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紧攥了拳,跑上前去再次喊道:“世子留步,奴婢关于世子妃此次的事有话说。”
    听到提及了桑桑,段殊脚步顿了顿,柔儿见状忙一路跑上前跪在了前头。
    他凉薄的眸子内冰冷没有感情,倒要看看这人有什么好说的。
    穿的粗鄙至极,不是丫鬟统一分配的衣裳也不是哪个院上的大丫鬟。不知道哪里混进的人,保不齐又是沈氏做的孽。
    他轻蔑地笑了笑,真当他段殊这般急色,上次是扬州瘦马,这次又是这样恶心人的玩意儿。
    可怜柔儿不知世子上回没有正眼瞧过她。
    她跪于地自荐枕席道:“奴望世子爷怜惜。世子妃柔善,不得大夫人喜,亦无力还击大夫人的刁难。若有奴的助力,事情就会大大不同。”
    她长居于下人房消息闭塞不知段殊回京后第一件事不是面圣,而是替桑桑撑腰。想当然的以为世子妃还是如府内所说那般无宠。
    柔儿双手往前大拜,做出祈求状,尾股翘起妖妖娆娆,“若奴能诞下孩儿,想必大夫人也不会为难世子爷了。”
    “哈哈哈哈哈哈”段殊仿若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向前走了一步,乌黑的皂靴用力碾在柔儿放于地面的手指上,冷笑道:“这世上蠢人多就算了,蠢而不自知爷真想先替阎王爷收了命去。”
    柔儿跪于地,手背上传来钻心的痛,十指连心,浣衣过后生了疮此刻破了痛入心扉。
    没等来臆想中往后的好生活,她怔愣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上首这个男人薄唇微启,说出话令她直入冰窟,麻麻木木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暗紫官袍,绣着暗纹。
    头戴官帽,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她怎么忘了,这人是比大夫人,比府内那些折磨人的阴司手段要恐怖上万倍。
    柔儿呆呆愣愣坐在抄手游廊上头,游廊挡不住风,寒风呼啸而过。
    她颤了颤身子,一件薄薄的纱衣挡不住什么,两手抱了抱双臂。
    人早就走远了,她两只眼内空洞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耳边传来嬉笑,几个下人捂着嘴指着她交头接耳道:“哎,你看她,前几日那牛鼻子不是朝到天上去了。世子爷都有世子妃了,哪看的上这贱人。”
    “就是,就是。那穿的里头都看的一清二楚,真是下贱。”
    晚间送膳的时间快要到了,外头采购的丫鬟小厮也进来了。
    无不看向呆坐在廊上的人,小厮眼神相视一笑,丫鬟们转头呸一声,各自去做自己的活去。
    日头渐渐垂了下头,柔儿仍旧呆坐在那,她踉跄着爬起身要回到下头自己的屋子里。
    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却从后头蒙住她的口,被人带着往一偏僻小院去了。
    隐约听闻:“怎么办,世子爷上头的墨斋大爷下了吩咐说处理掉。找人牙子卖了吗?”
    一小厮打扮的人在夜色中看不清脸色不怀好意笑道:“主子的吩咐自是要听从,但天明前办好事就是了。这不,现在外头还乌压压的吗。”
    柔儿嘴里被堵着巾帕,身体不受控制摆布,眼内透着怨毒。
    是段皎!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使计害了自己。
    那日若不是听了她身前那丫鬟无意识透露的消息,还有她怜惜的抬起自己的脸说这般好的容貌蹉跎于此可惜了。
    她本想安分守己,但信了那蛊惑,本有倾城之貌,为何要居于人下。
    但她没机会了,人若总妄想争得不属于你的东西,往往头破血流。
    好歹这次还留有命在。
    .
    金銮殿外,段殊站在殿门前,身姿挺拔,身材颀长。一深蓝太监服的四品太监见着来人忙向内去通传。
    大太监李常见着徒弟匆匆忙忙跑进来,小心翼翼瞅了眼圣主,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小声说道:“干些什么,不是与你说了小心些。陛下面前也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李常看向他,眼内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忙不迭道来:“干爹,实在不是儿子不慌。”
    他冲外头努了努嘴,悄声道“外头站着那个可是位煞神,同行的柳大人半刻钟前便禀了事回去了。他这回儿才来。”
    李常摆手让他出去继续守着,走至那摆着的桌案前继续研起磨,舔着脸笑道:“主子,外头那常侍说段世子来了。”
    启朝的帝王御极已三十载有余,现今年有五十。
    正黄的龙袍加身,不带冕琉也令人不敢直视面庞,掌权多年帝王威仪浓厚。
    闻言放下批奏折的朱笔,笑道:“是段爱卿来了啊,快宣他进来。”
    “哎,奴才这就去。”大太监李常领了命冲外头的李常侍招手。
    段殊得了允,目不斜视走了进去先行一礼,“臣,大理寺卿段殊见过陛下。陛下命臣查办江南之事已经结案,案卷已由今早递交。”
    不用经过三司,大理寺密审的案件可以直接结案。
    隆景帝不答此话,“爱卿请起。”
    李常忙上前扶起段殊,只听他笑着问道:“朕听闻段卿提前一日,昨晚归京去见了夫人,今早才入宫面圣可是有此事?”
