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普通人, 造成的伤并不算重, 最多就是被菜刀砍了两下,出点血挂点彩, 这点伤还不如门派大比里切磋造成的伤口,但现在就是, 心里特别过不去。
    很憋闷,很不爽,就像你带着赤忱之心去救黄鼠狼窝里的鸡, 鸡不但不领情, 还伸爪子挠你一脸血。
    云闲找个土坡坐下, 放空看向天际。
    薛灵秀微微喘着气, 余光看见她渺茫的神色,心头一低, 道:“云闲,你……”
    “没事, 不用在意。”乔灵珊坐在云闲旁边,道:“她没伤心,就是用多了脑子现在正在休息。”
    薛灵秀:“……”
    难怪表情看起来这么呆, 就差嘴角挂条涎水了。
    柳絮坐不住, 她弄丢了郡主, 自责得要命:“刚刚还在我背上的,那灵力似乎又出来了。就是不明白,哪见过用灵力把自己给炸飞的,要炸肯定是先炸我啊……云道友,你能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云闲短暂的痴呆时间到,又生龙活虎地爬起来:“我试试。”
    她此前就在唐无可身上埋下了即墨姝同款剑印,但试探了一下,竟是也没有办法。
    没有灵气,根本无法隔着距离有所响应,云闲又试了不同的三四种方法,皆是石沉大海。
    “……”乔灵珊在旁边看着,惊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在郡主身上放了这么多东西的,也太隐蔽了吧!”
    “这就不懂了吧。”云闲在试第五个玉佩,嘟囔道:“仲长尧这么做,叫偷鸡摸狗。我这么做,叫防范于未然。”
    宿迟方才掩护众修士离开,身上的衣袍留下不少划痕,在众人修整之际,立于边界处注意四方动静。
    柳絮走来走去,晃得薛灵秀难受,道:“你不必过于担心。至少现在,郡主对这群人还有大用,他们不会伤害唐无可,在魔修回来前,还有时间。”
    说的也是。柳絮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往下放了一点,可仍是愁眉不展。
    至少现在,众修士是不能再马上进城了。皇帝听闻此事,绝对会在城中继续下重兵把守,再加上那一堆把他们当仇人看的唐灵百姓,更是困难重重。
    云闲屡试无果,甚至贿赂了太平,奈何太平剑也照样无能为力。
    果真应了一句话,没有灵气,寸步难行。
    大黑蛇在旁悠闲地啃着苹果,看样子丝毫不怕自己两头吃打双份工的事情被魔修逮到,很是自在。
    “还有一事。”云闲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又抓紧道:“魔修去了哪里?原本定的大婚时间是在十日之后,这个日期有何意义?”
    乔灵珊道:“也难保他不会提前回来。就算当时中了魔女的毒,以他的功力,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只能期望外头那只狐妖能厉害些,再多拖一些时日。”
    “不行,我们现在知道的事还是太少了。”云闲将玉佩丢了,继续躺下道:“要解决这件事,首先,我们要想办法再进城里,其次,郡主如果没有被抓到最好,若是抓到了,肯定会被送往宫殿;最后,还要在魔修回来之前搞清楚这灵气究竟是哪里来的……”
    风烨想插话,插不进去,云闲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大师兄的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了,若是让他出去补充再进来,路途这么遥远,再快也要花费个四五天。想办法混进去,不能让国民发现,装作士兵?不行,肯定会被严加排查,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黑袍可行。这灵气,时有时无,控制不了,没有属性,没有灵根。历代郡主,唐灵国,灵气,传承,血缘……”
    薛灵秀看她说到一半,眼睛又闭起来了,舌头也吐出来了,风烨抱着云闲脑袋,悲愤喊道:“大师兄!大师兄救命啊!云闲用脑过度,额头发烫,怕是要不行了!!”
    众人齐齐转头,大惊失色:“云道友!云道友你没事吧?!”
    宿迟:“……”
    薛灵秀:“……”
    乔灵珊大觉面上无光,默默把云闲的舌头塞回嘴里。
    “等,等等!”云闲挣扎起身道:“还有,还有一个我们一直忽略的人!!”
