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也是如此,只吃新枝嫩叶,所以要让桑树密集生长,每年修剪枝条,不让其长大。
    管事立刻道:“正是如此,那些今年才种的新树,如今都结着满满的蜡,只要修剪枝条,明年必然又能丰收。”
    种氏这才点头:“行吧,这事先不谈,今年又能收几亩蜡园,如今白蜡之物,在汴京供不应求,既然赚钱,便该多置些地。”
    做为一名典型的宗室夫人,种氏对经商毫无兴趣,在她看来,有地,有产出,那才是最稳定,百赚不赔的事情。
    管事立刻道:“如今密州开垦过的山林都许多都已经种上蜡树,我已去临近的莱州置地,如今已经有三百多亩正商议价格,年前便能定下。”
    种氏点点头,白蜡新收,虽然产量下降,她手上却又有了两万贯的家财,这些置出来的土地,那都是给孩子们的积业啊!
    她又听了一会,有些疲乏,便让管事退下,让侍女给自己按按额头。
    就在这时,她听到儿子清脆的一声“娘亲!”
    种氏垂落的眼帘一抬,看到小儿子奔跑着向自己扑来。
    “什么事情,让虎头这么开心?”种氏看着活泼可爱的儿子,她捏着儿子肉肉的小胳膊,心里流淌着一股满足,看到没有,这么漂亮聪明的儿子,我的!
    赵士程露出天真的笑:“娘亲,我想种葡萄。”
    “那行啊,娘陪你一起种。”种氏也来了兴趣,难得虎头像个孩子,她当然要陪着小孩挖土种草,来个田园之趣。
    “可是娘,我不想只种一棵葡萄。”小孩子认真地道。
    种氏笑道:“那你想种多少?”
    小孩子歪了歪头,腆着脸,讨好道:“我觉得,一千亩就够了。”
    种氏顿时精神一震,目光自然地带上一丝戒备,不善道:“哟,臭小子,你这是又来打家里人的主意了?一个五哥还不够你骗?”
    赵士程不满道:“那怎么能是骗,你看现在五哥如今又有钱又有媳妇,多感激我?就这么多好处,成家又立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娘你抱哪门子的不平啊!”
    种氏轻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么,就想骗着人帮你做事,不错,你老娘手上是有两个闲钱,但这种葡萄,总得有些用处吧,你且说说。”
    她也不是顽固之徒,主要是上次小儿子给他五嫂的东西有些香了,让她生了几分羡慕,若是儿子能说个所以然出来,自然没有问题,要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打他几下屁股的事情,这点钱,她还是亏得起的。
    赵士程道:“我们可以种葡萄,酿酒……”
    种氏立刻冷笑打断:“妄想,这沽酒之税,是国家重税,比之盐茶亦不差些许,就处是宗室,私下酿酒,也是大罪。”
    赵士程无奈道:“娘亲你别急啊,本朝又不是不许私酿酒,只是发酒的酒曲都要在官府的都曲院买,买了官曲才能酿酒。官曲虽贵,但那也是有的赚的啊。”
    “说得轻巧,别的不说,汴京中的官酒是殿前司包卖,那可是天子的钱包,你这酒再便宜,还能和天子争利不成?”种氏不屑道,“再者,用了官曲,那便只是挣些辛苦钱,岂能和蜡园相提并论?”
    赵士程道:“娘亲你听我说完啊,这酒不卖去京城,也可以卖海外……”
    “我听你瞎扯,本朝税制,辽国高丽都是有样学样,椎沽之税都查得极严,行了,你熄了这心思吧。”
    赵士程无奈道:“娘啊,我还没说完呢,这葡萄酿出的酒,可以炼丹,其药能治瘴疟和水蛊,酒只是顺便酿些而已。”
    种氏神情一震,随即古怪地看着他,嫌弃道:“你这孩子,有话也不一次说完,下次这种事情,早点说。”
    赵士程立刻眉开眼笑,坐到她身边:“那娘你同意了?”
    “为何不允?”种氏轻哼一声,“瘴疟和水蛊都是南方大疾,凡是去了岭南的,极易得此病,你要真能炼出这种丹药,南边的诸路,都得有求于你,岂是这几万贯钱财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多谢娘亲了。”赵士程贴了贴娘的脸,“娘亲最好了。”
    种氏无奈地摇头,突又心生一计:“对了,你爹今岁也赚了不少钱财,我可以给你寻些地皮,但你若无钱招揽人手,可去寻他啊。”
    赵士程一时惊了:“娘亲,你这是……不爱爹爹了吗?”
    种氏正色道:“爱之深、责之切,与其让他把钱都放在珊瑚上,不如给你来做些正事,这难道不是大爱?”
