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被阵法所掩藏的七座城池,如今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环绕着七座城的护城河,原本是坐掩藏这城池之用,如今却将北斗星城环绕着,仿佛一座被圈出来的孤岛。
    石制的城墙被破开了无数的破口,直接袒露出其中的街道来,那都是衍秋最为熟悉的小巷,小时候,他便和北斗星城之中的孩童们,流窜于各个城池的大街小巷中,每一个角落都无比熟悉。
    数百年过去,北斗星城的城中还是那副模样,而城外,却是换了片天地。
    魔修在城中、城郊游荡着,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幸存者。不幸被魔修抓到的居民被开膛破肚,有的修炼邪功的魔修甚至将他们视作猎物,将居民的鲜血吸食了个干净。
    魔修所经之处,无一活口。
    居民的尸体多得几乎连城中也放不下,他们将尸体拖至一旁,丢入护城河中,甚至将原本尚且在流淌的护城河截断。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那是衍秋或熟悉、或陌生的居民身上流出的鲜血。
    地上流淌的鲜血染红了衍秋的眼,杀戮在他眼前上演,他再顾不得观察情况,径直冲向那些在城中游荡的魔修。
    听到动静的魔修登时犹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衍秋杀红了眼,根本没想过自己寡不敌众的问题。
    尽管这群魔修之中,大部分的魔修修为都不如他,但在这群魔修当中,还是有几个魔修的修为不容小觑的。衍秋光是与那些修为同他相近的魔修作战便显得左支右拙,谈何与那些修为比他高的魔修作战。
    再度被那比自己高出两个修为境界的魔修击退,衍秋恶狠狠地盯着那试图取他性命的魔修,唇角处却抑制不住地淌出鲜血。
    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可他不甘心,他还未见到东泽,还未同东泽道歉,还未见到东泽如今的情况,更还未来得及与东泽道别,便要栽在这里了。
    就在衍秋以为自己要命丧于这魔修手下之际,一道灵光忽然从地下射出,将衍秋笼罩在最中。围在他身侧的魔修仿佛是忽然触及到火焰那般,立刻尖叫着四处逃开,竟连那几个修为比衍秋高出两个境界的魔修都退开了些许。
    降魔阵,是城中道修的手笔!
    来不及惊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音同他道:“快走!”
    衍秋不疑他想,借助着阵法的掩护,冲破了那群魔修的包围圈。
    可这北斗星城之中,魔修已经无处不在,街上也再见不到行走的居民。他冲破了这一个包围圈,可魔修无处不在,见他挣脱,又朝着他围过来,隐隐似乎要形成第二个包围圈的架势。
    他似乎已经无处可逃了。
    便在这时,他脚下忽然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传送阵法。
    这是东泽亲手绘制的阵纹,他见过很多次,因此熟悉得很。能启动东泽的阵法,说明对面是友非敌,于是衍秋撤去了自己身侧护身的灵力,任由那传送阵法将自己传送到了未知的地方去。
    再度睁眼之时,他眼前是一片黑暗,可他第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
    饶是衍秋修为再强,这也是他第一回 经历如此大的变故,因此,一见到熟悉的人,他心中难免还是有几分雀跃的。
    “丁先生。”他心中有几分惊喜,说话间环顾四周,发现身旁都是熟悉的居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大部分人都还是好好的。
    丁先生似乎是过度使用灵力,有些劳累,他的面上是无尽的疲惫,一看便知晓是这些天来都未曾好好休息。
    丁先生见他并未受什么损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你这回,回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了。”
    说罢,他苦笑了一声。
    衍秋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回来。”
    “何必呢,”丁先生叹息着,“东泽先前都没有带你回来,何苦跑这么一趟。”
    听得丁先生的话,衍秋心中不由得一喜,问道:“东泽回来了?”
    “你不知道?”丁先生的面上有些惊讶,似乎未想到二人竟是分开回到北斗星城的。
    衍秋愣了一下,想起他最后见到东泽的那一日。东泽那时身体定然十分虚弱,而东泽却比他还快回到了北斗星城,路途当中的劳累必然不必多说。眼下这情况,不用想也知晓,东泽定是去修补北斗星城的阵法或是星斗大阵了,修补阵法的消耗之大,先前身体那般虚弱的东泽恐怕根本扛不住。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着急起来,抓着丁先生问道:“东泽现在在何处?”
