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宝石镇入口,一队豪华马车停驻在驿站,西德太太站在红色马车外,手里的羽扇轻轻晃动,神色微微不耐:“安妮,快出来。那家店就在小镇上。”
    安妮拎起裙摆,黑着脸下了车,神色恹恹地跟在西德太太身后。
    母女俩穿戴华丽,走在窄旧的石板路上,路人都在看她们。
    安妮眉头皱得很深,亏她之前还稍微期待了一下,这种穷乡僻壤哪可能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又被母亲骗了,就是不让她心里好过。
    穿过一片光秃秃的广场,安妮嗤了一声:“这破地方还有传送阵,没人会来吧?”
    西德太太没有理会她,跟附近路过的一位女士问了路,又回头招呼安妮别掉队。
    安妮任命地跟上去,心里不停抱怨。
    晃神间和一个穿绿裙子的女士错身而过,她愣了一下,没忍住回头看去。可惜那位女士步伐飞快,只留下一个急切的背影。
    安妮眼中疑惑,刚刚好像看见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特别晃眼。
    像是珠宝,似乎又有些不同。
    她感觉那一簇亮闪闪的东西像星河凝在女人的指尖。
    是染甲吗?
    雾木不可能染出那样鲜亮夺目的效果。
    到底是什么?
    安妮突然间好奇死了。
    第41章 第二间店
    西德太太站在美甲店门口, 仰头看向招牌——路遥美甲店,果真是奇怪的名字,但又很好理解。
    安妮还站在路中间不动, 西德太太侧身喊她:“安妮, 我们到了。”
    安妮回神,脑子里还在想那亮闪闪的指尖,对西德太太强行带她出门的怨气都没那么大了,拖着脚步跟上去。
    店里,木心离开,路遥觉得大概不会再来客人,收拾好桌面, 拿出这两天买到的材料。从仓库里摸出巨龙专用胶水配方, 按照配方计量称出相应材料的分量,装入折好的纸袋标记好。
    等凑齐另外三样材料, 就可以尝试制作。
    她把还未凑齐的材料名字写在纸条上, 十对十二级魔兽眼珠重点标注要去西德药材铺买。
    据杂货铺老板透露, 另外两种药草附近山上可能就有,药剂师莉修或许知道,路遥准备晚点去问问。
    店门从外面推开,路遥抬头, 摇着羽扇的贵妇人走进来。她立刻把桌子上的材料推到旁边, 起身接待:“您好,做美甲请这边坐。”
    这是一个有点小心机的话术,不管客人是不是来做美甲,路遥都会以此为前提招呼。
    当然若是客人确实没有意向, 她也不会强迫人家。
    西德太太的视线在店里转了一圈, 装修简约, 窗明几净,墙上的木格柜子上摆放着不少没见过的稀奇物品。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不知道是客人还是店员,这店铺和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安妮走进来,打量一圈,靠近西德太太,“这就是您觉得有趣的店铺?”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倒是沙发上那两位男士长相颇为俊美,不知道是什么人。
    西德太太朝安妮点头,然后看向路遥,“你就是店主?”
    路遥微微点头,引导两人坐下,点开平板递过去,教会西德太太使用,指望不上那两条龙,自己起身倒茶。
    安妮的注意力被司金和哈罗德吸引,哈罗德一副少年模样,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更吸引她的是司金,金发金瞳,穿着和气质皆显贵气,很容易吸引年轻女孩子。
    司金感觉到探寻的视线,抬头看过来,脸色冷淡,龙目微瞪,凶狠的龙息溢出一点。
    安妮脊背一寒,立刻收回视线。
    他是什么人?气息好可怕。
    她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司金长得好看,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安妮不敢再注意沙发,回身看向路遥,店主的长相和这里的人不太一样,黑发黑眸,像是异邦人。
    她正在和母亲商量什么款式。
    视线垂下,安妮才注意到母亲手里奇怪的本子,指尖轻轻划过本子表面,就会出现一个新的画面,各种样式的指甲令人眼花缭乱。
    眼前闪过在门口遇见的绿裙子女人,安妮从西德太太手里抢过本子,快速往后划动。
    西德太太神情无奈,眼睛深处又有两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她就知道会这样。
    安妮一口气翻到最后,找到一副绿白格纹的指甲,有两根指尖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夺目光辉,刚刚在街头没有看清的画面缓缓在脑海里补齐,她抬头看向路遥,“这是你做的?是不是有一位穿绿色长裙的女士染了这种指甲?”
    路遥点头,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对,这是我的作品之一。”
    安妮感觉到她在回避,解释道:“刚刚在门口碰见一位绿裙女士,被她的指尖晃了眼,但没能看清。我只是好奇,并非有意窥探。”
    她言辞恳切,路遥放下心,承认确实有位客人做了这副指甲,但没有提及木心的其他信息。
    原来真是染了指甲,安妮松一口气,强烈的好奇心意外被满足,整个人都舒服了。
    路遥教她放大图片,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然后安妮发现,那副指甲上闪闪发光的碎片似乎是银晶和耀晶,而不是她以为的普通宝石。
    银晶和耀晶都是很珍贵的魔法宝石,万金难求。
    放大后可以看清甲面上的宝石形状和质地,还有缩小魔法的痕迹,单指尖那样大小的宝石都能换好几座城池。
    怎么会有人如此壕气?
