇尾。
    最后,她决定豁出去,无力的两手直接拽住他的衣领狠狠将他扯到身前吻过去。
    重殊微微睁大眼,白皙脖颈上的青绿血管鼓动着,两人呼吸的热气纠缠中,一滴汗水从他耳后低落到脖颈的狭长锁骨上。
    他狠狠推开她,眼中暴戾之气浓重,狂风阵阵涌入房间内,掀起巨大水花。?
    随之游直接大喊:“你要是想杀了我就杀了我!但是我必须说一句,你长得好漂亮,我想跟你困觉!临死前亲一口我也不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眼眸明亮坚定,红唇上还有几分方才亲吻留下的湿润。
    她吼完后,只见重殊面上顷刻沾染一抹绯红,眼中似有阴毒的火焰淬炼燃烧。
    他尾巴拍打水面,强忍怒气的话音中却含着羞恼,“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轻薄我!押下去!押下去!混账东西!”
    重殊脑中记忆翻涌,只觉得胸口中仿佛有火焰在烧,恨意愈发旺盛。他再次拎起来还伏在座椅上顺气的随之游,反而露出个笑来,“不记得了?那你到底记得什么?嗯?”
    “我只记得我出生在凡间,一心向道,好不容易入了修仙界,但是找不到门派收我。”
    随之游想了下,又说:“好不容易进了鸿蒙派,结果他们内部打起来了还是怎么样,我在里面就挨打跑了,不得已决定跳进海里躲着。”
    重殊嗤笑一声,灰眸却认真看着她:“为什么要跳进海里?”
    随之游摸了摸心口,轻声道:“不知道,好像冥冥中感觉,自己应该进海里。”
    重殊指尖颤动下,“你父母是谁?”
    “我父亲是个猎户,母亲操持家务,但我十四岁那年家中被野兽袭击,我一个人在凡间长大。”
    随之游回想往事,不禁有些难过,虽然家中贫困,但父母待她是极好的。
    重殊却沉默下来,垂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仿佛在捧着心爱的玩偶一般把玩着。
    她……已经转世了,只有今生的记忆了么?所以才不记得他,还敢进入海中,说什么是感觉应该回来。
    何等可笑。
    重殊的怒火欲发高涨,他再一次将她强行扯入怀中,面上却只有淡淡地笑。他凑过去,低声道:“前世,你欠我一个约定。”
    他的指节轻轻摸过她的脖颈,动作轻柔而又漫长,指尖点过的地方,正是他先前轻轻咬下的地方。如今,她的脖颈上还有几分齿痕,几分红顺着齿痕蔓延开来,昭示着这是他留下的痕迹。
    随之游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鼻间嗅到了淡淡的香味,周身却仿佛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缠绕一般有些难以呼吸。
    随之游头皮发麻,她想到刚刚梦中的事情,一时间害怕起来。但她仍然强装镇定,十分认真地道:“可是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你要找的人难道就一定是我吗?”
    她听见他低沉含笑的声音:“当然,既然已是你前世的事情,现在我又怎么能拿来追究你?”
    重殊又道:“可是我的怒火,总有要人平息。我为了你逃婚,等了你一百多年,再次找到你,你居然还敢和他人成婚?”
    随之游:“……啊?不是,这跟我没关系啊,大哥你——”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重殊下令的声音:“传令,到龙宫后,将她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她。”?
    他的手轻轻摩挲她,笑道:“不用担心,那里不难熬的,等到我们成婚之日,他们就会把你放出来。”
    重殊的手摸上她的脖子,“只要你乖一点,我就不会让你履行前世的约定,今生有今生的办法,不是么?”
    第43章
    自鸿蒙派掌门元阵子在飞升之时被一自称是“随书记”的人斩杀后, 时间已过了三天,整个修仙界无不议论这状惨案。
    然而元阵子登神之日并未邀请什么门派观礼,鸿蒙派弟子们也只透露几分只言片语, 众人只知道斩杀元阵子的乃一介白衣剑修,言之凿凿曾与鸿蒙派有旧仇, 行为诡秘, 出现便杀了人家掌门, 打伤了四个长老,还毁了鸿蒙派的主峰剑阵导致灵气泄露。
    再多的信息是没有了,众人只能从细枝末节中拼凑事情全貌。再后来,传来传去,事情到底如此反而不重要了,只追究这人到底是谁。
    因为与他,只因近些年来, 除却鸿蒙派出了个新剑尊,其他门派都不太景气, 剑修中虽也有佼佼者, 却绝对是难以做到弑神的。
    修仙界中不乏堪比天神却并未飞升的大能, 他们大多早就退隐, 或于修仙界中教化弟子, 或于凡间界扶持众生。于这些大能来说,飞升仅仅是换个地界修炼, 却还要有人压着他们做事, 总归是不如在自己的地界待着舒服,因而不屑飞升。
    若是他们, 说能弑神是可以服众的, 但问题是有这样的能力为何要弑神呢?不说是否会断了飞升的退路, 但说有伤功德良善便是大问题,搞不好可是会徒增心魔的。
    可若不是他们,又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却又丝毫不张扬?偏偏这时才锋芒毕露?
    茶馆里喜欢听说书的修仙人们是聊得火热的,有猜定然是哪个大能幻化了身形来搅事的,有猜或许是天命所归不让元阵子飞升,暗暗指使其他神尊做的,也有人猜或许根本就是鸿蒙派内斗是长老们联合杀的。最后猜来猜去,茶馆里乱作一团,各施法术快打起来了。
    唯有掌柜和小二纷纷施法阻拦劝说,喊了句:“诸位仙人莫要为些个留言伤了和气,说到底,这种事就只有天知道了!”
    天难道真知道?
    如果天君能看到一幕,恐怕也要无能狂怒起来,因为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区区一个神被杀这种破事了。眼下最着急的,仍然是八海的事情。
    八海海潮最近愈发上涌,沿海的宗门被淹了不少,无数修仙人怨声载道。除了修仙界,凡间也遭殃不少,连带着对天界诸神的香火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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