    看着丁先生将信将疑的目光,衍秋连忙解释道:“我与他失散了,因为我拿着传讯符,我知晓了北斗星城的情况,才往这边赶来……东泽,东泽他如今怎么样了?”
    “我们所在的这处,便是北斗星城的暗道,你若是顺着此处一直走,便能进入星斗大阵的最中心。”丁先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那番说辞,可他面上似有些不忍,“东泽便在星斗大阵那处,你若是能进去,便能见到他。”
    第248章 前尘旧梦·四八·狭路相逢
    通向星斗大阵的通道长而昏暗,是真正的不见天日。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之中,甚至连衍秋也几乎不能视物了。
    他原本以为星斗大阵所在之处会有严密的防守与严谨的布局,可谁知竟是这么一条随意地通往地底的通道。
    这通道甚至只是随意地加固了墙壁防止坍塌,而他下意识伸手扶着的墙壁,蹭了他一手的泥,他抬头看了眼那泥墙,发现那泥墙上甚至连一个火把都没有装上。
    若是不说,他恐怕也不知道这通道的尽头藏着的,竟是关系到整个人族生死存亡的星斗大阵。
    反倒像是……一个墓穴。
    衍秋在这望不见头的通道之中走了一会儿后,察觉到整个通道都在下降,果然,不出几步后,面前便出现了螺旋向下的阶梯。
    这阶梯盘旋向了地底的更深处。他看着眼前那粗糙的台阶,将自己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压了下去,步伐沉重地踏上了那似乎看不见尽头的阶梯。
    通道的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灵玉。
    这灵玉埋藏在地底,与泥土融为一体。而这灵玉上空的泥土却已经被人掏空了,形成一个光洁的穹顶,也为后来者给出了一片立足的空间。
    这兄弟之下便是灵玉。这灵玉的上方,原本保护着这灵玉的由灵石凝聚的外壳已经被撬开,露出其下光洁无瑕的玉面。
    这灵玉极为纯粹,几乎没有半点瑕疵。玉面被人刻意打磨得平整光滑,光鉴照人,在这光滑的玉面之下,有灵光凝聚成玄奥的阵纹,犹如有生命一般,正在缓缓地波动着。
    露出在泥土之外的玉面,便已经有一座城池那般宽广——这仅仅是这块灵玉的冰山一角,也不知道埋藏在泥土之下的,又会是怎样一个令人震惊的存在。
    毕竟这便是凝聚了天下绝大多数清气的灵脉,能够孕育出千万年来仅此一个的玉髓之灵。
    而此刻,在这灵玉的最中央,盘膝而坐的青年睁开了眼。他曾经清澈如玉的双眼,如今却晦暗无神,显然已经无法视物。
    可他却仍是睁着双眼,似乎想通过眼前的黑暗,去看些什么。他方才察觉到他在在通道上施加的禁制被人触碰,是有人朝着他这处来了。
    此处是他原身所在之地,他身下的灵玉便是他的原身。因其特殊之处,他一向对这地方都是严防死守。
    这禁制为的便是阻拦有心或是无心的来客,除却强闯此地的,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穿过他所设下的禁制,来到这处,可他唯独对一人不设防。
    几乎不用多想,他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可是衍秋……本不该出现在这处的。
    东泽心头涌出一股酸涩之感,深深的无力感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他本想独自一人在此处迎接最后的结局,他不知道自己最终是生是死,他只知道自己不愿叫衍秋见到他这狼狈的模样。
    在这灵玉之上,鲜血混杂着灵力,在灵玉之上绘出一道又一道的阵纹。带着灵力的鲜血,察觉到在它之下乃是同源的灵力,于是向下渗透,深深地穿透了这块灵玉,叫这碧绿的玉面上,多了一道道蜿蜒的血色。
    而他满身血污,盘腿坐在星斗大阵的阵眼之上,不复往日风华。
    他呕心沥血绘成的星斗大阵,将会在不久之后,剥夺他所有的感官与力量,将他重新化作无知无觉的死物。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不过是他追逐的虚无缥缈的希望,他心中明白,祭阵后,他这点好不容易生出的意识将会被无休无止攫取力量的星斗大阵撕碎,失去了他神魂的控制,他的原身也将会不再抑制星斗大阵攫取力量,届时,星斗大阵得到他原身的所有灵力,作用将会达到最大。
    至少,这人族领地,千年之内,将会无虞。
    这是他本该承受的宿命,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延迟到如今。
    东泽闭上了眼,已经开始变得迟钝的听觉无法告知他来人距离此处还有多远的距离,他也无法释放出神识查探,他的神识被限制在灵玉上空的空间中,就如他本人被困死在这处一样。
    仿佛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结局一般,他也在安静地等待着衍秋的到来。
    衍秋在这看不见头的阶梯中快步走着。