    赵士程觉得好有道理,立刻鼓掌:“娘亲说得对,虎头明天就去。”
    “嗯,去得快些,听说过几日他又要去市舶司了。”种氏挥手道。
    于是赵士程走了,还走得很快,只是那小小的脸上却爬上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愁。
    怎么办,好像又学坏了一个,我的娘亲啊……
    -
    十月,大宋东南的旱情终于缓解,但夏收也差不多算是尽毁,朝廷许多地方开仓平抑了部分粮价,又免了多地税赋,还从流民中抽调青壮,这才勉强收拾了局面。
    虽如此,各地的盗匪还是增加了一大波,许多的流民都涌入了密州,密州知州宗泽准备很充分,钱财也很充分,很容易地吸纳了这波流民,成为他政绩上的又一个亮点。
    但他的成绩实在是太好了,在密州百姓看来,宗知州为官这一年多来,种了蜡树,修了路,还有了织洗羊毛的产业,大家都赚了不少闲钱,生活过得更好了,在这种情况下,宗知州不但没有扰民,没有各种借口收刮钱财,还把朝廷里摊派维持在一个很低的程度,大的徭役也是只是修路疏河。
    密州的盗匪也被清理了一遍,虽算不上路不拾遗,也让货郎们敢搭着一两人的牛车下乡入村,赚些钱花。
    七里坡的堤坝已经修起,水锤作坊又添了两家,轴承的产量每天已经有了七十多套,这意味着密州每天的能新增七十辆车轴,大车能让买羊毛的商队来得更多。
    这些都是造福一方的好事,能遇到这样的好官,那就是他们几世积来的福气。
    而今日,宗泽收到一封书信,展开一看,便面露喜色,给传信的小仆回了消息,他便飞快地进入工作状态,解决剩下的政务。
    等处理完,他便牵了衙前的一头青驴,悠哉地坐上去,一路行上神霄观,才至观门,便有人将他引去侧门,进入后院。
    小孩和姑娘都已经等在那里,那道士倒是没见,想是又在炼丹。
    “小公子,许久不见了,倒是又长高了几分啊。”宗泽摸着短须,微笑着招呼。
    赵士程也应道:“宗爷爷那么开心,是遇到什么喜事了么?”
    “你回密州,这不就是最大的喜事么?”宗泽坐下,接过山水姑娘递来的茶水,感慨道,“那蔡党变法,是收割天下,而你所做之事,却是有益天下,能遇到小公子,老夫也算不枉了。只是不免有几份担心,怕你喜爱繁华,留在京城,不复返了。”
    赵士程笑道:“这夸得我都飘了,我在京城住得不习惯,还是离天子远些好,不过那边的东西不错,这茶是从汴京带来的,皇家御贡,你试试。”
    于是又是一番对茶叶的夸赞,外边一长段对各地茶叶的品评,算是熟悉气氛。
    寒暄过后,赵士程提起了造海船的事情:“……这便是我的想法,若能做出大船,来回于两广之间,密州粮食不缺了,以后也安全,只是需要征招土地和工匠,必然扰民,还得您来帮忙主持。”
    宗泽轻抿了一口茶水,叹息道:“小公子啊,你有所不知,便是真有大船,到了两广,也买不到多少粮食。”
    赵士程一愣,困惑道:“不应该啊,那么多粮食,去哪了?”
    宗泽淡然道:“酿洒。”
    赵士程困惑地眨了眨眼:“这,花不到那么多的粮食吧?”
    宗泽叹息道:“真宗之时,朝廷困于伐辽军费,便劝饮民间,以敛民财,及至如今,已近百年,是以,各地酿酒之风极盛,城乡处处,酒肆林立,男男女女,都畅饮不醉,像先前词名誉京城的闺秀李易安,也极喜饮酒。”
    赵士程不禁皱起眉头,原来李清照喜欢喝酒这事原来不是女词人的特行独立,而是天下都是这个风气?
    宗泽又道:“可三斤粮食一斤酒,如今天下畅饮,你说,这些酒,又能是从何而来?”
    赵士程摸了摸下巴,问道:“朝廷难道不知这些么?都这场面还不控制一下,这酒税是有多赚钱?”
    宗泽摇头:“你还小,定是没听过民间俗语,有话说: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本朝酒税,占了朝廷课税快两成,各地你说,这些粮食,还能存下来么?”
    赵士程有些无语,道:“行吧,我大约懂了,但是,宗老,若我能让南方产粮之地,不全用来酿酒呢?”
