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有孕后的这些日子被他养得格外精心,于是便被人哄得又乖又娇,整日温温软软地挺着还不十分显怀的孕肚粘着他,兄妹夫妻之间前所未有的恩爱——还坚不可摧,任由旁人如何在婠婠面前念叨着这样对她的孩子不好,她也坚决不再听了,谁说了还要跟谁生气。她一心一意只要她的哥哥。
    上下两张嘴在他的看管下都被喂得恰到好处的饱饱的,足够让她的宝宝安全健康地成长。
    起先华夫人她们吓唬她,说她要是吃多了将来必然会生纹长斑云云,吓得婠婠好几日都不敢多吃一口东西。后来晏珽宗被她气得不行,亲自去找专通妇科女科的女医吏们来问过。
    女医们深思熟虑之后来回了皇帝的话,说华夫人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也不完全对。若是孕中进的食物多了,将孩子养得过大,对女子的肌体的确不好,容易臃肿长纹,最关键的是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难产的概率会大大增大,尤其是婠婠的身子本就单薄,想来生产的时候必是要吃苦头的。
    然而为了防着这些危险,就不让婠婠多吃东西,那肯定也是万万不行的。
    正是因为婠婠从前的身子不好,太过单薄,如今她一张嘴吃、两个人长,若是怀着宝宝还吃不进多少食物,长久以往肯定是要虚弱的,就是小产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她们和坤宁殿膳房的人一起商量过,安排好了皇后每日适合吃下的膳食分量,既不让她多吃,也不让她少吃,日日都有人悉心准备了、一日三顿的送来。
    晏珽宗就负责一顿一顿地端着碗喂她吃。
    至于另外一张嘴……
    婠婠每天晚上都馋得不行,夜夜抓着他的臂膀婉转求欢。若是哪一次他心里舍不得,不愿喂饱了她,第二天她就要发起小脾气来,故意不想理他,委屈巴巴地像是被他怎么欺负了。——所以他才偶尔需要端着碗追着她喂她饭吃。
    明明婠婠从前在床榻之事上从来不会对他如此热络的,就像是个毫无情欲需求的冰冷仙姬,玉女似的。她以前几乎没有向他求欢的经历,平时便是他晚上弄她弄得次数略多了些,她第二日醒来后还要不高兴的。
    怀孕后,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见了心中都有些不忍。
    后来他也去问了女医们。
    女医们也是低着头回他,说是女子孕期体热,便会出现这种情况。
    加之婠婠起先胎相不稳,他们一股脑给她弄了一堆大补的药膳吞下,只怕补得过了头,体内积攒的热气也忒多了……所以皇后便会夜夜情动难耐。
    不过女医们又说,只要……动作不是特别的过份,能帮皇后殿下发散出体内的热气,偶尔帝后情浓时欢爱些回,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医官们都这么说了,晏珽宗也没有再吊着婠婠不喂饱她的理由了。他遂每夜里手口并用地伺候舒服了她,哄得婠婠常常如被人顺了毛似的猫儿,伸展着腰肢在床帏之间和他撒娇求欢。
    一时夫妻情好,更甚过往十数年之间的所有。
    十二月丙子,因为皇后有孕,是为宗庙社稷之大喜,皇帝再为太后加尊号,天下臣民可称太后为“太后陛下”,太后可字号为“孤”。
    不过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感到奇怪,因为两汉乃至之前的一些皇太后们,享有的权力就是极大的,那时的太后便可称“陛下”,号为“孤”。
    而在婠婠的这个孩子出生后,皇帝当即加封小小的襁褓幼子为皇太子、国之储君,又以生下储君的名义为自己的皇后加尊号,让文武群臣称皇后亦为“皇后陛下”,允许皇后自称为孤。那时候反对的人就多了。但皇帝独断专行,我行我素,硬是将这些聒噪的反对声音给压了下去。
    他那时握着婠婠的手对她说,他早就想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同她分享,想让她在天下人面前都要同自己平起平坐,她不是他的“臣妾”,而是他钟爱的唯一妻子。
    婠婠扑在他怀中感动到无以复加,哭得涕泪横流,他反而来安慰她,小心地为她擦干眼泪,还哄她说女子月子里不宜落泪云云。
    不过这都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皇后,还不是后来的皇后陛下,只是个喜欢缠着皇帝的小女人。
    圣章太后陛下前不久给自己的养女赐了婚,但是威宁侯徐世守家道中落,家中并没有旁的近亲可以为他主持婚礼,所以他那个诰命在身的舅母嘉慎夫人华氏其实是有理由出宫为外甥主持操办婚仪的。
    华夫人怕得不行,生怕皇帝借机将她撵出宫去,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于是她也陡然转了性,反而向皇帝投诚似的,转而在婠婠面前时常念叨皇帝待她的种种好处。
    “殿下这一胎怀在了好时候,您看看,这宫里独您一个人,就算您揣着肚子,陛下也要日夜陪伴着您。这史书里被妖妃蒙蔽的昏君是多了,可纵使是那些昏君,谁还纵着妖妃们的脾气,能端着碗给后妃们喂饭的?”
