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和姚嬷嬷坐在厅中,明霜艰难地挪到门边,靠在墙上侧耳偷听。

    “今天你也进城去了,怎么样?到底是什么情况?”

    未晚皱着眉直摇头,“还能怎么样,人肯定是被抓到了。不仅如此,还有更糟的。”她咬咬牙,心中也有些难受,“刑部那些推官下了狠手,足足拷打了三天三夜,知道江侍卫嘴紧,怎么都不说,于是便把人挂在南门口。”

    她说着拿袖子往眼角上一擦,哽声道:“官府放出话来,说要是示众扬威,以示儆戒,都给进出门的老百姓提个醒,再敢大逆不道这就是下场。”

    姚嬷嬷听完叹了口气:“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猜也猜得到了,这么做是无非是想把小姐引出来。她放不下江侍卫,要是得知此事,定然不会撒手不管。”

    未晚掩着嘴哭道:“怎么办呢?我看他伤得好重……”

    “那位萧公子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

    这会儿提出要走,只怕也是不想让明霜发现,姚嬷嬷低声喝止,“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小姐知道,一切等咱们到了江南再说。”

    “诶。”未晚讷讷地点点头,然后又迟疑,“小姐迟早会知道的,到那时,她该有多伤心啊……”

    “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姚嬷嬷轻叹,“总不能让小姐也跟着出事。”

    明霜倚着墙,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窗外的月色朦胧不清,树影横斜,愁云惨淡。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一直等到外面灯光熄灭,再无动静,才缓缓挪到轮椅旁边去。

    轮椅上的一切都是按着她的喜好准备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定了定神,尝试了四五次才爬上去,为了不发出声音着实也费了一番功夫。

    绕过正厅,走进后院,未晚和姚嬷嬷已然睡熟,都这时候了,水井旁边还有一个在慢条斯理地搓洗衣裳。

    老年人睡得少,总是爱在三更半夜做点活计。

    明霜摇着轮椅过去,动作虽不算大,也足以让人发觉。老妇停下来,抬起头看她。

    “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明霜眸色柔和地望着她,“我有件事,想要麻烦您老人家。”

    老妇哦了一声,“用不着这么客气,您说吧。”

    “我要进城。”

    话音落下时,老妇明显怔住了,半晌没说话,只是迟疑着。

    明霜低声央求,“不需要劳烦你太多,能把那辆驴车借给我就好。”

    老妇搓了搓手里的衣服,面沉如水。

    见此情景,明霜心中已有答案,人家肯收留她这样的朝廷钦犯已是不易,自己的确不应该再得寸进尺。她颔首淡笑:“为难的话也就罢了。但请您老人家不要把这事告诉萧公子和我的两位朋友。”

    略一施礼之后,明霜摇着轮椅从她旁边过去,正对面就是后门。

    老妇终于放开手里的活儿,怅然叹息道:“姑娘这是下定决心了么?”

    她闻言回过头:“下定决心了。”

    “没有车马,您打算怎么过去?”

    明霜淡淡道:“那就这样过去,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城门外。”

    果然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喜欢的人呢。

    老妇无奈地站起身,擦干手上的水,上前叫住她。

    “罢了,你们这些大家闺秀没驾过车,驴车比马车更不好使,我送你一程吧。”

    她蓦然回首,眸中带了几分意外,“多谢老人家。”

    “你也别谢我,自己保重才是真的。”老妇言罢,走到角落里去套车。

    后院中,听得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坐在树上小憩的萧问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简陋的驴车披着月色驶出院落,车上有一个固执的背影,身后是一串清辉,光影交织。

    他扶着额头暗叹了口气,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女人啊,一到紧要关头总是意气用事。不过这样也好……有个肯为自己牺牲的媳妇儿,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想想他有些羡慕江城了

    萧问活动活动筋骨从树上跳下来,牵了马,翻身而上。

    *

    绵长的官道笔直而平坦,天才初初发亮,密林中薄雾弥漫,世间一抹淡白,朦朦胧胧。

    随着钟楼上鼓声响起,城门也在此时缓缓打开。

    平地里卷起的枯叶,把这一路风景渲染得越发萧条。进城的人稀稀落落,或有牵着马,或有驾着车,不疾不徐地往里走。

    但凡从城门下经过的,无一不抬头往顶上望一望。

    城墙上高高的吊着一个人,似乎有好几天了,一直闭着眼睛,身上遍体鳞伤,也不知是死是活。然而行人皆不敢驻足多看,热闹瞧久了,四下里守城的戍卫二话不说就会上来拿人,以共犯之罪论处。

    于是路过门洞时,人们都会不自觉加快脚步。

    不多时,一辆装满草料的驴车悠悠出现在城门之外,驴子很老了,每一步都磨得极慢,明霜就坐在车前,一抬眸便能看到城墙上的那个人。

    微风轻拂,摇摇欲坠,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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