    宗泽瞬间来了兴趣,略略探身,问道:“请赐教。”
    “我能炼丹,可治瘴疟和水蛊。这些,可以换来粮食么?”赵士程问。
    宗泽一时间睁大了眼睛,看了赵小公子数息。
    对方平静地回视着他。
    数息后,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平静地问:“小公子,不知这船坞,你想建在何处?”
    第89章 一个都不能少
    既然最大的分歧解决了,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赵士程和宗泽一番商讨,说起了办船坞的事情。
    “若说港口,那自然是板桥镇最好, 可惜那里是市舶司,也有州军的官制船坞, ”宗泽沉吟道:“本朝的客舟工匠,大多归官坞所有,私户船坞多在两广路、福建路, 密州本地,只有一处小船坞, 做的成是小渔船, 至于官坞,我翻看过县中的记载, 你想做那种两千料的大客舟, 必得打点上下, 加上工匠、土地,那至少要耗费三十万贯以上。”
    “这投入也不是一次便能集齐,”赵士程眨了眨眼睛, “宗知州, 要不然, 咱们来一个五年计划?”
    宗泽摇头笑道:“小公子, 老夫再有一年半载,便要调任了。又哪来五年之计?”
    赵士程微微一笑,这事他已经想了一晚上, 终于想到解决办法, 这才有了五年之说, 就是把这一年半也算了进去!
    “你在密州三年, 按朝廷法制,必然是会调任,如今密州算是上州,您就算是个上优评,也很难再调到上州了,”赵士程对此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先前种家活动,没有其它机缘,宗泽一辈子就只能是县令通判,“那么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去其它中州或者下州,要么去当京官。”
    宗泽沉默,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这对他从不是问题:“只要能造福一方,又何必管他是穷州富州。”
    至于京官,他从未想过,如今朝廷已经不是当年的朝廷,诸公为了私利,官场早就没有了仁宗年间的平和,今天撵走一个尚书,明天换掉一个宰相,后天再冤枉一个将军,有志之士,差不多都已经放弃入朝的想法。
    赵士程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微笑道:“密州城东去一百余里,就是莱州,紧临市舶司,那里的情况比之密州大有不如,若您不嫌弃,下一任,可以去那上造福一方。”
    “莱州?”宗泽一怔,看小孩的目光就带上一点高傲,“小公子,你这,是拿捏上老夫了啊。”
    莱州紧靠密州,但一年的财赋收入只有五千贯,还不到密州的六分之一,是下州中的下州,再远一点,就是用来流放犯人的登州了。
    他倒也不是嫌弃,只是单纯不喜欢这小孩把朝廷官职说得好像他随手可得一样。
    赵士程立刻安抚道:“宗爷爷你别误会,这不是莱州很多官都不愿意去么,所以去那知州,就没多少好的,为官三年,天高三尺,那是地皮都能刮掉三尺的人物,就这,朝廷还常年摊派牛黄,弄得盗匪遍地,你过去,是救他们于水火啊!”
    宗泽神色微动,他去过密州莱州的交界,自然知道赵士程所言不虚。
    赵士程趁热打铁道:“再说了,莱州靠着密州,只要您在那里,我就给那里多弄些产业,还可以把船坞也放在那里,你看怎么样?”
    宗泽摸着胡须的手指一顿,轻咳一声:“你这孩子,说得好像老夫要挟你一样,你若想做,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赵士程心说你当然不会拦着,他微笑道:“造船之事,没个一年半载弄不出来,咱们先在交界之地搭个架子,等您去了莱州,就正好护着刚刚出船的船坞不被流官污吏所扰,到时既可以支持市舶司,又可以让本地的乡民吃饱喝足,何乐而不为呢?”
    宗泽叹息道:“小公子,哪有你这般谈事的,这动不动便是金山银海砸下来,还是堂堂正正,这叫人如何拒得了。”
    赵士程笑而不语,却在心中比了个v。
    他早就垂涎青岛那优质的天然港湾了,但那如今的胶州湾却是分开划给密州和莱州的,尤其是里最好的一片码头,全在莱州,他可是知道这年头在大宋经商当官的有多重要的,这海船关系到他将来的大计划,肯定要选个靠的住的人,而如今这个时间,还有比宗老更靠的住的么?
    更重要的是,宗泽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只用三年??
    这离靖康还有十八年呢,他就把这样的人物剩下十六年都放一边?
    开什么玩笑,他未来下半辈子,要是能跑出他赵虎头的手心,他就把面前的石桌子嚼着吃了!
    -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新镇的码头从清晨的第一缕光明划破天空时,就已经开始忙碌。
    两帆的大海船身后拖着成捆的辽东巨木,每一料都有半丈粗,十丈长,这些巨木加起来,甚至比拖曳巨大木的大船还要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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