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陈行舟不解道,“不是大局已定么?”
    赵士程摇头:“我得去一趟杭州。”
    陈行舟困惑。
    “不能半场开酒啊,好不容易能出远门,我得把东京城那位,彻底解决。”赵士程微笑道。
    方腊那边,差不多,是时候出场了。
    那位画宗,被俘虏一次,怕是不太够,还得再来一次呢……
    第184章 你听我解释!
    赵士程早就准备去一趟杭州了, 先前,他虽然已经派人去杭州建立据点,发展商行, 但在一个封建王朝,没有强大的背景,那商人是根本没可能发展壮大的,因为他们财富很快会变成别人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提前去把方腊斩杀, 将事情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当他派人去打听了江南的情形后, 就知道这不可能。
    方腊是摩尼教的大佬, 而这个传说中被官方定为“吃菜魔教”的教派, 是有严密的组织构架, 根本不是杀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陈行舟对此非常失望,在听说师尊最多待十天后, 更是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惹得郭药师都不得不谨言慎行, 生怕让老陈心中不爽,殃及池鱼。
    赵士程当然也不会在这有限的时间里都只是旅游玩乐, 他帮着陈行舟梳理了一下发展规划。
    辽东如今虽然算不上铁桶一般, 但在这四战之地, 已经是少有的乐园,周围战乱中的流民大量涌入,不但带来严重的财政负担, 也带来了很大的安全隐患。
    赵士程的建议就是建立完整的户籍制度, 并且开始分发田地。
    “土地的分配, 能极大地稳定民心, 同时, 流民也可以作为劳动力,发展工业,”赵士程说到这,微微皱眉,“但工业这东西,除了生产,还需要巨大的市场来倾销。”
    “以前的客户,大多来自宋之河北路、辽之燕京府之地,”陈行舟也很苦恼这事,“可是前些日子,河北路、燕京府战乱,货物积压,我正愁过些日子买粮的钱呢。”
    “那倒不必,”赵士程微笑道,“这次燕京府从大宋搜刮不少银钱,这次正好可以大赚一笔,燕京府如今需要粮食,你还得早些派船去南边,哪怕贵点,也要存上一年钱粮。”
    陈行舟秒懂:“东南要乱?”
    赵士程叹息道:“这是必然之事了,且没有个大半年,怕是平稳不下来。”
    陈行舟点头:“我会去安排。”
    赵士程又思索了片刻,继续道:“你还得看着治下,那些个工坊,切记不要对工匠太过苛刻,明白么?”
    陈行舟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他认真请教道:“师父,如今辽东多了很多小工坊,接些的便宜简单的工件,他们给的工钱少,卖出来的货也比我手下工坊的货便宜。我是靠着您给的生产的方子,才压低成本,可是这样继续下去,总有一日,这些方子会被人探知。到时,我手下的货,岂不是就卖不出去,工坊也开不下去,不就会遣散他们?那如此的话,给他们那么高的工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的辽东,私人织坊随处可见,他是靠着废水里收集羊毛脂才能压下成本,炼焦也一样,因为有煤焦油产出的昂贵东西,才能压下成本,和那些私人的小作坊比成本,肯定是比不了的。
    赵士程轻叹一声:“你得保持技术的领先,才能起好示范作用,这点我会帮你,至于那么小作坊,且只能由着他们。”
    陈行舟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总不是办法啊。”
    赵士程摇头道:“这点商业萌芽,你得先让他长着,你能开的工坊,到底是有限的。只有工坊多了,有了更多的工人,才能让‘工人’这种存在,脱离农人,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成了势,才能谈权利,若势都未成,他们未必会愿意你去干涉或者帮助。”
    尤其是在辽东流民那么多涌入的情况下,大量的小手工坊崛起,可以容纳极多的流民,稳定社会,如果贸然去关停,那么只会诞生更多无所皈依的流民,造成动荡。
    小工坊能存在,能卖钱,靠的就是廉价,若是卖得贵了,要怎么才能和行舟手下工坊竞争?
    如果不建立起一个巨大的工业城,培养更多的工人,将来又怎么能开新的科技树?
    陈行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又问道:“若他们将来势力起来了呢?”
    赵士程微笑道:“那时,他们就可以组成一个组织,让他们团结起来,就有了和商户、工坊讨价还价的权力。舟儿啊,很多事情,我们只能指引,给他们方向,权利这东西,终是要他们自己去争,才是他们的,我们给的,那是虚假的,和水上沙一样轻薄的东西,只会被下边的人扭曲,做恶。”
    陈行舟想像了一下,忍不住捧起脸,思考着如果有这样的力量,在自己手上会玩出什么样的花活,一时陷入梦中,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师父有些揶揄的目光,脸色微红了一上,恢复正经:“原来如此,师父果然大才,徒儿受教了。”
    赵士程很满意徒弟的举一反三,谦虚了两句,又提醒道:“如果可以的话,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技术,可以放给他们,至少,减少一点污染,辽泽周围是上好田地,若被污了,总是不好。”
    陈行舟猛点头,心里却想的是那可得等师父的新方子来了再说,如今辽东的军需、粮草、开荒、城建,都指着这些收益呢,要是随便给了,这钱哪稳得住?
