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有人行色匆匆,她心中的不安到达顶点,慌忙中抓住一个询问。
    那个男生像是工作人员,着急不知要去干嘛,只说:“有车手出事了,现在在等救护车过来。”
    金橘只听见脑内“轰”了声。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倒流了。
    无数个沾满红色血液的画面片段在脑子里闪现。
    连声音都听不见了,眼前有模糊的人群奔跑,只知道深一脚浅一脚往一个方向走。
    时间的流速仿佛都变慢了下来。
    直到有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
    金橘的眼前才清明了一些。
    梁世京站在不远处,蓝白的车服大片大片变了颜色,尤其是那双摘了黑手套的手,满目鲜红。
    金橘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跑那么快,不过与其说是跑,还不如说是直接栽在了梁世京身前,抬起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依然不放弃想碰一碰他。
    她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太正常。
    梁世京低头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声细语地说:
    “没事了,我在这,你摸摸看,是不是?”
    金橘却不说话,脸色惨白,眼神是直的,仿佛被困在某个思绪里,手完全冰凉。
    梁世京又抓起她的另只手放到脸上,反反复复说: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就在这里……”
    两双手,四只手,都被蹭上了红色。
    梁世京不厌其烦,还是一句句重复着我没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两个人都像是正在耳鬓厮磨的情侣。
    好一会儿,金橘的双手终于渐渐回暖。
    梁世京拉开一点距离,看到金橘的眼珠动了动,最后聚焦到自己身上。
    “梁世京?”她轻声地问。
    梁世京说:“嗯,我在。”
    “你没事?”她又问。
    梁世京耐心十足,说:“嗯,我没事。”
    两人一问一答,不管金橘问什么,梁世京都给予肯定的答案,好一会儿,金橘突然慢吞吞地说:
    “对不起。”
    梁世京盯着她:“对不起什么?”
    “我刚刚好像……”
    “妈的周见山个傻逼,老子以后见他一次揍一次!”原凑突然从远处走来,边走边骂,打断了金橘要说的话。
    梁世京回头看金橘,问:“刚刚什么?”
    金橘看原凑已经走近,不愿说了,只朝着原凑轻声问:“怎么回事?”
    原凑怒不可遏。
    “周见山个傻逼!玩不起就他妈的搞这种下三滥,今天要不是京爷技术好,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京爷了!”
    金橘心脏狂跳,手不自觉地攥紧,却在这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梁世京握在手心,她忙把手抽出来。
    原凑一心只顾骂周见山,没看见金橘和梁世京之间的异样。
    “妈的狗东西!我看这条赛道以后有他在也不会有人来玩了……”
    “好了,”梁世京出声阻止,“我没事,先回家吧。”
    “那……”原凑指了个方向,“车?”
    梁世京目色阴翳:“不要了。”
    “晦气。”
    出租车内,金橘和梁世京坐在后座。
    梁世京脱了车服,和金橘在现场做完简单的清洗后就走了。
    原凑本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嚷嚷着自己的车也不要了算了,然后被金橘以你的车又没有被摔毁的理由制止。
    已经凌晨的路上人车稀少,车内安安静静,只有司机师傅的夜间广播在放着电台节目。
    金橘望着窗外出神。
    梁世京想问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嘴刚张开,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声音清脆响亮,引得金橘也回头看了一眼。
    没开灯的后座,手机屏幕亮得耀眼,上面赫然写着电话主人的名字。
    金橘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那是让自己面对无数次,都忍不住知难而退的人。
    ——林真宜。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高中校园里,流传速度最快的不是成绩,而是八卦,当然,最不缺的,也是八卦,金橘轻轻竖起耳朵,就能听到一箩筐。
    比如林真宜。
    音乐世家出身,梁世京的青梅竹马,两人直到高中都是江市有名别墅区的邻居。
