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的空气竟然比里头还要沉滞闷热,有股看不见的力量沉甸甸地洒在空气中的粒子,压得我几乎无法喘息。
    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佇立在荒原与洞口的交界处。
    我有气无力倚着佈满青苔的洞口,望向眼前一片漆黑的无垠荒原,努力打起精神的我勉强能看见荒原的些许轮廓,然而那也只不过是光秃秃且断断续续的线条罢了,失去绿茵草皮的荒原上早已空无一物,存在其中的只有充满重力的「空」。
    如果问我为何在黑漆漆的夜晚中还能知晓眼前空无一物?
    某次,我曾在黎明破晓之际站在这里发呆。
    当接近无限透明的蓝色天空发出第一道曙光划破灰黑布幕,猛力打入这个空间时,我短暂看清眼下景象:一片荒凉旱漠映入眼帘。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地表植被曾被某种生物无情啃食殆尽,仅馀下些许再也无法成长的墨绿色印记,彷彿对着清晨阳光吐露无奈。
    荒漠远方有一株力图让枝枒新生的巨大樱树,我的心中一阵惊喜:原来这片虚无之境还有所谓的生命。
    虽然位处远方,那株孤独樱树努力想抽出新芽的本能,透过自己摇摆的树枝让我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力量。荒原上的空气始终停滞不前,根本没有一缕清风拂过,因此我确定是樱树试图以自己微薄力量以撼动这个空间的静寂。
    那道曙光刺痛视神经的剎那,眼前所有景象连同我自己旋即消失在洞穴与荒原交接处。在那之后,我屡次站在此处都是静悄悄的黑夜时分,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伸出左手试着扰动周遭空气,接着瞪大双眼望向那株神秘樱树所在方向,却没能看见丝毫树木的轮廓。
    我首次鼓起勇气准备踏入那片令我心生畏惧的荒漠时,洞穴里传来震天吼声:「偶像也会想打炮啊!狠狠地填满(ハメる)空虚!」
    吶喊的声线使劲敲打我的耳膜,已然踏出右脚的我,再一次消失在虚无荒漠与洞穴交接处,可是双肩感觉正被轻轻摇晃着。
    「小茜、小茜,你还好吗?」
    「阿卡酱、阿卡酱(あかちゃん,akachan)!」脑中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呼喊声,意识尚不甚清楚的我,下一瞬间旋即起身并打直身躯,下意识地喊出:「是的,我明白了!」随后才勉力睁开惺忪双眼。
    「小茜,你终于清醒了。」
    眼前的伊达里奈不禁噗哧一笑,她的柔嫩左手轻放在我脸颊上,恰到好处的温度,不疾不徐缓缓流入我的体内,初春凌晨的寒意顿时消散无踪。
    房内墙上石英鐘显示凌晨两点五十分,我才入睡一个小时而已。身上的疲惫与几小时前的震撼感仍旧像麦芽糖一般黏腻,牢牢吸附在气空力竭的身躯之上。
    「里奈,只穿这样不会冷嘛?」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后,急忙用这个问题试图化解眼下尷尬。
    她身穿一件藕芋色丝质睡衣,可以看出睡衣质感相当轻柔又亲肤,胸前美好形状隐约可见却性感不俗艳,恰如其分衬托出一颗夜晚的璀璨明珠。反观我自己则是穿着知名搞笑卡通图案的厚重睡衣,儘可能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宛若藉由这种形式来让自己感到安心。
    里奈摇摇头:「一点也不,我的老家可是比东京还要冷上许多,这里的初春天气对我来说刚刚好呢!」语毕,她轻轻拉了一下这件我第一次见到的高级丝质睡衣,平日夜晚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棉质灰色菱格纹睡衣,有时乾脆就穿简单的合身深色短t恤或内衣式上衣(bra-top)。