    两人又对金人攻势进行了讨论,辽东的地势其实不太行,辽泽向北直到沈州、都是一望无际的湿地草甸和原始森林,无险可守,到了冬天河水还结极厚的冰,对骑兵来说,这样的河道那简直就是高速公路,一夜数百里和玩一样。
    辽东为此的建立了许多的烽燧,还花重金买通了一些投奔金人的渤海人,每次要来攻时,都提前做好准备。
    城墙上的炮火如今也算是守城利器,每月有新的炮火送来时,都是各城军头们上演全武行的日子,就算收了他们的兵刃,房里的椅子都要烂上几把。
    “但火炮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硝石,辽东太缺了,”陈行舟叹息道,“就算已经弄了不少硝田,还是供不应求,大宋的硝石贵不说,还不好买……”
    “你可以去信,找大宋皇帝索要,他不敢不给。”
    陈行舟赞同,他还决定威胁画宗,必须每年按多少规格给,少了就去找他聊聊。
    两人又讨论和军制、民族户籍、还有人手培养与政策。
    赵士程建议他趁着过年前,召集辽东各地的权贵大户开个大会,讨论责任和义务,尽量化解其中矛盾,做好内部团结。金国虽然强,但组织度其实不太行,靠的是辽国太差,才能崛起,你现在可以等,在等的时候,培养好人才,打好根基才是最需要的。
    陈行舟鼓掌赞同,还略得意地告诉师父,王洋这些年培养的徒弟,大部分都让他挖过来了,可惜王洋是个呆子,怎么挖他都不愿意过来。
    赵士程没想到徒弟挖墙角都挖到自己面前,一时无奈,只能祸水东引:“那耶律大石是个人才,你若有空,可把他也挖过来。”
    “不用挖,”陈行舟略带得色的微笑道,“辽帝刻薄寡恩,到现在还在宠幸那萧奉先,打压异己,我看要不了多久就得众叛亲离。耶律淳老了,身体也不太好,支持不了多久。对了,耶律淳之妻普贤女是个人物,我见过一次,要是能挖过来,必然是一大助力,还有辽帝的文妃萧瑟瑟,也是女中豪杰,我都记着呢,还有大将耶律余睹……”
    看他眉飞色舞,历数着辽国上下能用的人物,不分男女,不别老少,宛如一个对着别人家米缸流口水的大老鼠,赵士程有些头皮发麻,舟儿是经历了什么……他明明这些年都是要什么给什么啊,咋徒弟还要把地皮都要刮掉三尺呢,这都是和谁学的?
    ……
    一番长谈后,天色已晚,赵士程疲惫地回到住处,就看到五哥正在打着算盘,记着账,盘算着每天能花多少钱,想来是已经接受现实了。
    那就好,赵士程心说这样他把五哥抛在这里,也能放心些了。
    按他的计划,最多一两年,就能让宗室回家,到时五哥的身份,肯定会把他吓一跳。
    这人生啊。
    ……
    另外一边,陈行舟打开一封书信,里边的内容他早就看过了,但还是露出轻蔑之色——完颜斡本那瘸子听说他把大宋宗室都掳过来了,写信告诉他希望能将其中一位叫赵士程的宗室买过来,原因是赵士程对他有恩,为此愿意付给一百枚上品东珠……
    他又看了一遍,笑出声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欲将信烧点,但才烧了一个角,他又骤然回神,吹灭火焰,将信珍惜地收起来。
    烧什么烧啊,这个完颜斡本真是太傻了,等师父上位、而他归于大宋时,就把这封信拿出来,必然能对他造成巨大的伤害。
    -
    时间飞逝,在十一月时,赵士程以被辽东留守看上选为亲随为由,离开了痛哭的五哥,然后又在码头送走恋恋不舍的徒弟,这才踏上了去杭州的大船。没办法,再过几天,渤海就会部分结冰,那时海就很危险了,这个季节的西北风正好南下,且海浪不大,没有比这更好的天气了。
    赵士程第一次走这么长的海路,他一路从辽河出发,花了三天时间,到了铁州,这是辽国最南的港口,后世叫大连,在这里补给一番后,便又花了七天时间,到了密州港口。
    密州如今已经是北方仅次于开封的大城,热闹非凡,但大船会停靠两天,因为接下来徐州一带到长江口,都是小港口,没什么货物,它们要在这里补充昂贵的药物、精致的玻璃器皿,还有这里新产的帆布,最后再去广州路福建路换上廉价的稻米,再趁着三月的春风北上。
    这一次能赚多少钱,全看在这里能补多少货了。
    赵士程便趁机下船放放风,海上可无聊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了。
    “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在辽东久待,必会回来,且再过几日,最为便捷的海路便要被冰封,所以这大半个月,我听说有辽东的船来,就会等在这里守着,看你会不会出现,没想到,还真的等到了。”来者长的温文尔雅,手拿长柄武器,声音神态,都很温和。
    赵士程一见来人,顿时脸色大变,主动求饶:“大哥,你听我解释……别打别打!”
