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贺桥初始印象不错的韩真真开始尝试接受这件事。
    她现在最担心一个问题。
    韩真真往池雪焰碗里夹菜,神情严肃:“焰焰,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让你去相亲,把你弄烦了,所以才想找个人应付一下?”
    如果是这样,那她绝对不能答应。
    池雪焰语气平常,反问道:“妈,你觉得我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吗?”
    正因为不希望韩真真有这样的忧虑,池雪焰才想将这桩婚姻假装成因爱而生。
    他无法对母亲道明真正的原因,所以更不能让她背负莫须有的自责。
    韩真真盯着儿子,半晌后摇摇头:“你不会。”
    松了一口气后,她托着腮嘀咕起来:“还真是一见钟情啊?够快的,不愧是年轻人……”
    另一边的池中原慢半拍地抱怨道:“我都没见过这小子,怎么就结婚了?”
    比起安排了相亲的韩真真,他对贺桥一无所知,仅仅通过结婚证上的照片瞄了一眼。
    陌生人稀里糊涂地就成了自己儿子的伴侣,成了未来的一家人。
    池中原越想越来气,啪地放下筷子,火气十足道:“我看他这身板就不够结实,肯定靠不住,我得练练这小子。”
    玲姨看准时机端来一碗银耳汤:“别置气,喝点甜汤。”
    半碗软糯香甜的银耳汤下肚,嗜好甜食的池中原刚安静了两秒,立马找到了新的毛病,板着脸道:“都结婚了,也没主动来见过我们,没礼貌,欠收拾。”
    韩真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才多久,他们俩都只见了几面好不好?”
    池中原沉浸在怒火之中,加重语气,念念不忘地强调道:“结婚证照片怎么能是蓝底的!”
    玲姨听得发笑,又忙不迭地端来一大盆绿豆汤:“冰镇的,消暑降温。”
    池雪焰朝她眨眨眼睛,玲姨也眨回去。
    听着丈夫的无理取闹,韩真真的拳头紧了紧,怒道:“都说了你儿子是红头发,拍不了红底!”
    池中原不敢顶撞她,瞬间收声,闷头喝绿豆汤,片刻后老实地冒出一句:“明天我去公司收拾老李。”
    韩真真的气顺畅了点:“嗯,他是该收拾。”
    池中原又忿忿地补了一句:“然后再收拾那小子。”
    “……”韩真真不想理他了,“你就是个武夫!”
    池雪焰一边看热闹,一边喝绿豆汤,不禁想到此刻应该也在家里跟父母周旋的贺桥。
    他已经顺利过关,贺桥又会怎么说服他的家人?
    走神的片刻里,门铃声响起。
    险些憋不住笑的玲姨快步走过去,看向可视屏,按住通话键:“谁呀?”
    透过对讲机,略微失真的磁性男声在屋里传开。
    “您好,我是贺桥。”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池雪焰难得怔了怔。
    这回池中原被绿豆汤呛到了,他憋红了脸,一时间手忙脚乱道:“这、这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韩真真斜睨他一眼:“事真多,一会儿要人家来,一会儿又不要人家来。”
    她很快镇定下来,掖了掖衣领,气定神闲地起身走向门口。
    屏幕里的贺桥与她之前在照片见过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是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隐约汗湿,似乎是匆匆赶来的,一双眼睛倒亮得惊人。
    池雪焰回过神来,快步走到母亲身边,目光里带着兴味。
    池中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顺手抓起一根高尔夫球杆,同样大步迈过来。
    贺桥不知道屏幕背后已经站了一家三口外加一位阿姨,他在院子外的大门边,看着忽然安静的对讲机,补充道:“抱歉,来之前没有提前打招呼,我只是想送礼物过来,不想打扰你们,我送到了就走。”
    他说得真诚,玲姨与韩真真对视一眼,默契地在可视屏边点了一下,调出院墙大门外的监控。
    一大片耀眼的红瞬间占据了她们的视野。
    与池雪焰的宝石蓝跑车是同款,车身却是炫目的火焰红,此时顶篷敞开,副驾和后座上全都堆满了嫣然盛放的玫瑰花。
    玲姨吃了一惊:“这么多!这得多少朵?”
    贺桥同样不知道他的车和花都被看见了,语气有些忐忑地解释道:“下午去领证时太仓促,忘了买花,应该有花的,所以我买了一点花来,还有一点礼物……”
    看着屏幕上的“一点”花,池中原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老土。”
    握着高尔夫球杆的手倒是松了一些。
    韩真真的目光隐隐变得柔和,她按下开门键,问道:“什么礼物?”