    窗外飘下皑皑细雪,映着仍然持续发亮的霓虹灯,丝毫感受不到冬尽春来的氛围。时序即将进入三月初春,没想到东京竟然在昨晚开始下雪,生性非常怕冷的我,只好穿上厚重睡衣才能入眠。
    伊达里奈,今年20岁,来自「知床半岛」。在认识她之前,我压根不清楚「知床」在哪儿?虽说现在也仅限于知道位处北海道极东北之境,距离东京竟然有一千三百公里之遥。
    「我的老家只有三座红绿灯哟,可是风景『粉美丽』!」掛着甜美笑容的里奈用左手比出3的手势─最后她用北海道方言”わや”(发音:waya)称讚家乡美景。这是当初她在甄选会上的自我介绍部分内容。
    留着一头娇俏鲍伯头短发的伊达里奈容貌姣好、笑容可掬,肌肤如雪一般白皙柔嫩,在纯然「无邪气」氛围中略带一股难以言喻的性感。在同期入团学员中,我对伊达里奈第一眼印象最为深刻,一起入团学习已超过半年多,直到最近两个月才开始逐渐熟稔这位来自「知床半岛」的东北靚女孩。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里奈家乡的趣事与生长背景,可是她总有意无意避开相关话题;目前只知她相当喜欢看电影、阅读书籍,还有她原本的志愿是想成为一位「公务员」─这一点却是看某知名a时装杂志所刊登的专访介绍才得知,我曾在出外景的交通车上确认这点真偽,她拿下耳机后以严肃表情对我说:「梦想只出现在舞台上,后台存在的只有现实。」耳机内传来低沉的贝斯声搭配规律鼓点。
    那时的我不明所以,里奈年纪只比我大一岁,但是她在各方面都比我要成熟世故许多,宛如一个成熟的大姊姊。我必须赶紧加快脚步才行,毕竟眼前也有属于我的舞台。
    窗外虽下起细雪,但是体内还残留着刚才佇立在荒原时的闷滞气息感,口乾舌燥的我转身面对褐色床头柜,小心翼翼拿起一瓶印有”soma”草写字样的漂亮瓶装气泡水,轻轻扭开瓶盖后便直接饮下,悦耳声音随着呼嚕嚕的气泡水奔驰在我体内的每个乾涸细胞之中。
    「真好喝耶!」我露出满意微笑。
    「相马市(soma)的水?」
    「是也不是,好像是谐音双关语。这是今天…不对,是昨天早上握手会时,一位远从相马市来的歌迷送给我的礼物。老实说,我原本不知道相马市在哪里。」我将另一瓶气泡水递给里奈,示意要她也喝喝看。「那位歌迷说这是家里经营餐厅特製的气泡水,请我务必嚐嚐看,如果有机会的话,想请我当代言人呢!」瓶中气泡水犹如可见到我开心的微笑倒影。
    里奈接过气泡水后开口:「真的要给我吗?」
    我微笑点点头:「等我当上代言人之后,要喝多少就有多少。早上就去告诉春菜姊,她应该会帮忙?」今井春菜小姐是我们的经纪人之一。
    里奈与我相视而笑,旋即呼嚕呼嚕灌下好几口微酸气泡水:「这瓶好像是葡萄柚口味的!」
    成为偶像团体”bwithyou”团员至今八个多月,昨天是第一次举办「歌迷握手会」活动。在活动会场上,经纪公司也正式向歌迷宣布在3月3日「女儿节」(ひな祭り)的隔天将举办首场bwithyou二期生演唱会,地点就在都内某知名棒球场。
    那座球场乃偶像团体bwithyou的演唱会圣地。当我尚未通过甄试成为学员之前,便曾被同学与学姊邀约一起在夏季去看了演唱会。虽然现场歌迷超过八成都是男性,甚至有不少「大叔」,不过欣赏完整场演唱会后,女孩们也会相当开心及感动。
    「小茜,要不要去报名试试看?」那时同行的学姊口出惊人之语。
    「我不行啦!况且我还是个…」我当下立刻回绝,体内却涌出莫名的衝动,脑中不停播放演唱会的安可曲旋律。
    「其实学姊已经偷偷帮你报名二期生甄选了,bwithyou这两年窜起速度很快,我和学姊都相当看好,也一致认为你很有机会入选。」好友在一旁敲边鼓时,吐出更令我讶异的话语。
    「啥物(siánn-mih)?」
    当时紧握手中的铝罐汽水瓶差点被我直接捏爆─或许这可以当作甄选会上的特殊才艺?
