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昀应下,挂了电话,刚一转身,男生漆黑瞳孔近在咫尺。
    她被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你……你干什么?”
    池彻嘴里还慢条斯理地嚼着砂糖橘,甜丝丝的味道窜进她嗅觉。
    他立在她面前,继续弯腰,吐息凑近:“你妈住院了?”
    俞清昀秉着鼻息往后退了两步,呼吸这才通畅。
    喉咙咽了咽,缓和了下心跳后,她点点头:“嗯。”
    池彻不急不忙地直起身:“大年三十,我走之后,救护车,独自陪护,今天回来。”
    懒得说太多,他只说了几个关键词,但意思已经足够表达完整。
    他察言观色和交际的能力向来厉害,刚那群阿姨们大概怎么也料想不到,自以为的和小辈打趣闲聊,竟在不经意间被他套话套了个全。
    俞清昀抿抿唇,手指不自觉捏紧手机。
    池彻没什么情绪地睨着她:“俞清昀,你知道今天几号了吗?”
    俞清昀老实答道:“大年初三。”
    “嗯,大年初三。”池彻重复着她的话,又冷哼了声,“你还知道已经初三了啊俞清昀。”
    俞清昀张张嘴:“……啊?”
    “啊什么啊?三天了,”池彻后槽牙磨了磨,“老子就他妈跟只狗一样,等你回信息等了三天了,打电话还他妈关机。”
    “……”
    俞清昀睫毛颤了颤,视线躲开:“我……我这几天太忙了……”
    “太忙了?”池彻低了低头,舌尖缓慢舔着唇角。
    顿了两秒,他忍不住气笑出声,“俞清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俞清昀指尖用力蜷缩,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白天要跟医生交流,带我妈拍片,然后晚上要——”
    “会忙到连回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池彻直接戳破她的谎话,凸出喉结滚了滚,“俞清昀,你把老子当什么了?当傻子糊弄么?”
    俞清昀低着头,缄默不言。
    顿了几秒。
    “行,那就当是这样。”池彻双手插裤兜,踱步着逼近过来,“你现在回复我,俞清昀,你怎么想的?这个恋爱,你是谈,还是不谈?”
    俞清昀仍是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神情。
    “俞清昀,看着我。”
    池彻突地伸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回答我,别装傻。”
    俞清昀呼吸滞住,下颌骨的柔嫩肌肤和男生指节处的茧子狠狠磨砺,传来颤动脑神经的疼痛感。
    她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后脚跟抵在花坛边,而男生眸光锐利而冷峻,紧紧勾着她一动不动。
    “我……”再出声时,她喉咙竟有些没由来的哽咽,“我也不知道。”
    她脑子很乱,被疲倦裹挟,无数的情绪涌上来。
    静默良久。
    池彻手上力道没松,眸底进击性却已隐去大半。
    他声音放轻了很多,但语气仍然冷厉,一字一顿缓慢道:“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你就是胆小懦弱,瞻前顾后,习惯性逃避,不愿意直视自己的感情,总是自以为无私,实则自私地奉献别人不需要的奉献。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俞清昀眼尾渐渐红了起来,沉默。
    “你看,”池彻挑起眉道,“你自己也无法否认不是吗?行,你不就是不敢吗?”
    他松开手,退开半步,盯着她说:“我会给你勇气。”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是个转折点,写得有点吃力,重写了很多遍都不太满意,总觉得达不到想要的感觉。
    辛苦大家久等,过后也许会再修一下这章。
    这章都发红包。
    第36章 三十六束光
    俞清昀身体霎时脱力, 腿一软,人跌坐到了花坛边。
    下颌骨的痛觉还未消逝,她双手垂在身侧, 呆呆地盯着斜下方,脑子里一片空白, 男生逐渐远离的运动鞋尖变得愈发模糊。
    池彻也没走。
    男生高挑出众的背影立在几米外的灌木丛旁,头略微下弯,棘突凸出,哒一声打火机点火声,他那头氤氲出奶白色烟气。
    沉寂了不知多久, 但好像也就一支烟的时间。
    寒风忽地吹起, 刮过光秃秃的树枝, 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随即灌进衣领。
    俞清昀不禁打了个冷战。
    倏地,肩上被人从后披上一件黑色大衣外套, 还带着人身上灼热的体温, 有淡淡的檀木沉香味钻进嗅觉。
    俞清昀愣了下, 抬头望。
    池彻身上只余留一件薄卫衣,下身是妥帖裹住两只长腿的黑色休闲裤, 面色平静, 额发被风微微吹拂,垂眸看她。
    俞清昀下意识起身,掀开外套:“不用了——”
    “穿上。”池彻即刻又将外套唰地给她拉回去, “鼻子都要冻掉了, 也不知道多穿两件。”