    宿迟扶住她乱动的手,简短道:“雅荷。”
    “对!”云闲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她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烧宫殿?论迹不论心,她做的事……也算对郡主有好处吧。”
    柳絮迟疑道:“不是说她讨厌郡主吗?真言符下,她说的肯定是真话。”
    “讨厌不代表做的事就一定是对郡主不好的。”云闲叹道:“讨厌也很复杂啊。”
    柳絮:“不懂。”
    云闲举例:“即墨姝也很讨厌我呢,之前说要扒我的皮说了不下十次,我现在依旧如此稳健。”
    柳絮恍然大悟:“懂了。”
    但是,还有别的事。柳絮转眼看去,这群修士现在士气极其低落,若是要他们再马上行动,他们嘴上不说,肯定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人的好意本就有限,还这么被践踏打压,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值得。更何况这里的修士大多是方从四方秘境中出来的,简单来说,都没什么江湖经验,还都是初出茅庐的小弟子,一腔热血被这么凌空泼了冷水,当然不适应了。
    众人低落神情中,竟然只有张鹤严还面色不变,相当云淡风轻的样子。注意到柳絮的视线,他顿了一下,竟是破天荒地走了过来。
    “怎么?”他看着云闲,斜斜道:“想回去了?”
    云闲现在没空理他:“陪聊半个时辰三百两银子。”
    “你抢劫啊?!”张鹤严折扇一紧,又用那种‘我最懂了’、‘你们一定想从我身上学到点什么’的语气,缓缓道:“现在是你们资历尚浅,才会有这般心情。若是再做几个任务,你们就会知道,这种事情太常见了。行走江湖,不能感情用事,目标是任务,那便……”
    云闲:“退订。”
    张鹤严怒道:“云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云闲差不多休息好了,身上的小伤也在薛灵秀的暴力疗法下痊愈的七七八八,这才起身道:“不开心,肯定是会不开心,但也只是这样。我没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也没对这些人抱有什么期望。再说得坦诚些,就算帮了人就一定要索取回报,我也不会把这种希冀寄托在人身上。人那么复杂,随便期望很容易落空的。”
    “天阶任务,金铃铛,武斗会门槛,我是为此而来的,这是我要的回报。”云闲面不改色道:“还有,顺便逃一下刀宗的追杀。”
    柳絮不敢吱声:“……”语序错了吧。
    “说得轻巧!”张鹤严才不信她看的这么开,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云闲把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黑袍换上件新的,又递给乔灵珊一套,戴上斗笠,又开始抹灰,道:“混入人群之中,一起追捕郡主。不管如何,最坏的情况是郡主已经被送往皇宫,那我们便想办法进入皇宫,一定要去见一次雅荷。即墨姝可能在那里,但,应该没什么关系。”
    “人太多会非常明显,偷偷的进宫,灵气的不用!”云闲又道:“其他人就暂时先在这修整吧。嗯?对了,明舒小师父呢?”
    “不知道。”风烨坦诚道:“似乎一开始就没见到他,走散了。”
    “就凭你们几个,能有什么保障,若是回不来了,难道要众人在这一直瞎等么?!”张鹤严冷哼一声,转眼看向宿迟,眼前猛地一闪,差点无法直视:“呃!”
    “不然你以为我们来的时候一直戴着斗笠是为什么。”云闲把斗笠一拉,深沉道:“呵呵,可别离得太近,小心被大师兄帅伤!”