    如果说梁世京是天之骄子,那么林真宜就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若不是分班考试时失利,当年自然也会和梁世京一样是二中重点一班的一分子,而不是和金橘同被分在了二班。
    金橘见过他们两一起走在校园里,或是操场,或是篮球场,或是班级,或是聊天,或是补习。
    也看过他们在开学典礼上,弹奏了一首一曲出名的四手联弹钢琴曲,高脚凳上,男生黑西装,女生白纱裙,郎才女貌,艳惊四座。
    除了那年冬天的一点小插曲,金橘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这种扔进人群就是甲乙丙的人,会和他们有什么样的交集。
    刚考进二中时,金橘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豪感,毕竟是江市数一数二的高中。
    但是没过多久,这种自豪感就被繁重的日常压得疲惫不堪。
    金淑霞从小就教育她要争气,要把画画当成生活的一部分,要把上美当成目标去努力,文化课不能落下,每周的周末画画班更是必须要去。
    母亲这些话金橘听了很多年,从最开始还会偶尔挣扎理论,到后来完全漠然接受。
    反正每次争吵最后也只剩一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然后两人不欢而散。
    金橘心里明白,这些都是母亲未完成的心愿而已,她当年放弃了,现在就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可是日子过得太久了,金橘早已忘记了反抗拒绝。
    于是繁忙的高中生活,没有空闲时间的周末,让本就不善交际的她,直到高中第一学期的冬天到来,都没能交到一个朋友。
    金橘被迫接受着这些,更加把自己密封起来。
    然后就是在这年冬天,梁世京翻越了那堵被竖起的高墙,进入了金橘圈起来的安全领地。
    当时二中的所有班级还是按成绩排。
    金橘虽然聪明,但是因为画画占据了部分精力,所以在精英遍地的二中,也只能勉强被分在二班。
    一班不用讲,全员学霸,还有一个全校出名的梁世京,德智体美,样样精通,完美的不像个真人,别说在班里,在整个年级都像个吉祥物,一班班主任走路都恨不得鼻孔朝天。
    相比较而言,二班就处于一种尴尬境地。
    前有一班压着,后有三班赶着,一不小心年级排名就被超,教学压力大,带班班主任脾气暴躁,拖堂,换课,是家常便饭的事。
    那年冬天,江市降下了几十年罕见的大雪。
    金橘每天都要裹得严严实实来学校,偏瘦的体质,总是很容易带来许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毛病,金橘大都可以忍受,唯独生理痛无法招架。
    刚开始出现这种情况时,吃颗止痛药休息一会儿就会过去,但后来可能是身体产生了耐药性,止痛药便时灵时不灵。
    金橘不住校,但金淑霞对她要求紧,除了早餐外,午餐和晚餐都要在学校吃,但是那天的午饭时间金橘没去。
    突然提前而来的生理期,让她没有任何准备,连提前放包里的止痛药,都因为没有热水一时用不上。
    保温杯里空空荡荡,金橘疼得后背都在隐隐出汗,趴了一会儿,拖着身子拿着保温杯往楼下走。
    有吃完午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金橘抓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避开,踏在台阶的脚步又虚又浮,转弯就撞上了人。
    金橘下意识往后退,拉开距离。
    男生个子高挑,窄脸高鼻梁,白绿色调的校服衣领,拉到最高遮住下巴,手上提着透明购物袋,里面装着面包和牛奶。
    是梁世京。
    这个时期的他气质还很温和,没有后来那么又冷又凶。
    金橘重新扶到楼梯,说了句“不好意思”要往下走,却被梁世京拉住胳膊。
    在梁世京眼里,面前的女生虽然不认识,但是脸色煞白,鬓边都是汗,有几缕湿哒哒粘在脸上,看人的眼神都有些涣散,怎么看怎么不对。
    “你没事吧?”
    金橘听见他问,语气里充满担心,她摇摇头,又听见梁世京问:“要去接热水?”
    金橘实在痛得厉害,不想多说,点点头就想走,下一秒手里就空了,保温杯被梁世京拿了过去。
    “你等我,我去给你接。”他说完,没等人回答就长腿几步没了身影。
    金橘摸着扶手顺势坐到一旁的楼梯台阶上。
    入学半年,她不止一次听说过梁世京的光辉事迹。
    年级排名霸榜第一,钢琴八级,画画拿过奖,除此以外,还擅长好几种别的外语,架子鼓,大提琴等乐器也不在话下,就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他不会的东西,而且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父亲是商业大鳄,母亲是画家,这样家庭成长的孩子,都有一个特定名称——天之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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