    提早一日入京瞒不过这位,但回去见桑桑,这事定是柳文才那老匹夫说的。
    段殊面不改色拱手回道:“禀圣上,圣上料事如神,拙荆病了,殊替她谢过圣上关怀。”
    一番话既没正面回答,还拍了自己马屁。
    隆景帝笑了,这小子还是这般油盐不进。
    思及段家的十万兵权在握,他眼角的褶皱仿若深了些:“听闻,拙荆出自江南一商户,你小子向来眼高于顶,看来江南是个宝地啊。”
    段殊不慌不忙继续道到:“是,陛下所言有理。某去江南见一女子于乌篷船上采荷,殊色无边,某就离不开眼,遂上门提亲成就一番缘分。”
    隆景帝到嘴边的话噎了噎,知道再问下去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本想知道调他入京当个文官可心有怨怼,娶妻娶这般低的身份可是故意为之,但这般绕下去宫门落钥了都问不出名堂。
    此次结案卷宗上写的清晰明白,柳文才也已回过话。
    隆景帝问了他些案件细节便摆了手让他回府去。
    “段大人,请吧。”那小太监躬身请着段殊出了宫门,刚出了去宫人便给宫门上了锁。
    天边霞光浅黄,正巧是宫门落钥前。
    作者有话说:
    柔儿:我是大明湖畔的柔儿啊,世子忘记我了吗?
    段殊:大明湖畔,爷没去过。
    段殊:芜湖,控时控的刚好,就是宫门落钥前。
    对了,作者没说过段殊是个好人。今日还有一更,么么大家
    第三十八章 真香
    段殊理了理官袍, 抬脚往外头走,正巧在朱红色的宫墙下头见着人一袭青衫,正七品的官服。
    手拿书卷, 面色白皙,芝兰玉树之姿。打那头走来, 如江南文人骚客赏那山水画,泼墨间一黑一白竟是如画景色。
    萧索的初冬无端端令人如沐春风。
    萧锦年入宫讲学,在宫中耽搁了会儿正巧赶着宫门落钥前出了来。
    他亦看见了前边眉眼张扬, 一身紫袍绣着暗暗蟒纹的威压沉沉贵气尽显的男人, 拿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
    见人刻意在前头站在不动,他抬起眼看了过去。
    两眸相对,互不相让。
    萧锦年向前走了几步,笑了起来。温润的嗓音若雨后清茶洗涤浮躁, 他拱手见礼:“下官翰林编修萧锦年见过段大人。”
    段殊看他哪哪不顺眼,脸这样白,这般文气,扛得起木仓吗?
    当下扬了眉道:“萧大人多礼,这是刚讲完学回来,才入翰林便得了这样的好差事,某看萧大人定是官运亨通。”
    萧锦年直起身子回话道:“比不得段大人,去了趟江南替当今办差。萧某拙才, 只得在京中讲讲学。”
    段殊眉眼冷冷, 精致的眉眼含着不耐。他冷笑一声, “萧翰林还是莫要妄自菲薄的好, 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他抖了抖官袍转身就要离去。
    萧锦年摸了摸书卷上暗黄的外皮包浆, 在后头问道:“敢问段大人今年京郊的桑条可是长的正好?”
    桑条, 段殊皱了眉。
    那日入京惊了自己马通风报信的人是他的?
    他放于身侧的手在衣袖掩映下暗自握了握, 回过头,眸子微掀:“萧翰林似乎担心的有些过多了。桑苗如何,户部自有定论。”
    “管的过多,小心引火烧身。”
    萧锦年静静看着,淡淡回了句:“多谢段大人提点,下官谨记。”
    说完这话,段殊便走至宫门,一内侍拉着马儿过来了。
    他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萧锦年看着远处尘土微扬,眯起了眸子,看来桑桑是无事了。
    他拿着书卷向外头走去了。
    .
    娇兰院内,段皎倚在软塌上,一手拿着根棍子逗下头白色绒毛的猫儿。
    听着宝珠在她耳旁低语,闻言轻蔑笑了声:“呵,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死了了事。”
    她说的是柔儿一事。
    罢,本就没指望着这贱人能成事。
    来年开春又至,大启与戎狄休战百年,今年年期将满。
    朝中隐有传言要下嫁公主,漠北显国公领军驻守,边关尚且不稳。若戎狄又起事,那这便是个多事之秋。
    隆景帝定不想开战,战事起苦百姓。他不介意接受戎狄示好,许出去个加封的公主。
    段皎摸着桌案上的镂空雕花,脑中慢慢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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