    「对了,小茜…」里奈的声音把我从气泡水倒影回忆中拉出来。「你还好吗?刚才你…」可惜这气泡水并非「孟婆汤」,没想到她依然记得方才的事,我好像不小心说出了奇怪梦话。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妥适回应。
    「刚才你好像说了『想打炮』?」里奈直接复製了我的不雅梦话。
    我羞怯怯点头,可以感受到自己双颊瞬间泛红,滚烫感驱走身上残存寒意。
    「可是…不是里奈所想的那样。」我急忙为自己缓颊辩解:「这是因为…」
    她似乎无意聆听我的解释:「小茜,你被上过了吗?」
    双人房内骤然鸦雀无声,彷彿连春雪落下的声音都能被听见一般安静。
    「我…」这个问题太过敏感尖锐,加上里奈的用词竟是如此直接,左支右絀的我欲言又止。
    突然一阵手机震动的低频声响划破这个难为情的结界。原来是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发出讯息提示的震动。
    『好烦吶!睡不着,可以过去你们那里嘛?』
    同为二期团员的伊坂美玲传了讯息给里奈,她俩感情十分要好,在我「介入」之前,凡是需要在饭店外宿时,她们总是会分配到同一个房间,倘若是三人房时,里奈便会把我也一起拉进来。
    「这是你在握手会上收到的最新款手机嘛?」我望着床头柜闪闪发亮的全新限量版手机发问。如果要在此刻入手,若无特殊管道的话,必须排上三天三夜才能顺利购入。
    里奈犹豫两秒后回答:「是也不是,不过确实是在握手会上收到的。」她拋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回答,却带有深深的曖昧不明。
    通过甄选后,首先要进行三个月的基本培训期。「练习生」们不但没有支薪,还必须先额外支付三十万日币。这笔款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有经济困难的人所在多有。据说一期生当红的「御三家」(日文:三巨头之意)其中一位学姊,当初因为凑不出这笔钱而万分焦急,多亏她们的专属经纪人佐藤真广小姐「慧眼识良驹」,先行代垫这笔费用,否则公司很可能现在就少了一隻超级金鸡母。
    当练习生训练期满且合格者,会加计十万日币退还。若中途退出或未达及格标准者,则不予发还,且需另外签订一年期的「保密协定」与「竞业禁止条款」:未继续参与经纪公司活动的练习生们在未来一年之内,不得另外参加其他经纪公司的选拔或工作,当初所有练习的内容也必须严格保密,未得经纪公司书面许可下,皆不得对外公开。
    「啊啦啦!感觉好像上了海贼船。」来自冲绳的伊坂美玲当初拿到说明书时,忐忑不安地坐在我身旁嘟嚷着,开朗活泼、天生少根筋的她好像丝毫不介意前方的”bigboss”很可能会听到她的抱怨。
    bigboss是一、二期生给营销企划部总监─馆山一平先生的「共同暱称」。在公司里,除了总製作人荻原老师之外,总是一副扑克牌脸、看不出情绪起伏的的馆山先生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同时也身兼我们的「头号经纪人」,倘若没有经纪人护身,偶像本身等同在艺能界走投无路,根本无法生存。坦白说,大家都对馆山先生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因为某件事而感到畏惧厌恶,可是没人敢得罪或顶撞他的意见。
    「果真人如其名,脸孔与表情完全是平的!」伊坂美玲曾在宿舍开了馆山先生的玩笑。
    原则上,馆山先生只听命于荻原老师和「实质的社长」;偶尔也会提出和荻原老师不同的主张。虽说馆山先生有点令人讨厌,他却对公司事务鞠躬尽瘁,好几次我和里奈、伊坂美玲一起自愿待在练舞室到深夜,馆山先生的办公室灯光仍旧明亮,他时常外出应酬后又再度返回公司加班─应酬对象似乎也有诸多政界高层,许多次都是神祕黑头车来接送馆山先生。
    某次深夜甚至看见他独自泡了团员代言的杯麵来果腹。坐在交谊厅黑色沙发上的他,任由杯麵飘出的白色雾气掩盖住金框眼镜镜面,那个模样着实有点滑稽,雾气消散后的眼神透出一丝愁绪。
    算一算年纪,馆山先生此刻应该在家陪伴正需要父母关爱的孩子才是,然而他就如同大多数过劳的日本白领上班族一样,每天超时工作、追寻着不为人道的梦想─假如这项「东西」还存在于大人体内的话。
    话说回来,我其实根本不知馆山先生是否已经结婚生子?
