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说。”仲长狸打断他,嗤笑一声,“我找了她这么久,念了她这么久,也恨了她这么久。但她就在我眼皮下晃悠这么多次,我认不出她来。”
    他眼睛有些发红,又想笑似的,那双狐狸眼便眯着,“我其实也知道,我认不出来她,我不可能认得出她。她亲手捅碎了我的妖丹,我早就没有通识灵力,看遍伪装的能力了。但是,没有这些,我居然真的认不出来。”
    阎王与他为友这么些年,实在看不得他如此,便说道:“你也知道,是她亲自捅碎了你的心妖丹,断了你第十尾。我承认,她确实挺有意思,但是不值得就是不值得。”
    仲长狸问:“什么是值得?到底怎么样才值得?”
    阎王道:“你该多接触些女子,多谈些情爱。你本就是狐狸,狐狸多情,怎么你却这样一根筋。”
    “假的!”仲长狸突然恼怒起来,抬高了声音,“我们狐狸没化作妖时,一生也只有一只伴侣!”
    阎王:“……”
    只是从传闻中了解狐狸还真是不好意思。
    他又道:“但你已经是大妖怪了,你可以找新欢啊,为什么非要吊死在她身上?”
    “不一样。”仲长狸闷闷不乐,他又说:“其实就算狐狸是多情的,但我遇见她的时候,只是一只小狸奴。”
    阎王瞬间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吼道:“你清醒一点行吗?当初你信誓旦旦跟我说,你会找到她杀了她,现在装都不装了是吧?”
    听到这话,仲长狸又抬起头,狭长的眼眸弯弯,笑道:“是啊,我还是倾慕她。但是,我也没说不会折磨她啊。我受过的痛,我也想让她跟我一起尝,所以我才要一直一直找。”?
    他本就与有一副风流多情的温柔嗓音,如今话音愈发缱绻,更似春雨滴落。
    阎王皱眉,对于他这丧心病狂的姿态司空见惯,“但她已经转世了,她不会记得前尘往事,也不会记得你。你为何不放下?”
    “她不能忘掉。”仲长狸很认真地说,“就算忘了,我也一定要让她想起来,如果她忘了,那我跟她的事情算什么呢?”
    阎王也问:“你觉得算什么呢?”
    仲长狸说:“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找到她。”
    阎王觉得自己的额头有气血上涌,“你就非要看着她跟别人相爱你才能想明白一些事是吗?”
    仲长狸说:“她不会爱上别人的。”
    阎王心里起来了邪火,阴阳怪气道:“是是是,她非你不可,就算杀了你碎了妖丹断了你尾巴也只爱你一个人!满意了吧!”
    “她不会爱任何人,也包括我。”仲长狸的耳朵软趴趴的,尾巴垂落在地上,他又说:“我是狐狸,我知道的。”
    “不是吧,大哥,你没要找到他一面说你还爱他,说要让他受到你的折磨,但你又知道他不爱你,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阎王,我也有很多事务要处理的,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我发疯了?!”
    阎王彻底癫狂起来,恨不得狠狠给他两巴掌,抬起脚就想踹他,但最终想起来他大小是个帝君,便咬牙收回了腿。
    仲长狸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一般,没回他,只是抱着酒坛低头不说话。
    阎王真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仲长狸从小都是这个鬼样子,他不是一直很正常的狐狸,虽然狐狸有的狡猾阴险、貌美残暴、捣乱生事他都有,但实际上他在一些事情特别认死理一根筋,有时候对事物的理解十分奇怪。j
    比如仲长狸至今还觉得,五界之中,只有妖怪才懂感情。因为妖怪是动物所化,而动物对事与物的感觉与情绪才是最纯粹的。
    阎王气他非要在感情上钻牛角尖,但终究也还是心疼这好兄弟,便问:“这次你便老实回答我,莫要再置气嘴硬,我只问你,你找到她后到底要怎么样?是要跟她厮守一辈子还是报复她,又或者是干脆把她关起来陪你?”
