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疑惑地看住景林,“别人想要你的命,你便是不能确定,心里也总该有个隐约的猜测吧?”顿了顿,语气笃定地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朕。”

    景林拱手行礼,“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因为不能确定,便不敢直言。”

    “嗯,这我清楚。已到此时,你但说无妨。”

    景林睁着眼睛说瞎话:“皇上应该还记得来行宫之前,御书房失窃一事。那个人,臣总觉得眼熟,应该是陪同燕王妃在外游历期间曾遇到过——臣曾数次禀明,有一段时间,燕王妃屡次被人追杀,更有两次受了重伤。”

    皇帝颔首,“是,你说过,我记得。”

    景林继续解释:“只是,燕王妃并没见过那个人,她若是见过,凭她的脑力,当即就能确定。臣自认没有燕王妃绝佳的记忆,而且人有相似,权衡之后,便不曾与皇上提及。”

    皇帝无声地叹息一声,“那个人,不知几时才能抓到,他盗取的那些奏折,有几份是封疆大吏直接送到朕手里,都没来得及看,便已没了踪迹。”那件事之后,他只得命人传旨给相关的几名官员,让他们再将之前的折子书写一遍送至京城,扯了一个御书房失火、折子不慎烧掉的谎,不然的话,实在是丢人。

    景林委婉地道:“太子对那贼人亦是大为光火,私底下命人帮助锦衣卫与各地官差缉拿。”

    皇帝冷笑一声。

    这时候,秦太医来回话,恭声禀道:“回皇上,太子妃的伤势不轻,确是外人伤及,看情形,该是太子妃抬手护头时被划伤的。”

    皇帝颔首。若是只做表面文章,犯不着拼着头部受伤的凶险,于很多女子而言,容颜只比性命的分量稍轻一些。

    可这种结果,只能让他更加恼火。他当然情愿是太子妃想陷害太子才来这么一出——不管怎样,他心里都存着一丝希冀,希望太子还有救。

    皇帝运了会儿气,转而对景林道:“不说那些了。等会儿你去太子妃的住处看看,加派人手在明处把守,自己也要更加当心。赶紧去包扎好伤口,太子妃那边事情的原委,你找个知情的手下来回话便可。”

    “是。”景林又道,“皇上这里,今日起人手加倍。”

    “嗯,去吧。”

    **

    伤口包扎好之后,太子妃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住处。

    她差点儿就死了,这样的经历,这辈子只有这一次。

    平日里经常觉得活腻了,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怕死——她害怕自己稀里糊涂地死掉,尤其害怕死在太子手里。

    而今日的事,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行刺之人身怀绝技的确是实情,抵挡的金吾卫、双玉、双晴合力,都不能将他伤及分毫,他其实是有机会把她一刀杀掉的,甚至于,能给予侍卫、双玉、双晴重创。

    可是没有,她还活着,并且只是受了点儿轻伤。

    难道是只想将她掳走?可在当时的情形之下,杀人容易,掳走是绝无可能的。

    她都看得出,他会看不出?怎么想怎么觉得在情理上说不通。

    或者,只是虚张声势,让她真正的为之恐惧?——想要她死,很容易,日后全看她是否愿意自寻死路。

    只是,这些她不能如实告诉皇帝,没必要。

    回到住处,她身形完全虚脱发软,坐在罗汉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双玉忙着去抓药、煎药,双晴走进门来禀道:“景大人来了。他奉皇上之命前来看看环境,如此才好布置人手,此刻要见见您。”

    “嗯。”太子妃强打起精神,挺直脊背端坐,“请。”

    景林走进门来,竟是深施一礼,语气歉然:“殿下饱受惊吓,实在是下官办事不力,还望殿下恕罪。”他与炤宁相处时,总是没个好脾气,但是对于寻常女子,都会礼数周全——生气是耗费力气的事儿,他才不会把力气浪费在别人身上。

    “这是哪里话。”太子妃有气无力地道,“景大人客气了,请坐。”

    景林落座,见只有一人服侍在室内,直言道:“是殿下的心腹?”

    “是。”太子妃道,“算是通过燕王妃寻到的得力之人。”他们两个要想拉近关系,只有提及炤宁。

    “那就行。我有话就直说了,殿下听完之后便是降罪,臣也无话可说。”

    太子妃奇道:“这话因何而起?大人请直言相告。”

    景林歉然一笑,“今日臣遇刺是真,殿下遇刺则是一出戏。”

    太子妃想到之前说不通的那些细节,忽然间茅塞顿开,一时间来了精神,“你是说,来行刺的是你的人?”又喃喃叹息,“天……我就说,身手那么好,却没伤及双玉、双晴,只让我挂了点儿彩……”她看向双晴,很是庆幸的样子。

    双晴不由也松了一口气,对太子妃这般的心绪流露很是感激。太子妃看出来的端倪,她如何看不出。之前一直是沮丧并且忧心忡忡的——若是行刺之人都是那般精绝的身手,她真的不能保护太子妃安然无恙。

    “只是,我不明白,”太子妃困惑地道,“你怎么能让我与你一同出事呢?”

    景林咳了一声,到底是觉得有些不安——胆子小一点儿的人,被吓出病来都未可知,“这些是事先安排好的,不论是殿下还是我出事,另一方都会有人做这样一出戏。这种事,若是事先告知殿下,很难做到滴水不漏——皇上若是生疑,殿下日后的处境只有更加危险。”

    他要的是皇帝亲口发话确保太子妃的安危,事情在明面上进行的话,他才能担保万无一失,若是只让人在暗中观望,只有一半的把握。

    “明白了。”太子妃这才由衷地笑了,“事情做到这地步,皇上也还是疑心的。方才秦太医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我的伤势,想来是怀疑我自己做的手脚。”

    “的确。眼下皇上疑心全消,命臣加派人手保护殿下。”

    “嗯,这事情划算得很。”知道只是虚惊一场,太子妃完全放松下来,转而问道,“那个人是你的手下么?你的手下,身手都是那样好么?——双玉、双晴的身手,并不输东宫顶尖的侍卫。”

    景林笑了笑,“身手那样好的人,做臣的手下不是太屈才了么?”

    太子妃差点儿就脱口称是,之后脑海忽然灵光一闪,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金——”金吾卫指挥佥事,江予莫——她没把话说完。算来算去,京城里武功高绝之人,她所知的不过燕王、韩越霖、江予莫、萧错几个人而已,眼下另外几个身在京城,江予莫却近在眼前。

    景林微一颔首,“改日他会亲自前来赔罪。”

    “不用。”太子妃道,“他自己何尝没担负着风险。”

    太子妃自然清楚,景林是看出她打心底理解此事,才会和盘托出,不然的话,没闲情为她解惑。在这样的男子心里,除去看重的人,惯于冷酷行事。

    谁又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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