    那一夜,我鼓起勇气缓步走向他:「馆山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这个给您。」我从紫色后背包中取出一包饼乾和罐装饮料:「这是台湾颇受欢迎的零嘴和奶茶,请您嚐嚐看。」我毕恭毕敬用双手将零食交给他,一开始的语气显然有些颤抖。
    「多谢(to-siā)!」馆山先生对我露出至今仅见过一次的微笑,并且说出让我惊讶的语言。
    「咦?不客气。我们先告退了。」
    我和站在远处观望的里奈对他微微鞠躬后,赶紧碎步跑离交谊厅,以步行方式返回宿舍。
    「饮料里头有记得下毒吗?」
    「里奈你很坏耶,我才没有呢!」
    在辛苦练了一整天的首张单曲舞蹈后,那一夜用这种方式结尾让我感到无比喜悦,远处东京铁塔的灯光宛如夜空星星对我笑嘻嘻闪烁着。
    再回到手机的话题,那时也出现了让我眼睛为之一亮的团员。
    从练习生晋升为正式学员后,经纪公司会配发每个人一部手机且规定不准关机,但不会严格禁止大家另外使用自己的手机。公司派发手机所拍录下或内存于其中的所有文字影像等等,都属于公司的「资產或营业秘密」,不得擅自传送给非相关人士,即便是传送给自己亲人或好友,原则上也在禁止之列。
    「阿勒?什么嘛!好多奇怪的规定,领取新手机的期待感一点都没有。」伊坂美玲仍然嘟着嘴不断低声嚷嚷,抱怨哪来这么多的特殊规矩。
    大家也在当下签了许多根本看不太懂的契约。在场所有学员一边小声埋怨却又一边迅速签完桌面上一张又一张的合约,唯独最年长的我妻直美认真看完所有契约条款,甚至向两位经纪人与「士大夫」(工作人员”staff”的中文谐音暱称)提出诸多疑问,让他们无法招架,差点让bigboss与公司法务亲自出马沟通。
    我妻直美的家世渊源颇有来头─练习生大多是十多岁的女孩,一开始当然无法「望文生义」。因为直美的姓氏十分特殊,早在甄选会时便引起瞩目,稍有智识的「大人们」一眼就猜出她的家世出处。我妻直美乃出身日本法律名门世家,本身也是知名大学法律系毕业的优等生,在参加甄选之前便已考取律师资格,经纪公司之后也计画打出「我的偶像是律师」口号,作为直美的特殊宣传噱头。
    假若有人刻意「酸」她是凭藉家世背景而得以入团,那就大错特错。日本社会不若想像中开明,尤其是有特殊家世传承背景的家族或人士,往往身不由己,为了「传承」一词而葬送许多不同发展可能性或是牺牲自己想过的人生。
    我妻一氏几乎就注定要走上法律(学)一途,且对其声名极其注重。直美的双亲与家族长辈都反对她进入演艺圈,他们不想这个具有高度识别性与象徵意义的姓氏出现法政界之外,况且还是五光十色的艺能界大染缸。
    我妻直美根本不缺钱,更不缺工作机会与摆在面前的大好前程,实在没必要让自己如此辛苦,正式出道后又得面对眾人的品头论足甚至心有邪念的「意淫」。除此之外,直美在甄选时业已23岁,以偶像活跃的年龄而言算是偏大,这一点反倒顺理成章变成家人给予她的阻力,然而直美勇敢选择走上自己想要的道路。
    「法律制度和我渺小的力量能够改变的又有多少?」直美双眼发出锐利光芒直刺我的双瞳。就在那一瞬间,我好比受到阴阳师的咒术影响,完全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五个月之前,我在发音练习课程的休憩空档,趁机询问她为何要参加选拔?直美坚定眼神与简短回答,使我看见偶像所能发出的不同风采以及社会中残留的希望之光─虽然我还不明白她究竟想改变什么?
