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爬得萧婵目光昏坎,意绪没乱。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却还有千级石磴要拾,她当即腿就软了,背上也全是汗,解了斗篷挂在臂弯上。

    在半山腰圆睁两眼,突磨良久,等到气息稳定之后,萧婵才鼓起勇气一步一并拾阶而上。每上一步,脚下的石磴似要蛰裂,两腿立刻软三分。

    抬眼一看曹淮安气不喘汗不流的历阶而上,必要时还给她搭把好手,萧婵心里半是不服半是佩服。

    累死累活爬完石磴,他们息住脚歇息了半刻,才整暇才入庙参神。

    这时候来参神的人不多,萧婵学样一旁的妇人,并膝跪下,瞑目心诉了许久,焚顶毕了,才摄衣起身,复双手合十一拜,叩齿祷告。

    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夫人性聪慧,该自己定夺。或许留着,往后自有用处。”

    萧婵猥过身,身后悄无声息的,站着个圩顶道士,他深深地打了一躬。

    这一躬,如弯月似的。

    萧婵先是吃惊,而后礼貌一笑。

    初始见那光不溜秋的头顶凹陷一大块,像一个窟窿,着实被吓了一跳,可多看几眼,莫名觉得他是一个脸软心慈的道士,便以笑回应,说:“道士可知,那是什么东西吗?”

    一颗玉玺,让天下人挣得头破血流的东西,但于她又有何用?

    “不知。但很重要。否则夫人不会来此叩齿祷告。”

    圩顶道士回了话,提步就走,萧婵急声喊住:“我时常做噩梦,且已实现两回,这……是巧合吗?”

    “夫人心里已有答案,何必多此一问呢?”

    道士回了两句淡话。

    “这是定数,难阻止,夫人心放宽些,毕竟梦是心头想。”

    萧婵没有再出言,两下里又加了一层烦恼,眼圈儿一红,偷偷落了一点眼泪。

    是啊,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她只希望,往后不要再做噩梦了。

    *

    曹淮安在廊处悠然张望,手臂还挂着一件斗篷。

    寺里的梅花盛开,朵朵桃花儿都是盈盈欲笑,他突发奇想,想折一枝下来,但梅花树下,站着一个道士。

    那道士,光着眼,盯了他须臾,盯着盯着,忽然温和的脸色大改,且走且从袖里取出一枚黑曜石玉佩,欲给他戴上。

    日光穿彻玉佩,其色璀错惹眼。

    曹淮安头一偏,避开了。

    道士忙把话剖豁,道:“曹公杀气甚重,心挟恨,眼溢怨,愿这些怨气恨意,不殃及身旁人,这玉但能保一回平安。玉佩碎时,灾来亦是去。”

    道士看曹淮安不为所动,只是目眙他头顶。

    他觉得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头,蹷然闻一女声,随后寺里走来一个走得丟丟秀秀的削肩细腰女子。

    寺中香篆袅盛,自上到下都沾了香火之味,萧婵捂嘴呛咳一阵,眼泪都咳出了几滴。

    曹淮安思觉她是因受冷而咳,抖开斗篷给她披上。

    道士一见萧婵,目灼灼似火,在他二人脸上来回觑,说:“想必这位是君夫人罢,好一个窈窕之容。妙哉妙哉,真乃是天赐良缘啊。”

    道士不由分说,将玉佩塞到她手中,道:“夫人与这玉佩甚有缘分,我便将它赠与夫人罢。”而后向他们施一礼,口中念念有词离开了。

    只是瞑闻他说什么“良缘”“眷恋”“可怜”的字眼儿。

    掌心的玉佩冷冰冰的,萧婵细细看了几眼,暗惊不已。

    这与儿时因失手而摔去了一角的玉佩一式二样,犹记得摔碎的那一刻,缳娘花容失色。

    她也慌了,以为摔碎的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哭着让缳娘不要告诉阿父阿母,待长大嫁人了,到时候让夫君来赔。

    缳娘被她的胡言乱语给逗笑了,只道让她莫让第三人知这玉佩碎了。

    玉佩虽碎了一角,萧婵却更加珍惜,除了去幽州那段时日时刻带在颈上,后来她都藏了起来。

    那时被劫到贼船,在与贼人反抗时玉佩掉进了海里,她想也不想就纵身一跳,使了牛劲才抓住下沉的玉佩。

    ……

    思绪被足音扯回,一抬头,曹淮安已在七步开外。

    萧婵不知怎么区处它,只好暂且归袖,跺着脚赶上他,呼道:“诶诶,曹淮安你等等我。”

    曹淮安看她神思飞驰,假意扬长离开。走了数武,余光她还未回神,折回去是不可能的,便加大脚下的力度,一个人走出了数十人般的脚步声。

    终于等她出声喊他,自己虽没止武,步子却慢了下来。

    待赶上曹淮安,萧婵便急忙问道:“这玉佩,要不要还回去?”