    随时随地戴着几十座城池在指甲上,出身贵族、养尊处优的安妮小姐忽然有点怀疑人生。
    平板屏幕灵敏度很高,安妮发呆的时候,衣袖的荷叶边趟过屏幕,图片往前翻了一页。
    安妮眼睛瞪大,心脏骤停,指着图片上金光闪闪的宝石,说话有些结巴:“这、这些难道是极晶?”
    路遥平静点头。
    安妮:“……”
    这个店接待的都是一些什么大人物?
    西德太太不想看女儿的蠢样,拿回平板,翻到喜欢的款式,“店主,我喜欢这个款式。不过我不喜欢雏菊,希望改成玫瑰?”
    她看中的是菲莎那款油画甲,路遥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店主给母亲染指甲时,安妮在一旁看,眼睛微微瞪圆。
    这店主的手好稳,用细软的笔尖画出繁复美丽的玫瑰花枝,还能用更细的软笔在花瓣外勾勒出金边,笔触比皇家魔法学院教魔法阵构筑原理的老师还细致。
    第一根手指的图案做好,西德太太就感到满意了,店主的审美和技术远高于她的预期。
    不枉费她特意从欧诺顿城赶来,就为染这一套指甲。
    她已经能想到在下一次宴会上大出风头的场面了。
    店里其实有玫瑰花图案的硅胶印版,用印章拓印下来印到指甲上,做出来也很好看。
    因为西德太太喜欢的是油画甲的质感,路遥便没有提,还是选择手画。
    为凸显玫瑰的娇艳热烈,她索性将西德太太的手指想象成一座玫瑰花园。
    园子里盛开着各种姿态的玫瑰花,从大拇指到尾指,含苞待放的幼弱花苞,刺茎交缠在一起的玫瑰花枝,薄雾里若隐若现的玫瑰,清晨凝着露珠的玫瑰……十根手指都不一样。
    西德太太垂眼盯着指尖,心里的愉悦无法掩饰,直言道:“我最喜欢这枝正在枯萎凋败的玫瑰,非常特别。店主有心。”
    那枝枯萎的玫瑰画在无名指上,整套美甲里唯一的灰色调设计。
    底油是浅灰色,枯萎衰败的玫瑰花枝是深灰色,萎落得只剩三个花瓣的花枝上蕊心泛金,好像在暗示这枝玫瑰热烈绽放,然后燃尽了。
    路遥笑着摇头,表示没什么,抬手画出魔法阵,准备封层。
    安妮原本也在看母亲的手指,真的非常美丽,随即发现路遥的举动,眼中露出惊异:“你是光明魔法师?”
    路遥点头:“算吧。”
    安妮:“……”
    为什么光明魔法师没有进入皇家学院,而在这样一个偏远小镇开染甲店?
    她甚至奢侈地用光明魔法加固指甲。
    ——这举动离谱的程度是就算店主不是学院学生,学院院长看到都要捂着心口痛斥她挥霍才能。
    “你喜欢什么款式?我们可以开始了。”路遥边收拾桌面,边询问安妮。
    安妮回神,想也不想道:“我想做和母亲一样的指甲,但不喜欢那枝凋谢的玫瑰,希望店主重新为我设计一个款式替换掉。”
    路遥点头,“没问题。”
    安妮的九根手指都做了和西德太太一样的款式,唯独右手无名指只涂了护甲底油,还是空白。
    她耐心等待。
    终于,路遥换了只笔,重新调色,开始画那根无名指。
    一开始还是灰灰的色调,安妮觉得店主大概是设计不出更新颖的款式了。
    当看到店主添了些飘落在地的花瓣,花叶凌散,安妮心中那股失望更加浓重。
    片刻后,路遥再换一只干净的笔,调出比鲜红沉暗两分的深红,为光秃秃的花蕊添上花瓣,又调出一点雾蓝色,画出雨线,加深背景。
    安妮微微怔愣,不一样了。
    这是一枝被雨水打落得狼狈不堪的玫瑰花,但纵使枝叶雍散花瓣垂落,玫瑰依然昂着头颅未曾折腰。
    最妙的是这支玫瑰的姿态、色调和西德太太手指上那朵凋零的玫瑰几乎一样。
    安妮的玫瑰承受风雨仍不低头,西德太太的玫瑰灿烈地绽放之后,仍留有余烬。
    不知为何,安妮忽然鼻子发酸,眼睛发涩,但是她强忍住了。
    做个美甲都要哭鼻子的话,也太可笑了。
    西德太太看向路遥的眼神柔和不少,带着一种克制的亲近。
    她活到这个年纪,早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不惧怕凋败或是萎落。
    而安妮和她不一样,她还年轻,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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