    正当我的好奇心像顽皮猫咪想追逐里奈新手机来路时,「说直美,直美就到」。敲门声规律响了三下,每一拍间隔都十分精准,发出的音频也一模一样。
    里奈紧握金色手机,披上蓝色薄外套前去应门:「娜欧敏(なおみん,naomin)也来了。」
    由于我妻直美年纪稍长,大家不太敢称呼她「娜酱」(なちゃん,nachan),就连一期生学姊们也都如此,或许和她天生散发出的一种特殊气场有关。
    「大家叫我直美或娜欧敏就可以了。」她露出自信笑容向大家做简单自我介绍时如是说。
    当下大家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当时另一位经纪人金妍静小姐也有类似感受。
    附带一提,金妍静小姐是韩日混血儿,在首尔出生长大,高中毕业后随同家人搬迁至东京。一副娃娃脸的她看不出已有40岁了!由于公司打算朝韩国拓点并且推销bwithyou,此前特地找了她来担任经纪人。虽然和今井春菜小姐没有上下隶属之分,不过彼此其实处于实质竞争关係之中。
    「二位打扰了,蕾伊酱(れいちゃん,reichan)一直抝我也一起过来,这时间大家都还没入睡,肯定是下午『那件事』的”aftermath”。」直美有点无奈又没好气地抱怨。事实上,她相当照顾和我一样是18岁的伊坂美玲,动不动就会喊着美玲(みれい,mirei)的暱称「小玲」,也就是「蕾伊酱」。
    「才不是,我是因为太紧张而睡不着。明天…啊,是今天要上的节目让我没办法睡觉。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上节目,你们不紧张嘛?」个性大而化之的伊坂美玲居然会有紧张失眠的困扰。
    伊坂美玲所指的是二期生握手会之后,公司紧接着安排一个谈话性节目做为演唱会宣传,该谈话性节目製播已有很长一段时间,远超我和里奈的年龄相加,主持人地位更是具有绝对份量,很难藉由耍笨搞笑或插科打諢而蒙混过关。说实话,我也紧张不已,若非下午的「突发事件」似乎有「负负得正」的奇特效果,方才即使再累可能也睡不着。
    听到直美两人的话语后,里奈不禁露出一抹贼笑:「有人一点也不紧张,早就已经先睡过一轮,而且还来了一段特殊模仿秀!」
    「什么?什么?我错过好戏了嘛?」伊坂美玲无厘头的发言和平日没两样。
    双颊滚烫感再度袭来,我急忙伸出右手轻轻抓住里奈左臂,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模仿』美彩子学姊在下午的震撼性宣言?」直美推了一下脸上的红色胶框眼镜。在场四人除了伊坂美玲外,大家都有或深或浅的近视,直美近视度数最深,卸妆后就会换上这副很有质感的眼镜,有时甚至觉得脂粉未施的她戴上胶框眼镜更加迷人。
    「不愧是敏锐度最高的bwithyou专属侦探,短短三秒就『瞬杀』谜题。」
    「都是你故意提示的太明显。」我松开右手后不禁哀叹。
    「天吶!看不出来小茜竟然敢模仿这个绝对会是经典的桥段?」伊坂美玲显然尚未进入状况。「可以再来一次嘛?霸託霸託!」她双手合十,故意用娃娃音来恳求。
    「唉,真的很强人所难。」我握着手中印有soma字样的气泡水答道。
    直美和伊坂美玲一副认真神情看向我,待我深呼吸后,不得不说出我在梦境中的遭遇和最后洞穴里传来的那句话─其实是自己在睡梦中所不小心喊出口。
    关于洞穴、荒原之间的关联,以及我经常进入这个奇特梦境等情状,并没有详述太多,尤其是那株不知是否存在的樱树以及洞穴之中到底有谁?
    「太刺激了,直接说出『我想打炮』,下午突发事件的影响力比单独上节目的压力还强。」伊坂美玲摀嘴轻笑。
    「我反而对小茜所述说的整体梦境比较有兴趣。」载着眼镜的直美眉间微微轻蹙,彷彿在思考这个难以解释的梦境。
    「刚才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梦话,在法律上不算是『行为』吧?」我慌忙向高材生直美求援,虽然听起来是个荒唐的问题。
    「根据德国学者汉兹.魏采尔(hanswelzel)的『目的行为论』来看,确实不算是可评价的行为;然而我们不是在法院或校园。小茜,我们已经踏上残酷舞台的阶梯,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放大审视,舞台上的聚光灯能让你更美、更受人瞩目,可是搭配高解析度摄影机却也让你的毛细孔无所遁形。」
    直美煞有其事地严肃回答我慌张下的提问。
    「啥?会不会太严重了?只是不小心说出来的梦话而已。」伊坂美玲搔着头回应,一旁的里奈则是静默不语。
    「这叫做『举轻以明重』,从现在开始凡事都得更加谨慎才行。你们瞧!假如那个还开着且正在运作呢?」直美左手指向房内小圆桌上的笔记型电脑。「如果那个小小的摄影镜头正对准床上的里奈和小茜拍摄呢?」
    笔记型电脑的电源键此刻确实是亮着而且并没有将萤幕面板闔上。