    “都不是。”
    仲长狸说。
    他又说:“其实我也恨她。”
    阎王问:“所以呢?”
    仲长狸:“所以我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我只想得到一样东西,她的心头泪。我想让她……为我流泪。”
    他说:“我好嫉妒啊。那场婚礼上,她为了他哭了好久。你问我值得不值得,我不知道,可是我一个人记了这么多年,无论值得不值得我都要记下去。”
    阎王问:“那之后呢?”
    仲长狸说:“没有了。”
    阎王问:“所以她爱别人你也不介意?没有不甘心?她跟别人成婚你也不关心?就只要一滴泪?”
    仲长狸点头,“一滴泪就足够了,我要不了那么多,因为她不会爱。如果没有爱,成婚了又能怎么样,在身边又能怎么样?”
    “我还是不懂。”阎王叹了口气,“你也说过,她为了别人流泪过,那说明她的泪不重要也不够特别,我以为起码你要的是只有你一个人才能有的东西。”
    仲长狸笑起来了,仿佛又像平日聊天时那样倜傥潇洒又狡黠的笑,他说:“可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特殊又重要的东西啊,所以不特殊也无妨,属于我就可以了。”
    是不是狐狸说话都这么七拐八拐,阎王几乎要被他这些歪理绕进去了,再次长叹一口气,“仲长,你我交好这么多年,我仍然不懂你,就比如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但你可没少找谢疾裴澹麻烦吧?我不信就一滴泪能你甘心。”
    “不一样,她是她,他们是他们。”仲长狸义正辞严,笑道:“而且我不是甘心,我只是觉得,凡是人——”
    阎王翻白眼。
    来了来了,他典型的对人类以及人类所能化作的种族的蔑视又来了。
    果然,仲长狸笑眯眯地说起来了刻薄话,“人都太肤浅,他们哪里懂得什么情爱呀,多的是见异思迁,见色起意。人人都蝇营狗苟,互相攻讦,党争不断……实在令我厌烦。”
    阎王突然抓到了一个点,恶趣味地问道:“她呢?她要不是,岂不是证明你这话一杆子打翻了我们这些人?若她也是,岂不是又证明你眼光不好?”
    仲长狸却还是笑,话音轻描淡写,“她是。但是因为我欢喜她,便不一样。况且,也正因为她也只是人,我才只要她的一滴心头泪即可。她给不了太多。”
    “行吧,我也算勉强懂了。”阎王手中法光显现,“最后一次,我给你一个机会,这是她凡间的玉碟。当然,她可能早已换了玉碟与身份,但凭借这个,当她出现在附近,你一定能立刻认出来。此前我总担心你发病发狂,也不愿轻举妄动,但听你一番话也终于清楚,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这次,我便放心给你了,好好结束吧。”
    仲长狸勾起唇角,指间接受住,低声道:“谢了,不过可惜我要等许久才能再去找她了。”
    阎王扯了下嘴,“你不会是因为脸上的伤没养好吧?”
    仲长狸的耳朵的动了动,不说话。
    阎王:“……真服了你了,那你脸上的伤谁弄的?”
    仲长狸从怀中掏出了折扇,点了点下巴,语气带了点狠意,“谢疾。”
    “嗯?那天婚宴闹得这么大,但我记得谢疾没去吧?他这阵子不是在善后人间界八海闹的乱子吗?”
    阎王奇怪起来。
    “那日裴澹抢亲,我知不对便追过去,裴澹以一敌二,同时对付我与八海帝君竟不落下乘。”仲长狸冷笑一声,“但我仔细一想,本君乃上古神狐血脉,再加上八海那条龙,他区区一个魔尊哪里来这么些能力?多半是谢疾的剑意混入其中了。”
    他握着折扇抵住下巴,“何况这剑意如此冷锐精纯,魔是使不出来的。”
    阎王倒是颇为惊讶,感慨道:“谢疾作为人神,向来冷清正直,没想到也会做这种事。感觉日后若是再见他,不知如何面对他了。”
    “他冷清正直个屁!”仲长狸没忍住骂了一句,又说:“他的私心私欲也和人类没差别,坏种才会故意伤别人的脸!”