    他动作并不轻柔, 男生的外套对俞清昀来说又过长, 衣摆曳地, 他拽着衣领用力一拉,俞清昀瘦削纤细的身子全都被包裹在里面,只剩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
    俞清昀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小声道:“谢谢。”
    池彻嗤声回应,而后下颌往后扬了扬:“上去拿东西,我送你去医院。”
    俞清昀抬头:“我——”
    “别想拒绝。”池彻瞥她,凉凉道。
    “……”
    俞清昀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洗澡和收拾东西,湿着个头发跑下来。
    池彻还坐在长桌边跟阿姨们谈天侃地,神情和刚才并无差别,话不算多,但也断不会让场子冷下来。
    见俞清昀下来,池彻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另一手顺势将她往回推:“去吹头发。”
    俞清昀忙摆手,她没有让别人等她的习惯:“没关系的,一会儿风吹吹就干——”
    “还是说要我上去帮你吹?”池彻面色淡淡。
    俞清昀摸摸鼻子:“……好吧。”
    几分钟后,俞清昀吹干头发后又急忙噔噔瞪跑下来。
    池彻也跟着她起身,手里还抓着几颗砂糖橘,笑着跟阿姨们道:“那行,谢谢阿姨们款待,下次来跟各位切磋一下麻将。”
    “哎呀这敢情好啊!”蔡阿姨作为代表应道,随即又叮嘱俞清昀,“要多叫小池过来玩哦,我们都可喜欢池女婿了嘞!”
    “是嘞是嘞!”
    俞清昀只好干笑着应下。
    余光注意到池彻已经兀自大步往外走了,她赶紧跟阿姨们道别,小跑着跟上去。
    去医院的一路上,池彻都没再说一句话,在医院门口停车,等她下车后,也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就立即踩了油门飞驰而去。
    气压低得不像是平常的他。
    俞清昀站在路边,任由冷风拂面,视线一直追随它消失在道路尽头后,才转身进了医院。
    正好要到午饭时间,俞清昀先去食堂打了饭后才去的病房。
    俞华月还输着液,但精神已经比前几天好了很多。俞清昀把床上饭桌拿上来,饭菜挨个摆好,勺子递给俞华月。
    俞华月喝了口稀饭:“清昀,你不吃吗?”
    “嗯,”俞清昀这几天总不敢看她眼睛,低头给她削苹果,“你先吃吧,我还不饿。”
    俞华月说:“真的不饿吗?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俞清昀仍是摇摇头:“没事,我不饿。”
    俞华月凝了她几秒,忽地长叹一声:“清昀,妈妈从没怪过你。”
    知女莫若母,俞华月心里哪能不知道俞清昀还在为那天晚上挂了她电话,错过了她的最佳救助时机而无尽地自责和愧疚。这几天总是能睡也不睡,能吃也不吃,似是在故意惩罚自己。
    俞清昀垂着眼睫切苹果,没说话。
    静了很久,俞华月语气加重,缓缓道:“清昀,没能给你像别的孩子那样的无忧无虑的家庭和生活是我的错,妈妈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从小就乖,苦都喜欢往心里咽,从来不抱怨一句,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很愧疚。”
    她嗓音哽咽了下,“但你能不能……能不能别总习惯性地委屈自己啊?少打几份工少挣点钱又怎么了?多享受享受你的大学生活,该和朋友玩就玩,该谈恋爱就去谈恋爱,该任性就任性,该发脾气就发脾气,多做点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行不行啊?啊?清昀?”
    俞华月拍着自己胸脯,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也让你妈我心里好过点……成吗?”
    ……
    那天俞华月说的这番话,俞清昀最后并没有给出回答。
    连着好几天的时间,她都只是沉默地继续照顾俞华月,然后晚上等俞华月睡着后,又沉默地独自一人去天台透气。
    但却让她脑海中,频频出现那天池彻捏着她下巴咬牙说话的场景。
    想起他说她“胆小懦弱”,说她“奉献别人不需要的奉献”。
    说实话,他这几句话非常带刺,一点儿也不动听,甚至叫俞清昀感觉有些难堪。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乞丐,本就已经衣衫褴褛、衣不蔽体了,池彻却偏还要毫不客气地撕下她身上仅有的那一件衣服,等她赤身裸体了之后,才提着那件衣服告诉她,你看,你向来视若珍宝的这件衣服其实已经破烂至此。
    池彻这人,实在聪明得有些过头了。
    -
    俞华月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正好在俞清昀开学前那天办理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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