    「讨厌!娜欧敏是认真的嘛?」伊坂美玲差点惊呼出声。
    打蛇随棍上的直美继续她的縝密述说:「每两位团员就共同分配使用一部笔电,所以也算是公司资產。我们才刚拿到没过多久,不确定里头是否有什么特殊程式?」直美暗指其中是否被安装了我们所不知道的「木马程式」。
    「太可怕了,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把我们当成小偷或犯人嘛?尤其是经歷『那件事』之后…还有当初也草率签下那么多合约,都没仔细看耶!好像只有娜欧敏认真看过一遍。」伊坂美玲发出一种肯定的语气来指摘公司不是,却忘了一切还未证实与当初自己忽略审阅契约的事实。
    「倒也不能这样说,未成年团员当初签那些契约时,都已经有法定代理人同意书,这点算是公司投机取巧,不过契约本身在于合理分配风险与让社会运作更有效率,并非基于不信任彼此。至于我的假设嘛…即使电脑被安装不明程式也很难说公司的不是,换作是你,恐怕也会如此。这是一种对我们的规训手段,如同眼前这个社会一样。」
    「啥?什么举足轻重又是教训的,都把我弄糊涂了。」伊坂美玲的双眼开始出现呆滞,里奈则是持续陷入沉思,犹如想起自己的陈年往事。
    我急忙跳下床查看电脑有无异状:「电脑的确没有关机,只是让它进入休眠状态。一般扫毒软体可以找出『假设性』安装的木马程式吗?」
    直美回答:「如果公司有意安装,一般扫毒软体恐怕是没办法;就算可以,我们也最好不要任意移除,暂时装作不知情就好。」
    我点点头:「果真是高材生,我明白了。」
    「为什么不要移除?」伊坂美玲的困惑益渐加深。老是「直线思考」的她一时之间应该很难理解。
    「之后我再对你解释。对了,小茜刚才用电脑做什么呢?」
    我放下手中的气泡水后回答:「明天轮到我缴交部落格日记,刚刚洗完澡后先写了作业,然后寄给今井小姐,一时疏忽就忘了关机。」
    bwithyou的官方网站每天会更新一篇「日记」,由每位团员轮流亲自撰写,再交给经纪人与网站管理科课长审阅,经过双重检视,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会上架。万一团员过于忙碌或有事无法撰写作业,就会请企划部同仁代笔,这种例外状况不能太多,毕竟这是工作的一部分,会被列入「评比」来决定演出机会的频率,每位团员最重视的就是新单曲站位及出镜与否─也就是歌迷口中的「福神选拔」。任凭外表再美丽可爱,如果不能站上舞台或是最前列的位置,一切都是枉然。
    「比起美貌或才华,荻原和森田老师更注重的是偶像工作态度。」今井小姐在大家正式晋升团员时,曾如此谆谆告诫。
    她口中的森田老师曾是红极一时的实力派偶像,和总製作人荻原老师本就是师徒关係,后来听说身体出了一点状况,不得不转向幕后发展。荻原老师和业界人士都曾大力夸讚森田老师是天生註定吃这行饭的天才!许多团员均以森田老师之成就为目标而前进。
    「原来如此,接下就轮到我了,听娜欧敏这么一讲,让我有点害怕用公司的电脑。」伊坂美玲紧皱眉头。
    「蕾伊酱,请放千百万个心,基本上不要在电脑前宽衣解带就行了,然后用彩色胶带把镜头封起来,需要使用时再拆下来。此外,尽量避免用电脑传送私人电子邮件或讯息,这样差不多就非常安全了。」聪颖的直美冷静地提出中肯建议,有条不紊又富有逻辑。
    伊坂美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应允。
    「你们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当侦探而已吧?」里奈放下金色手机后开口。
    「对、对!小茜还没重现经典模仿吶!」
    我露出为难的神情,直美顺势帮我缓颊:「蕾伊酱,先别逗她了。小茜应该不是压抑太久才迸出惊天之语?」
    「当…当然,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单纯受到美彩子学姊的震撼发言影响。」
    「这么说来,已经满18岁的小茜都有好好适当紓压囉?」傻乎乎的伊坂美玲此时突然变得牙尖嘴利。
    「蕾伊酱,别再逗小茜了。」直美对伊坂美玲的吓阻再次拯救了我。
    里奈一脸严肃地说道:「源田美彩子的演艺生涯大概玩完了?她的钮釦真的全部松开了!」她的语气中透出冷峻,与其说拋出疑问句,更像是伸出一双无情的手,把美彩子学姊送上艺能界的断头台。
    「钮釦松开?好像在哪里听过?」伊坂美玲摸了摸自己厚重睡衣的装饰性釦子。
    「这就是美丽与丑陋一起出现的同步性真相?」直美不似对着我们说话。
    房里暂时一片静默。
    窗外的细雪纷飞,丝毫没有止歇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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