    极度狭窄昏暗的通道加深了他心头的不安,叫他几乎有一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他走了这么些时间,早已迷失了方向感,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身处何处。这楼梯不知能通向何处,更不知这楼梯到底有多长,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在这楼梯之中走了好几日,可恍然间回过神,又似乎只觉得自己只走了不过几刻钟。
    地上的台阶也仍是泥土,粗糙之余还凹凸不平,每一级台阶的高度都不一样,叫他时常踏空,吓自己一跳。
    这一模一样的阶梯,没有任何的标识,只沉默地蜿蜒向地下,叫他生出自己几乎要走一辈子的错觉,又时常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在同个地方打转。
    然而,他却很清晰地感觉到,地下有一股强劲而又磅礴的力量,他正在朝着那力量逐渐靠近。正是因为这股感知,才叫他没有彻底地迷失。
    一片寂静之中,却忽然传出了什么声音。
    这楼梯太过空旷且狭长,不断传来的回音叫他辨别不出这声音的来向。起初他还以为是通道尽头那边的东泽传来的,还兴奋了一瞬。不久之后,他却忽然察觉,自己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
    这个认知令得衍秋紧张起来。
    当初听丁先生的意思,似乎在入口处的禁制是东泽一手设下的,这个禁制就连北斗星城的居民都拦截了大半,更别说外人了。
    那些北斗星城的居民,若是能下到这处,估计早就来了。这处楼道虽然简陋,可有灵力加固,怎么都比那岌岌可危且随时有可能被外人发现的地下暗道安全得多。
    如此想来,这来者恐怕不会是北斗星城的居民,多半是强闯了这个禁制进入到此处的外人。他回忆起先前他曾在这附近寻到监兵的踪迹,他有些紧张起来,来人不会是监兵罢?
    想起自己那一层连他都不愿意承认的身份,衍秋有些紧张。
    监兵见过东泽了吗?监兵会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东泽吗?
    可是随后,他又很快意识到,按照监兵试图将他收回去的热情,恐怕会迫不及待同东泽坦白他的身份。
    届时……
    衍秋心中一痛,仿佛见到了东泽毫不犹豫的选择。
    他停下脚步,转身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望去。他暗暗下定了决心,若是监兵出现,他说什么也都要拦住监兵。
    来者气势汹汹,卷起一阵腥风,叫衍秋不适地眯了眯眼。
    这风中带着魔气与血腥的气息,不知是不是地面的战斗太过惨烈,才令得这刮进来的风都带着这般的味道。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忽然一愣。他记起苏长观的传讯,监兵正在万里之外的白虎域抵御魔修的入侵,如何还有闲暇来到此处?
    这个来者,到底会是谁?
    衍秋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站在原地,面色开始沉重了起来。他身后便是东泽所在之地,他决计不能让这未知的来者伤害到东泽半分。
    这来者修为似乎不俗,越是靠近,衍秋越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威压。这威压是今日他所遇见的魔修当中都未遇见过的,恐怕是在场魔修当中修为的佼佼者。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应付得了这个实力不俗的来者。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够逃避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靠着东泽的庇佑过活,在眼下这种情形,东泽的状况还是未知,若是同这魔修对上,结果如何还是个未知数。而他如今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孱弱的幼崽,如今他在魔修跟前亦有一战之力,他自然要竭尽他所能,不叫那魔修伤到东泽半分。
    也该轮到他保护东泽一回了。
    来人速度很快,只是短短的数息之间,那股浓烈的魔气便几乎涌到了衍秋跟前。
    衍秋冷冷地看向通道未知的另一边,察觉这气息有些熟悉。
    那魔修也没有叫他久等,片刻后,那魔修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见到了衍秋的身影,那魔修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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