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助和幻想会深根发芽,寻找一切可以证明、可以反驳自己的线索
    ,然后那攀出墙的藤枝会发臭,会腐蚀,皱着鼻子会把人从美梦里叫醒。残缺也就是菸头上的火花坠落在纸张上,随着焰色焦出一个小圈圈、然后向外扩张,最后燃尽一切回忆,都剩灰烬。然而只要有那么点滴露水止住了火势,又可以挟着这个洞、再继续感受心底某一个地方还是透着风,却努力用自己的手心、别人的手心去摀。
    晓逢不再准时上线、延迟了几个小时看见那个亮着绿灯的头像又于心不忍。某些出于责任和强迫的不一致塞在心口,他矛盾地还是敲了敲纸鳶、还是如常地和她玩上几场。但是横亙两人之间的隔阂让游戏也没了以往的有趣、往来之间也不如从前的欢喜。还是说爱就是简而言之是一种激情,曇花一现的兴奋只要一点挑拨就会变。
    随意的往沙发上一躺,打开的电视让他不要觉得自己寂寞。以前觉得单身寂寞,现在只觉得亲密关係中的寂寞超越那种孑然一身的咆哮,现在他就只是负伤的犊子,空有身段却腾空、摸不着天也下不了地。
    这种模糊的状态让他矛盾、让他痛苦,让他烦躁甚至让他恼怒。千丝万缕总有一个方向可以走,晓逢只觉得无论如何他不能这样悾悾等待,让流沙将自己淹没、将彼此淹没不做任何挣扎。翻起手机查看,这是他一小时内重复的第十次,解锁手机、不死心的点开和纸鳶的聊天室,不死心的重新整理。她难道没有发觉自己的异状、难道没有感觉彼此之间有什么阻隔,而一切的缘由来自于她对自己毫无坦承。但他又无法这样苛责于她,总是在为她的姣好铺陈、为她可能的缺口上填泥,究竟填的是谁的心房。
    『鳶鳶,我想带你认识我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我室友、一个是我学校工作的同事』
    『恩……我不是很会聊天,还是不要吧(哭脸)抱歉』
    『这样啊……还是我去见见你的闺蜜呢?女孩子都有自己的好朋友吧?我不怕尷尬,你可以放心带我去!(爱心)』
    『最近没有什么聚会,有约再跟你说,乖乖』
    夜渐渐深了,晓逢没有发觉,只是任由电视节目一档又一档的过去,直到亚杰回到家。他没有觉察,只是想着想着,究竟是他太快就陷入了这张情网、还是他担心太过,还是他就是人海茫茫中其中一个错付了真心的人。
    无论哪种,他都怀疑、也负罪,责备着自己的小心眼,却也给自己的怀疑撑腰。
    看着好友颓废至此,他已然可以想像当恋情无疾而终,晓逢会承受千刀万剐不少于现在的行尸走肉。沉默着、用那个没有度数只为造型的镜片去看他,他也会扭曲、他也可以懂得这个复杂又简单的烦恼。无论亚杰假想着是什么困住了晓逢,他还是走到了冰箱前去给彼此都开了罐啤酒。
    「怎样,稳交三个月了不开心吗?上次约会不是还让你爽了一把。」
    亚杰口无遮拦,倒也像是刻意去戳他心底不愿被揭露的地方──好像征服了身子就连同心也赔上去。晓逢接过了啤酒、仰头就喝下一大口,他不能明白这种刺激的口感为什么没洗去烦恼,只是斜睨了亚杰一眼,然后从口中吐出小麦的馀韵。
    「干,你要说风凉话就闭嘴。」
    亚杰随着他也将自己陷进沙发里,扭头过去看他仰望的侧脸。
    「不然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感觉她好像在骗我。」
    「为什么?」
    「她不想认识你和阿渊、也不想介绍我给她朋友认识,问她的事情也都很简单的回答。」
    亚杰喝下一口啤酒。
    「那你现在知道多少?」
    「知道她有在打工,年纪跟我一样,知道她有点日夜颠倒。打玩游戏之后才要去打工。但她不肯说是哪里、什么工作,我想要去探班,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工作太危险了。」
    「你怎么知道她危险、又可以帮上什么忙?」
    晓逢忽然哑口无语,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无助感令他无奈,乾烧的热水壶累积热度和压力,随时会爆炸。也正是那个厚厚的、包裹住他的鈦合金还是什么别的,让里头的温度闷闷烧着、也许就会熄灭,死绝了那样熄灭。
    「你要真的觉得怪,就直接去问她,跟她摊牌。不管她是骗子……还是只是不会谈恋爱,你在这边烦恼都没什么屁用。」
    亚杰几口喝乾了罐子,随手捏歪了铝罐丢到垃圾桶里,起身就留下他一个人又回到独坐。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如今有人给他指引了一条路,就算前头可能有捕蝇灯,他也会这样去做。只要可以排解这种感觉,去做点什么,就算最后很徒劳。疲于思考的状态,过热的脑袋被动接受休眠或是送厂维修的建议,他在聊天室里发出讯息。
    『周末见见面吧』
    大约也是觉得前面给他碰了够多软钉子,纸鳶很快读了,很快给了回覆。
    『好』
    得到回应的心湖没有停止震盪,他麻木着感受心脏跳动着、还跳动着。
    对坐的人还是很熟悉,棕色的头发、精緻的服装妆容,唯一不同的是彼此相顾无语,晓逢不再是那样聒噪、说着自己的话,眼底有光。相顾两望,他还是受不住这种沉默。
    「鳶鳶,那个、你……」
    纸鳶抬起双眸去看他,疑问的话在喉咙又被他吞下去,只要这样一眼,晓逢不是第一次觉得看不清。恼了自己这么扭捏作态的样子,窝囊死了。他抚了抚后颈,敞开了心胸说话,想要把那种让人窒息的支架束腹撑开来。
    「鳶鳶,我没有要怪你,只是我觉得……我好像很不瞭解你。你知道我的室友叫什么、什么科系,很爱在外面鬼混;也知道我同事叫阿渊,是学霸人也很帅……你也知道我是我家排行老二的,我有姐姐跟弟弟。但我好像都不知道你的事……这样,很怪。」
    下意识的低下眼眸却又想要紧抓这突破水面之后大口喘气的感觉,晓逢看向她,却得到一张纠结的小表情。低歛的眼眸、眉心微蹙,下一秒就会滴出泪水似的。纸鳶松开了一直握在手里的马克杯,里头的拿铁已经凉了。晓逢不晓得她的复杂。纸鳶欲言又止的小嘴呢喃着无声的纠结,她显然不想直接了当的解决。
    晓逢不懂得她,一股无力的无奈让他强撑得笑容变得沧桑起来,哭笑不得的:
    「啊、当我没说吧……抱歉。」
    就着这个话题的终结,晓逢原以为这样妥协可以换得她至少一点点的怜悯,甚至是可怜他痴情至此可以换回良心或是改变作派之类。但她也跟着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点点头:
    「……没关係。那我等等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晓逢心底沉沉落下那几句逃跑之心昭然若揭的字句,她抓起手机就要走,出于兀自发起的焦躁,他伸长了手去抓她、而手底的手机就这样摔在地上,迸出裂痕。
    裂出罅隙由角落蔓延而上,攀进眼底、攀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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