    宿迟冰山似的脸都生出些无奈:“别闹了。”
    小分队各自穿上衣袍,幸好薛灵秀不算高的特别离谱,还能勉强混入队伍中,云闲摸着下巴,却没马上出发,而是看向宿迟。
    不得不说,带着大师兄一起就这点不好。虽然平时武力战力这块儿是补上了,行走时很有底气,腰板都直了三分,但是一旦涉及到潜行伪装之类的任务,宿迟太显眼了,基本上就直接被排除在外。
    “大师兄。”云闲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之前你给我的那个簪子碎了,挺漂亮的,好可惜。”
    “无事。”宿迟神色柔和一些,垂眼道:“那不是多稀奇的东西。”
    “……就是,师兄啊,我的意思是。”云闲搓搓手,道:“还有没有,能不能再给我一个?这毕竟也算个保障。”
    万一人出事了,再不济还能赶来收个尸什么的。
    乔灵珊:“……”
    出现了!魔修全力一击都打不穿的厚脸皮!
    宿迟一怔,没说什么,而是默然从衣袍上取下了一道纽扣,将灵气灌注其中,递给云闲,随后,转身往竹林中走去。
    “大师兄去干什么了?”
    “补充灵气吧,可能。之后还有硬仗要打。”
    “吸取灵体吗?可是这出一剑的灵力都比十个灵体加起来还要多得多啊。”
    “没有,他没有出剑。手撕灵体听过没?”
    “……”
    “好了。”云闲为求稳妥,将灵力封锁,再把纽扣细细扣在衣领之上,袍子一盖,坚定道:“走。去皇宫。”
    一行人很快混进了人群之中。
    “郡主现在跑到哪去了?”云闲走了一会儿,拍住一个人的肩头,变声道:“有消息吗?被抓进去了没有?”
    “如果真是那样倒也好了!”那人百般不耐烦,头也没回道:“也不知道这什么郡主,跟老鼠一样四处跑,说是在林萍家看见了,现在又没了消息,估计又是被修士救走了。啐!这群人真是还不死!”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手持重器的士兵,主城内日常活动已然全部瘫痪,众国民跟陷入了什么奇妙的状态一般,正满脸兴奋地四处搜寻着痕迹。
    “前方设有关卡。”乔灵珊低声道:“他们已经在要求全部人把脸擦干净、黑袍脱掉了。”
    “先绕开走。”云闲道:“至少现在我们知道,无可暂时没有被发现,应是躲在什么地方,有修士接应——其他人都在郊外修整,想必是碰上了明舒。我们要在精兵倾巢而出之时,先去皇宫地牢。”
    “嗯。”薛灵秀又蹙眉道:“若是即墨姝在宫中看守?”
    风烨:“那不是更好吗?”
    薛灵秀:“若是仲长尧也在?”
    乔灵珊:“那就太好了!”
    薛灵秀:“……”
    魔女,看来你真是做魔失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不仅对云闲下不了手,甚至还会暗中帮人了,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哪边的。
    宫殿周遭,方才被魔修打出的那个大洞还凄凉地漏着风,几个工匠正在忙前忙后地将砖块重新垒上去,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头疼欲裂。
    看来这群修士真的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连同他那个不听话的女儿一起。
    四人像之前那般,轻轻飞上屋檐,悄悄绕过众人视线。再行过一个转角,便是通往地牢的阶梯——
    再行过一个拐角,是即墨姝。
    云闲:“……”
    即墨姝:“……”
    “圣女大人,好巧啊。”云闲眨眼,道:“打个商量,能不能当做没看见我?”
    薛灵秀不忍直视地捂住了额头。
    哪来这么巧的事情,即墨姝跟守株待兔似的,一看就知道她要来。
    但即墨姝还当真往旁边让了一步。
    众人正打算行动,就听见她漠然的声音随着身影一同远去:“若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云闲自然是不可能这个时候走的。
    地牢内,还是如当初一般的景象,只不过里头被关押的人似乎更多了些,都昏迷在地,分不清谁是谁,唯一几个神智看起来还清楚的,只顾着低声啜泣。
    看守的狱卒不知去了哪里,一行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直走到最深处。
    雅荷比起几天前虚弱了不少,但还吊着口气,薛灵秀将储物戒中的药丸取出,遥遥投进她口中,对云闲微微摇头道:“她一直没有进食。”
    送的馒头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放在墙角,皇帝没有下令杀她,她却心存死志了。
    雅荷听到了动静,醒转过来,低声道:“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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