    开什么玩笑,赵家大哥可是打着重病名义告假躲避,冒着巨大风险过来守株待兔的,就算他放弃,手上的长棍又岂是会轻易能放弃的,当场就把弟弟身上那股仙气打散,让他抱头鼠窜。
    第185章 好可怕啊
    大哥给弟弟的这顿打, 结结实实,毫无掺假!
    赵家小弟出生到现在,还第一次挨这么痛的打, 一时间只能遮掩着脸, 免得过两天无法见人, 毕竟山水说不定也在这里, 他作为老大,还是要面子的。
    好在大哥也是个养尊处优之辈,除了钓鱼咸鱼没有其他爱好, 在拿着鱼竿撵了弟弟不到两百米后,就蹲在原地气喘吁吁, 整个人都差点瘫下去。
    毫无王族风范。
    赵士程到底平时还要锻炼学习一下武艺, 加上十四五六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不但很能跑,看老哥跑不动了, 还主动心虚地跑回来,把老哥扶起来, 坐在旁边不知哪家空鱼筐上,给他顺顺气。
    赵家大哥打中了几下,再看弟弟乖巧的模样,心里那股气消了不少,只是扭过头,懒得再看弟弟一眼。
    看大哥态度好了不少,赵士程这才柔声道:“大哥别急, 只是你想想, 五哥这次正好在城中, 我若随便找个理由让他逃了, 那位说不准还要把他当漏网之鱼送回去。还不如在那边待上个一年半年,再回来,再说,京城如今多事之秋,没准在那边,还安全一些呢。”
    赵士从细品了他最后一句话,瞬间回头,那额头上血管几乎都要冒出来,他张口想咆哮问他还想做什么,但又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用尽了毕生修养和自制力,险些岔了气,这才勉强把那质问咽回口中。
    然后,他拖着弟弟,一番急走,找到自己马车,一言不发地把老弟弟带回了父亲在新镇港口购置的宅院里。
    见哥哥住进了父亲的宅子,赵士程便明白那父子两肯定通过气了,这可得早做准备,不然少不了再挨一顿打。
    让下人守在院外,赵士从关好了门窗,这才坐到弟弟面前,怒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多事之秋,先前那么大事情,还不够么,这是想要翻天过去么?”
    赵士程坐到兄长身边,看他满头是汗,便贴心地拿袖子给他打扇子,一边道:“哥哥啊,当初可是你让我图谋皇位的,怎么你弟弟开始动作了,你反而坐不住了。”
    赵士从心里冒出一团脏话,半天,才咬牙道:“我是提醒过你,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但你这也太绝了,连兄弟都不放过,要我也在京城,怕是也去辽东的船了吧?”
    赵士程微笑道:“那感情好,辽东的舟儿正缺人手,能有大哥在那边帮着,是小弟的福气。”
    赵家老大冷声道:“还要加上我那两个儿子,他们可都满十岁了,正好上学,让你一起送过去了!你可知晓?”
    赵士程轻咳一声:“哥哥,你需要的话,我立刻让舟儿将他们送回来。”
    赵家老大怒视他一眼:“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家里通个气的么?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要做什么?”
    赵士程叹息道:“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这事会如此大,这次不过是顺水推舟,如今朝廷内的宗室一扫而空,只要皇帝出些问题,那么,顺位之中,便是父亲为首了。”
    赵士从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其实也佩服弟弟这一手的决绝,居然能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猜忌的情况下,把老爹推到第一顺位上,但这不能解释弟弟这次的鲁莽之举:“父亲胆小如鼠,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这么为难他。”
    赵士程摸了下鼻子,小声道:“不这样,那我得把你们和父亲都送辽东去了,我到底年纪太小,这种乱局下,群臣是不可能推我上皇位的。”
    赵士从不得不承认,弟弟说得有道理,国赖长君,如果真是群臣拥立,那推举一个三四十岁的稳重人才更符合国家利益,镇得住乱局,稳得了民心。
    但这还是有问题啊,他忍不住道:“那接下来呢,你总不能让辽国再南下一次吧?”
    赵士程低声道:“且不说能不能,我就问兄长,这几日来,朝廷可有收拾北方武备?”
    赵士从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并未,连城外的攻城车,都无人收拾。如今国库给了辽国大笔银钱,河北诸路的军卒因征辽大败,正一一清算夺官,今年的支移钱又加了,这一个月来,官家似乎缓了过来,觉得能逃过这一劫是神灵庇佑,更宠幸林灵素了。”
    赵士程叹息道:“东南的花石纲,可有停歇?”
    赵士从摇头:“朱缅已经回了东南,这次他的大半身家都归了辽人,东南怕是又要多加一轮收刮了。”
    赵士程道:“我收到消息,南方有人要起事,这东南一乱,你说,若有大军再次攻城,官家,会在城中死守么?”
    赵士从看了一眼弟弟,答道:“官家如今已是惊弓之鸟,绝不会守城待毙,若有事,必然会逃去西京洛阳,借山川之险以避。”
    赵士程点头笑道:“不错,如果不是关中如今已经颓废,他怕是能逃到长安,甚至更进一步,顺着蜀道躲入成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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