    院子外的大门缓缓开启,可供轿车驶入。
    池雪焰同时打开了家门,隔着草坪小径望去,视线尽头的玫瑰花更加鲜明,香气仿佛就萦绕在呼吸间。
    贺桥的声音仍从对讲机里涌入,诚实地回答着陌生女声的提问。
    “只是小礼物,给叔叔阿姨带的。”
    他回身走到跑车旁,从玫瑰花下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声音变得遥远了一些:“有一瓶我爸珍藏了很多年的酒,还有一块水头很好的玉,我妈说是在庙里开过光的……”
    池中原爱喝酒,韩真真热衷于求神拜佛。
    玲姨乐呵呵地打趣道:“哎呀,还挺细心。”
    望着怀抱礼物往里走的年轻人,韩真真回头看了丈夫一眼,池中原只好别开视线,不太情愿地把高尔夫球杆藏到了身后。
    她小声问始终一言不发的儿子:“怎么只送给我们俩?”
    池雪焰轻声笑了:“我猜我也有份。”
    他似乎该更新一下自己对这个新婚伴侣的印象。
    步行进来的贺桥态度恭敬地和长辈们打了招呼,玲姨热情地接过他手里的礼物。
    他的手空下来了,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看见这个首饰盒模样的东西,韩真真终于扬了扬眉毛,简单寒暄后去厨房拿了碗,盛上冰镇的绿豆汤。
    池中原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跟贺桥交流,只能表情僵硬地闷头拆起了装着名酒的礼物盒。
    在长辈们无暇顾及的间隙,贺桥将丝绒盒子放到池雪焰的掌心,抱歉道:“时间太仓促,没能征求你的意见,先暂时戴一戴,等办婚礼我们再一起去定制款式。”
    池雪焰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贺桥与他对视了一瞬,微微俯身靠近他的耳畔,衣角沾染的浓郁玫瑰香气霎时席卷而来,还有笑意温润的低语。
    “是爱情的细节。”
    第六章
    两个小时前。
    黄昏将至,会议室里仍弥漫着一股凝滞的气氛,讨论陷入僵局,发言的员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不时用余光打量着主座上斯文俊美的男人。
    当发言出现第二次明显的长时间卡顿时,男人开口打断:“就这些?”
    他的神情尚算和煦,目光却是严厉的,无形的威压隐隐叫人喘不过气来。
    员工立即紧张地低头道歉:“对不起,贺总,是我的问题……”
    在忐忑的尾音里,贺霄摆在笔记本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瞥见那一行来电人的名字,很快接起。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哥,你今天忙不忙?要加班吗?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饭,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贺霄听着弟弟的絮叨,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应声道:“好。”
    等他结束通话,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小心翼翼的下属们,才淡淡地开口:“散会。”
    一旁的秘书立刻拿起他的笔记本,西装革履的贺霄起身离开前,只留下语气平淡的一句:“下次准备好再叫我。”
    目送着老板走出会议室,大家总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发言的那个员工更是抹了把虚汗瘫在椅背上。
    幸好贺总弟弟的电话来得及时。
    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想。
    虽然他们听不见贺总的电话,但从他在会议中途接电话的举动,还有神态的细微变化,使得这些外人都能很准确地猜出打来电话的人。
    平日里雷厉风行,年纪轻轻就创下一番事业的贺霄,和他唯一的弟弟贺桥关系极好。
    在通常充满了利益纠葛与算计的富有家族中,贺家人相当融洽的气氛是少见的。
    也许是这个家族的结构格外简单——父亲贺淮礼在年轻时白手起家,与青梅竹马的早逝发妻从路边的小食店做起,后来又独自打拼,总共经历了近四十年的风风雨雨,终于成就了今天人尽皆知的庞大餐饮巨头,万家集团。
    万家集团内部没有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只有夙兴夜寐的贺淮礼自己,后来又多了他颇具商业头脑的长子贺霄。
    贺淮礼的另一个儿子一直没有进入大众视野,据说是因为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如此庞大的家产,不管兄弟俩怎么分,都够花几辈子了。
    总而言之,万家集团的事业版图庞大,贺淮礼整日忙碌,留给家人的时间不算多,现任妻子盛小月性情善良率真,悉心照料着兄弟俩。
    或许是长兄如父,相差十岁的贺霄与贺桥关系相当亲近。
    这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故事。
    一个合乎情理,挑不出错的故事。
    半小时后,贺霄踏着暮色走进家门,顺手松开领带。
    今天的夕阳是粉色的。
    餐桌上摆着一束沾着露水的新鲜粉玫瑰,衬得正拿着剪刀侍弄它的盛小月容颜明艳。
    见贺霄这么早回来,盛小月主动道:“贺桥也给你打电话了?”
    贺霄点点头,她更加纳闷了,指指手边的花束:“说是回家的路上在花店里买的,你说他没事去花店干嘛?”
    “不清楚。”贺霄问,“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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