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正朝阮芋这边走来。
    萧樾一身黑衣黑裤,挺拔的轮廓与夜色微妙相融。因为刚运动过,他周身氤氲着极淡的热雾,好似初晨山间一枝雪松针,穿过缭绕云岚,浸透雨雪寒霜,于云销雨霁时肆意张扬地生长。
    来到观众席第二层,萧樾漫不经心抬眸,正对上阮芋视线。
    她怀里抱着零食,皮肤在黑暗中白得好似荧光,一双杏眼警惕地盯着他。
    萧樾停在过道中间。
    目光走马灯似的在台阶上掠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犹疑地停在阮芋身下,眉心微微一跳。
    那视线明晃晃的,有些灼人。
    阮芋不明就里,眼看着他抬步走过来,她心口一紧,连忙问:
    “你干嘛?”
    两人之间距离仅剩一米,萧樾居高临下,瞳孔颜色深暗,语气似是有些不耐:
    “起开。”
    阮芋:?
    她好端端坐这儿,招他惹他了?
    周围空空荡荡,他想坐哪里不行,非要抢她的一亩三分地?
    阮芋暗骂一声无赖。
    如果现在是白天,大庭广众之下,她早就“热情关心”他的脑壳是不是进水了。
    而眼下的场景是,夜色浓重,他们两人单独处于观众席之上,距离近得伸手就能碰到对方,而操场上喧闹的人声看似就在耳边,实际离他们至少有十米的直线距离、两米的海拔距离,何其遥远。
    两个阮芋加起来都打不过萧樾。
    他的眼神说不上多凶,但高挑的身材和锋芒毕露的五官自带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识时务者为俊杰,阮芋低声咕哝:“起开就起开。”
    她慢腾腾地站起身,左手怀抱零食,右手将某人的夏季校服挂到左臂,不离不弃地夹着。
    然后弯下腰,果断带走了充当坐垫的黑色双肩包。
    萧樾看着她动作,一时无言。
    甚至有点想笑。
    挪到距离刚才那个位置三米有余的地方,阮芋把包一扔,重新坐下。
    这笔账她记下了,来日定当百倍……
    耳边又响起催命般的脚步声。
    萧樾单手插兜,竟然亦步亦趋跟着她走了过来。
    初秋夜晚,空气泛着丝丝清寒。
    一中夏季校服是白色短袖衬衫,萧樾在里头搭了件黑t。跑步之前他脱了校服放在书包上,只穿t恤,谁曾想今晚操场人这么多,他跑了一圈半就不想跑了,身上起的薄汗很快被晚风吹凉,感受到寒意,他便回来找衣服穿。
    阮芋秀眉颦起,甜软嗓音夹杂郁闷:
    “你到底想干嘛?”
    萧樾耸肩:“我想穿衣服。”
    阮芋盯着他的纯黑t恤,想也不想就说:“你身上穿的不是衣服?”
    萧樾抬手摩挲了下耳骨。
    他的耐心素来很差。
    而今晚似乎是个例外。
    萧樾顺着她的话,饶有兴味:“穿了衣服就不能再穿了?”
    阮芋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话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全凭嘴硬在答复:“没错。”
    一声脆音,惹得男生不禁挑眉。
    他退开半步,似是与她保持礼貌的距离。
    然后再度启口,似笑非笑:
    “非要我把身上这件脱了,你才肯把我的校服还我——”
    顿了顿,
    “是这个意思吗?”
    第8章 撒娇
    “萧樾呢?”
    劳动实在跑不动,找理由停下来喘口气,“呼,我们歇会儿,找找他在哪,万一他迷路了……”
    “咱俩被拐了他都不可能迷路。”国庆嘲讽完,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很快找到那道熟悉身影,“他怎么跑观众席去了。”
    “能为什么,跑累了呗。咱俩也过去歇会儿吧。”
    没走多远,国庆蓦地拉住他:
    “等等,你看萧樾身边是不是坐了个人?”
    就着昏昧的光线,劳动用力眨眼,几番确认后点头:
    “好像真的有人!”
    “而且是女生!”国庆激动得直哆嗦,“还有点眼熟……”
    萧樾在男生堆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没见他主动和异性说话,对于那些找上门来的,他也避之唯恐不及,脑子里除了学习、竞赛,就是踢球,整个人像块冰晶一样干净纯粹,却也散着凛凛寒意,叫人不易亲近。
    印象中唯一和他有牵扯的女生,就是那个爱取笑人的w省姑娘阮芋。
    然而这牵扯并非正向。萧樾觉得阮芋克他,见到她都要绕道走……
    绕个屁道。
    国庆认出来了。萧樾身边的女生,可不就是传说中克他的阮同学。
    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哦,飞蛾扑火!
    ……
    观众席上。
    萧樾低低的嗓音还在耳边回荡,阮芋仿佛被定住,杏眸睁大,费解地回溯一遍他的话——
    非要我把身上这件脱了……
    脱、脱什么?
    她受惊地向后窜了下,手指不自觉蜷起。
    阮芋在老家见过不少流里流气的男生。他们对她吹口哨,甚至当街拦人,阮芋内心毫无波动,反手就能把书包掼他们脸上。
    可现在的她却被萧樾一句不太正经的话吓到。
    或许因为他长得太正,眉宇间尽是英气,或许因为他语气也坦坦荡荡,毫无狎昵,突如其来的反差叫她没有防备,这才犯了迷糊,被他戏弄到。
    直到这时,阮芋才注意到萧樾的后半句话。
    把他的衣服还他?
    这儿哪有他的衣服……
    她垂眼。
    ……
    该不会是她手上这件吧!
    ……
    那她屁股下面这个双肩包,该不会也是……
    萧樾饶有兴致地看着阮芋像弹簧一样从他书包上弹起。
    她用力抿唇,不信邪。她是照着乔羽真的包找的,那个包明明就在旁边。
    换了个角度,阮芋才看见那个粉色书包侧边拉链上挂着一只小熊玩偶。
    而乔羽真包上并没有玩偶。
    破案了。
    阮芋张口想解释,转念又觉得太蠢。
    多大点事,她向来能屈能伸,不至于把路走窄:“对不起嘛,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包,还有衣服,现在都还你。”
    萧樾无言,接过她递来的校服。那衣服似乎很烫手,女孩收回胳膊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又见她弯腰拎起台阶上的书包,幅度夸张地拍打,帮他掸走肉眼不可见的灰。
    气氛过于吊诡,为了缓解尴尬,阮芋嘀嘀咕咕夸起了他的包:
    “你这包不错,布料厚实牢固,有韧劲,颜色也好看,乌漆嘛黑的,一看就超级扛脏。”
    “我谢谢你。”嘴上称谢,他脸上可看不出半分良善,沉黑目光落向书包,声色散慢,“还打算还我吗?”
    说得好像她贪图他的破包似的。
    阮芋确实拍了太久,讪讪把包还他。
    回去就要洗澡,萧樾无所谓地将包挂上肩,潦草背着,转身便走。
    他说想穿衣服,最后也没穿,素白校服抓在手里,衣摆溜出来一角,微盈着光,随他步行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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