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男人面色惊恐,抬手就朝赫瑟尔打了一枪。
    只是太过惊慌,本该打在左胸膛的子弹,最终只穿透了赫瑟尔的左手臂,奇怪的是,少女不但没有半点疼痛的表情,甚至连血也没流,就这么双手盘胸地站在那,看上去有点生气了。
    「你以为这就伤得了我?」赫瑟尔就像在看一齣闹剧,「你以为我什么没试过?刎颈、溺毙、火烧、上吊......哪个没试过?」
    「还不是死不了。」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对方听的。
    赫瑟尔也不想再废话,抬起中弹的左手,莎拉便飞到钢琴前面,用爪子抓住一根棍子,他并没有弹伴奏,而是只弹了右手的主旋律,简单的《第十六号奏鸣曲》,就在棍子的敲击下,铺写出了轻快的旋律。
    面对这样的钢琴乐曲,男人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万万没想到──
    那是一台人肉钢琴。
    从第一个高音do敲下去的同时,像是一根棍子从男子颈部挥来,到了后面快节奏,每一下都是往他头部抡,他被打得满脸都是血,那棍子就像是隐形的,用手去格挡也没用,他流得血愈多、观眾掌声拍得愈大声。
    第一乐章的快板都还没演奏完,男人就昏死了过去。
    赫瑟尔低头看了那人一眼,便抬起头,收回了手中的细线。
    「哇──」一旁半透明的观眾全都站了起来,为这场精彩的演出喝彩,也不管一首歌曲是否弹完,反正它们爱看的本就不是这个。
    赫瑟尔面色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倒是莎拉再次睡了过去。
    「啪、啪──」与此同时,一道格外真实的掌声响了起来,在空荡的剧场里盪出了回音,随着圆形舞台正中央的光打开,那一群半透明的观眾,突然就消失了,就剩赫瑟尔、莎拉及方才表演用的钢琴。
    昏死过去的男人也跟着不见了。
    「真是精彩的演出,赫瑟尔。」
    而金发的男人──也就是团长亚岱尔,他一边鼓着掌,一边走上了舞台,见赫瑟尔面色淡淡,亚岱尔什么也没说,却也没有安抚她,而是走到了舞台正中央,同她一起看着被两人踩在脚下的图腾。
    「雪利酒又盛满了半杯。」亚岱尔脸上是让人猜不出情绪的微笑。
    方才灯光打在钢琴上,此时,才能看清这整个圆形舞台。
    舞台的表面,并不是平滑的,而是被画了一个,每位团员左肩上都有的马戏团标帜──一瓶被开罐的雪利酒。
    只是他们身上酒瓶是空的,舞台上的雪利酒,却有半杯。
    「团长,你回来了?」事以至此,郝瑟尔还是没有忘记,亚岱尔为了调查空间震动的原因,而好几天没回来了。
    「嗯,今天下午就回来了。」亚岱尔轻笑一声,不得不说,亚岱尔虽然在被诅咒的那年,就比他们大快要二十岁了,但他出挑的五官,微捲的金发,唇边总带着笑意,宛如天神降临,当年不知击中多少贵族女子的芳心。
    这话说完,就没有后续了,赫瑟尔本来就不常跟团长说话。
    亚岱尔却抬起头,往赫瑟尔蓬松的捲发上,轻轻一放。
    赫瑟尔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亚岱尔为何突然做出像在安抚孩子的动作,正在她不解时,亚岱尔很快又将手收了回去,「很快、很快......」也不知道他望着远方,是在想什么,「一切都会结束的。」
    这便是获得永恆的生命,所须付出的代价。
    每当他们收集到人们临死前的恐惧时,舞台上的雪利酒刻度就会变高,他们以那些人的死状,来取代他们马戏团每晚需承受的烈焰之苦,然而,存量也是会耗尽,等雪利酒空瓶时,他们将再次被烈火焚烧。
    这也是他们,不停在举办世界巡回演出的原因。
    与其说是艺术,不如说每一场表演,就是一个行刑现场。
    从最初的生不如死、崩溃、再到习惯,也就两百年的时间,造就了如今的他们、如今的雪利马戏团。
    *
    至于隔天一早,唐人街发现有一名男子昏倒在巷口,身上无伤,旁边还掉了一把左轮手枪,有人想帮忙叫救护车,男子却大喊着坐起身,直喊有火在烧他,但等他清醒后,才发现什么事也没有。
    于是,眾人都当是酒后闹事,很快就散开了。
    只有男子一人才知道,他自从那晚以后,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梦到他在一个马戏团看表演,突然闯进一个歹徒,拿枪对着他,要拿他当人质。
    日日夜夜,直到死亡才脱离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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