    阎王见他气急败坏,大笑出声,笑得仲长狸没忍住施法攻击他,他这才退后许多步停了笑,“行行行,他坏他阴险,那你能怎么办?你平时也没少找人家麻烦,人家也才划你脸罢了。”
    仲长狸骂道:“我现在不能找子游,我还不能找他们吗?裴澹谢疾这两个人都别想跑,我非要让他们知道惹我仲长狸的代价是什么,若非尚且有些顾忌,我早就屠了他们的宫。”
    阎王不说话了,这事儿他确实干得出来,当年渡劫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下凡屠了一山妖怪。
    山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无数妖怪尽数被折磨致死,地府里挤满了这位仁兄带来的业绩。
    原因便是那山妖怪当年掳走了她。
    阎王突然意识到不对,他妈的,这栽种当年连这种事都忍不得,难道真能甘心找她就为了一滴泪?
    他一把薅起来了他的领子,怒斥道:“仲长,你敢不敢发誓你说的一滴泪是真的?”
    仲长被他拽得身体摇摇晃晃,衣袍下的尾巴也晃悠起来,肩膀衣服垮了一大半,露出白皙肩膀来,他有些莫名其妙,“干嘛啊你,我可没有断袖分桃的癖好,别拉拉扯扯。”
    阎王咬牙,“你给老子发誓!”
    “行,我发誓。”
    仲长狸举起手。
    阎王松了口气。
    仲长狸很是尊敬上古狐神,敢发誓能证明,他绝对没说谎。
    结果阎王的心才放下一半,陡然感觉手一松,他震惊看过去,却见手中只剩一袭衣袍,一只白狐狸布偶坐在衣袍中。
    布偶上,一片云镜浮现,正是仲长狸的面容。
    他手里捏着布偶对他晃了晃,笑容肆意,修眸里尽是得意,“谢谢你的玉碟,对了,本君已经快到魔界了。那就过几日,我再带着大礼去感激你。”
    阎王对这云镜大骂:“仲长,你个畜生!”
    仲长狸微微歪头,“我是啊。”
    阎王更生气了,施法打碎云镜。
    居然被这狐狸算计了!
    *
    梦境中。
    古色古香的书阁内,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金雕佛像,佛像前的香炉青烟袅袅。
    只见一名俊美郎君跪拜在蒲团上,闭着眼,一手捻着檀香手串,一面敲着木鱼。
    他姿态很是优雅,偏偏面上毫无表情,冷冽得有些令人不了接近。
    没多时,却又一名少女进来,翘着腿在门边看他。
    许久,他说:“出去。”
    少女挑眉,说话流里流气,“谢玉成,好歹我也算你妹妹吧,干嘛这么凶?”
    “谢游,不要辜负谢家对你的栽培,回去读书便是。”
    谢玉成仍低眉念经,木质手串衬得他的指节愈发白皙纤长。
    谢游“哦”了声,反而道:“既然你知道谢家在栽培我,又怎么不知道,我以后定然是会嫁入高门乃至皇家的呢?你还敢这样开罪我?”
    谢玉成回过头看她,像是终于克制不住了一样吼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谢游走上前,弯腰捻起一缕他的发,嗅着他身上的淡淡檀香味,说道:“陪我玩啊。”?
    谢玉成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嗓音也如寒霜,“你不要忘了,当初带你回谢家的是我。教你识字读书的,也是我,你到底有没有顾忌过与我的一丝情分?”
    谢游很是不解,“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过激啊,我不懂,我就是无聊想找你玩玩嘛!你为什么老搞得这么——”
    “咯啦——”
    念珠陡然断裂,珠子颗颗落在地上,声音哗然。
    “滚出去!”谢玉成推开她,冷着一张俊脸,眼睛里却含着泪,眼角微红地问:“你就非要把这一切全毁掉吗?”

章节目录

为了证道我痛失四个前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叫我苏三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叫我苏三少并收藏为了证道我痛失四个前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