    一提玉佩,曹淮安心里稍稍不舒服。

    道士说之语,信神之人只当是神明之语,不信神之人当是诈伪之言,但也难免会多虑。

    他敛额道:“不必,赠与你你便收下,以后多给些香火钱便是。”顿了一下,又说,“上好香了?时辰不早了,疾早下山去吧。”

    萧婵挢首一看日头,高高挂起,还未到旁午,她稍住金莲,趁趁摸摸地劝住:“不如……吃完斋饭再回去?我好像饿了。”

    二人吃完斋饭,又小憩了半个时辰才动脚下山。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一眼看不到彻头的回斜石磴,萧婵只临睨一眼,头沉沉,似下一刻就要失衡跌落,她不由双膝一软,闷哼着蹲在岩石旁,盷着漆黑的两眼找天南地北。

    曹淮安走了十几级石磴,不闻身后有足音跟随,一抹头,只见萧婵身子虚飘飘的,颜状血色全无,模样楚楚可怜。

    “我、我腿软了。”她连续不断地叫着腿软,无助扪着脚踝骨,悄然分辨,“不是累的,是我头昏胸闷,走不动了。”

    确荦庚泥之地啮足,久行步于上,足底已皮破肉肿,萧婵没有说出来,曹淮安也能知。

    他纵步回来,看着一张被吓得沁出汗津津的脸,回虑许久,切中无奈,鼻子里嗯了半声,逻衣袖,半蹲身,以目招她爬上来。

    萧婵乜乜屑屑爬上去,纤手搭在他肩头,说:“这、这不太好吧?会不会伤大雅啊?”

    曹淮安微含笑意,猛的起身,蓄意颠搭而行,吓得身后之人抖作一团,一双臂弯,紧围着他的颈上。

    “君家且背小女子走完这阶梯,其它路,小女子可以自个走的。”

    萧婵喃喃说着,瞟了一眼曹淮安额头上淌出的汗,又附在他耳边低语问:“那个……我重吗?”

    “不是身子不熨吗?怎么还有劲儿怯红怕黑的。”   曹淮安说。

    一阵似兰非兰的甜腻香味传到了鼻尖,多闻一下,骨头靡靡。

    曹淮安缩鼻深嗅,碰巧起了一阵风,一绺秀发飞到了鼻尖上,又痒又香,他忍不住撇过头打了个喷嚏。

    萧婵雪也似的手拿下沾在他鼻尖秀发,   “我也是为君家好呀,君家有全挂子的武艺,却这般背一个小女子,被人看见了,多失威风啊。”

    “你毫无顾忌叱骂我的事情,府中的人都知晓了,我哪还有半点威风可言?婵儿现在才良心发现,是不是太晚了?”

    半夜被她从房里赶出来,一言不合就拿东西砸他,问她话又出言不搭理……

    这些失威风的事情要真细数起来,可以数上三天三夜。

    萧婵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脖垂着,好像压着一副千斤担子,结结巴巴的说:“小女子不是一点点在改了吗?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气,又没处撒,碰巧你还来眼前晃,你不还口也不动手,就得寸进尺了。”

    “婵儿有粲花之舌,我笨嘴拙舌的,还吵不过你。偶尔心稍微狠点,就动起手,但不小心伤了你,反而还是我的错。”

    那段时日,曹淮安夜夜挑灯,思量该怎么讨人欢心,对她可是又爱又怕。

    萧婵傻笑了几声,热攒攒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收篷了话,笑说:“诶,你别顶着太阳负重前行啊,走边儿上去,边上有树可以遮阳。”

    “都是些赤干的树,枝上全是雪。”脸颊湿湿的,他喜得心花怒放,一句话不说个牙口清白的,甚至还不曾说完。

    但萧婵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走在树下,雪会砸下来。

    萧婵抽回手臂,着手解开斗篷系绳,她把绳系到曹淮安颈上,再把斗篷后的帽子拉起盖上,罩住二人,自己的脸紧挝在他颊上。

    那帽儿宽大无比,本只是一个装饰,此刻却派上了用处,装下两人绰绰有余。

    “这样雪砸下来也砸不到我们了,快去边上。”

    萧婵今日穿的还是那件枣红金丝洒线的斗篷,据说是尤氏亲手做的,她穿了好几年了。

    帽沿边儿镶着如雪的小绒毛环匝且刺拨着脸,微微作痒,曹淮安如泼浪鼓似地左右摇拨脑袋,想甩去小绒毛,却与她肌肤相蹭,蹭来一脸脂粉。

    她全然不知自己里头穿得靠身,还好他能禁得住背上两坨软物的挤贴。

    方走到树底下,头顶砸来冰凉重物,萧婵笑着伸手将雪拂落。

    碰过雪的冰凉手梢在他眉毛上停留,粗硬的眉毛有些杂乱,萧婵觉得新鲜,将它们轻轻捻平。

    曹淮安无处躲避,只道:“别乱动,山势愈发陡了,待会把你摔了,又赖我。”

    “你眼角下竟有一颗痣,小女子以前都没发现啊?”

    萧婵有些惊讶,手梢滑落,点在那颗痣旁。有这颗痣的点缀,平头整脸的人又好看了三分。

    “嗯。”曹淮安眼皮跳动,淡然道,“夫人项窝处也有一颗痣。”

    萧婵登时眉头儿一逗,颊辅充气,嗫嚅着唇说了一句臭流氓就不再说话了。

    天儿贼滑得很,前一刻还是阳光明媚,曼暖和煦,后一刻便是挦绵扯絮,让人沁寒,今日甚少人来上香,走了百武,也没见着一个人影。

    一路上颠着颠着,困倦袭来,萧婵觉得醉醺醺,眼皮阖上之时,嘟囔的说着:“曹淮安,我知道张督邮的事儿了。”

    今天一看,这篇文竟然还超过了130PO币,脸好疼

    除了山洞里的一章剧情+一章R章,刚好凑到140PO币,往后不收啦,现在大概也摸清后头有多少人看了。

    山洞香不香不知道,反正我很喜欢,莫名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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