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道场乃江户叁大道场之一,平时主剑术练习,偶尔也有柔道和拳法的切磋比试。
    回回来都是扎堆的人等着较量,融野从不缺对手,照子更是有“不败浅川”的名号。融野记得自从她二人的身高长过知还后,明卿就再没在道场输过谁。
    文韬武略样样精,琴棋书画般般通,此乃当世武士之楷模典范所必备素质。日后成为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治下首席老中的浅川照子,你且看她一副肥胆,踢了她未来的主君一个扎扎实实的窝心脚。
    “那人吃竹子长大的么,怎高成那样哇……”
    六尺的身高,融野只在将军接见荷兰商馆高鼻鬈发的南蛮人时见过。要说其母光贞与其姐教子都是中规中矩的身长,怎地纪州就有个高成寺院佛塔般的她呢,莫不真是吃竹子长大的?
    正襟危坐,融野掐腿忍笑。
    比试开始,道场中央,写有“一心不乱”的匾额下一白一黑两名武女子互相鞠躬致意。
    武士的教养与医药丹青门第出身的不同,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务必做到利落潇洒,拖沓笨拙为人所不齿。由是如此,叁人虽从小一处长大,照子多少要更正经些坚决些,黑就是黑,白即是白,“忠义”二字悬系于心,为了主君上刀山下火海。
    “哈——!”
    可是一个窝心脚踹在主君的胸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那时她们青春正年少,谁也不曾想这狂妄的纪州黑皮会是她们未来的主君。
    单脚立地,照子回勾另一只脚,“得罪了。”
    “好!好样的!明卿!明卿!”
    抱着照子解下的双刀,云岫原地蹦跳,扭腚舞蹈。
    场中呐喊呈山呼海啸之势,险遭狂妄黑皮踢馆的一心道场总算挽回几分颜面。
    捂着胸口,吉宗躺地不起。
    “江户着实可怕,我要回纪州去。”
    “阁下出身纪州。”伸手过去拉她,照子道。
    “是,在下于和歌山浦长大。”
    “难怪小可闻见一股橘子味。”
    讽言出口的不是照子,而是坐于不远处的融野。
    吉宗见她开笑:“松雪少当家若想吃我纪州的橘子便随我回去吧。”
    都说武士正儿八经,怎这人不羁得像个市井无赖。融野闻声皱眉。
    “融野你认得她呀。”拽拽衣袖,云岫问到融野。
    “算是吧。”
    被搀回角落休憩养伤,吉宗相问松雪少当家身边畏畏缩缩的矮丫头:“你姓甚名谁,小个子。”
    云岫的脸拉得老长,又怕打不过她,只敢嘟囔:“你才小个子……”
    “这位是御用医师半山家的小小姐。”夹身二人中间,融野淡淡介绍道,“知还,这位是葛野藩主。”
    “葛野……藩主……?”听实了融野说的,云岫当即伏身:“见过葛野大人!”
    小小的身体缩得像小小一个山包,可爱极了。吉宗本就放浪形骸,哪里忍心责怪,要怪也得怪松雪少当家不是?
    “你嘴为何这么快。”
    “不告知大人真实身份,恐友人误伤大人。”
    “你说她?”
    看往小山包,吉宗笑道:“你要和我打一场么,半山。”
    小个子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躲进融野怀里:“我我我我、我还年轻着呢……融野你护着我些……”
    “大人同你说笑呢,知还。”
    哄着孩子,抬头时碰上吉宗的目光,笑容顷刻僵滞,融野挪开视线。
    “咳咳——咳!咳咳!”
    耳闻揪人心的咳喘,融野听得出其中的夸张和造作,却不好不看过去。
    “大人可要紧?”
    “要紧!要紧!我快死了!”吉宗瘫地诉哀,捂心咳喘不止。
    搭上她早就送来的手,融野刻意未去看她似海深邃的眼。
    “知还,你且来帮忙。”
    “不,不用她,她使不上劲儿,你扶我去里间就好。”
    与云岫相望,见她不发一言还隐有看笑话之嫌,融野认栽,凭己力将吉宗扶去里间休息。照子打得正欢,分毫顾及不上这边的尴尬。
    “不用药,带上凉巾就好,融野。”
    看完笑话,云岫于二人背后说道。
    里间通向后庭,枯山水的庭院景致于这炎夏别有凉意清韵。
    “我代友人向大人致歉。”扶吉宗躺于通风处驱热,融野并指伏身。
    “在乎这个我就不会进道场了,她也是。”
    拉开衣襟,吉宗抚上胸口灼热。那一脚踢得妙,伤不在外,然狠劲都迸在内里。是个狠人,怕是看不顺眼这纪州乡下的挑衅者吧。
    “那一脚大人是躲得开的。”递上手巾时融野启口说道。
    “我可没那本事。”
    “融野与大人交手两次,看得出来。”
    打量这人不自在的神情,吉宗怏怏接下手巾:“那你便看出来吧,无妨。”
    “敢问何以不躲?”
    “躲了我又如何在此同你单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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