    月桂咳了咳,觉得她这话说得不大适宜,虽然是好话,可是怎么说得皇帝连昏君都不如似的。
    “太后娘娘昔年生养了三个孩子,先帝在的时候对太后也很是尊宠了,可是每一次太后娘娘有了身,先帝便从未留宿过椒房殿一夜……
    再前头的朱皇后,虽然也是生养了嫡子的原配,可是和殿下您也不能比!朱皇后为了固宠,还不得不把自己的堂妹送进宫来姐妹共侍一夫,娘娘您看,您当日给陛下送陶氏女,陛下可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太祖皇后就更比不过娘娘了,太祖皇后有孕时,太祖皇帝忙得脚不沾边,直到孩子生下来三个月了才有空来张望一眼。哪像咱们陛下如今待您的情分,日夜相守朝夕相见的。”
    婠婠抚了抚肚子,默然静听殿外的风雪轻卷飞扬之声,许久才淡淡道:
    “是啊,我是天生好命的皇后。”
    华夫人给婠婠的“洗脑”深得皇帝之意,于是皇帝也就不说要送她出宫给她外甥操办婚礼的事情了,转而交给了皇后的母亲白夫人去忙,也是给足了威宁侯这个无父无母的草莽武夫的面子。
    十二月庚辰,被皇帝派去太原核查宗室子弟晏载安不敬朝廷之事的苗将军从太原回来了。
    带回来了足足塞满两辆马车的罪证文书,已经坐满了五六辆大马车的人证,一群人哭哭啼啼地向皇帝申诉冤情,一齐跪在京兆府大堂前的时候,场面壮观中还带着辛酸。叫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皇帝本来是想快点走程序弄死了他,但是潘太师又向皇帝进言说:“喇子墨国使团三两日功夫就要到上京来了。宗室子弟再不好,总归在外人眼中,也是陛下的家事。如今外人来了,陛下正对宗族子弟喊打喊杀暴尸街市,不是让外人议论着看了笑话么?不如暂且让奉恩将军多活几日,且等喇子墨国的使团走了再说吧!”
    皇帝这回没再和潘太师犟着来,摆了摆手同意了他的看法,让下头的人先把事情压下去,过两三月后再做商议也不迟。
    反正那么些的罪证压在那,免不了晏载安是要一死的了。
    而在瓷瓷兰公主入京的前一日,圣章太后还亲自叫婠婠去千秋宫走了一趟,亲自教导了她许多话。
    “如今皇帝待你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你切不可在这些小事上同他扭着来,让他为难,反倒让他早早厌了你,那倒是你的不是了。这公主要入宫,要什么位份,贵妃还是皇贵妃的,且让她来罢。总归她是蛮夷之女,这辈子都越不过你的。”
    “先不说皇帝只要有几分脑子,就断然不可能准许她生下皇子。就是来日她有了皇子,也没什么可怕的。她是庶、你是嫡;她生得是蛮夷混种,你生的是汉家血统,届时天下文武臣官、百姓庶民都一定会向着你生的那个,所以你怕什么!”
    “所以,婠婠呀,放聪明些,别和她一般见识,也别为了她和皇帝闹性子。你不如自己懂事贤良一回,这个主动去说让这公主入宫,皇帝谅你怀着肚子还这般识大体顾大局,以后心中总会觉得亏欠了你几分,是你自己得利。——婠婠,听明白母亲的话没有?”
    婠婠揪着身上披着的熊皮大氅,将小巧的一张脸埋在毛茸茸的熊皮围脖之间,轻声应了句:
    “是,母亲,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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