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和师妹也要勾心斗角,真是个过分的师兄啊……
    “师兄,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小禾忽地说。
    “什么故事?”林守溪来了些兴致。
    “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老虎拜了只猫为师,猫教给了小老虎很多武功,唯独没有教爬树,小老虎央求着想学,猫无论如何也不教,小老虎威胁说,你如果不教,那我就吃掉你。”
    小禾煞有介事地讲着,脸色颇凶:“后来,小老虎长大了,想要欺师灭祖,猫便躲到了树上,庆幸着自己没教老虎爬树。谁知道老虎也嗖地窜到了树上,猫傻眼了,问你怎么会爬树?我明明没有教你啊。”
    小禾顿了顿,说起了寓言故事的警世部分:“老虎告诉它,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很多东西是可以随着年龄增长无师自通的,猫不如老虎强大,所以更应该倾囊相授换取老虎的信任与未来的保护,而不是藏着掖着,让原本良好的关系出现间隙。”
    小禾很满意自己的故事,转头看向师兄,“师兄,你听明白了嘛?”
    接着,他发现师兄不见了。
    “诶……”
    小禾愣了愣,旋即她抬起头,发现林守溪不知何时爬上了一旁的树,正坐在树上悠悠地向远处望去。
    “小老虎,上来吧。”林守溪瞥了一眼小禾,笑着说。
    “哎……师兄你……”小禾从未见过这种人,一下懵了,“师兄你有病吧!”
    小禾当然可以爬树,但这棵树有点粗,她这样的小姑娘爬起来显得不雅,她可不想当着林守溪的面爬……况且指不定他又要使什么绊子。
    “上不来么?”林守溪问。
    “不就是给你讲了个故事么,你个小气鬼师兄!”小禾气呼呼地说。
    “我不想听故事,我想师妹言传身教。”林守溪说。
    “你……你给我下来!”小禾用小拳头敲了敲树,被气得不轻。
    林守溪笑了笑,轻盈地跃下,落到了小禾身边,小禾气不打一处来,拳头又招呼了上去。
    很快,她再度被反剪双手摁在了树干上。
    “小老虎没长大之前还是乖乖听话的好。”林守溪说。
    “你……哼,放开我……”小禾挣了挣。
    “小老虎再不听话可要被打屁股了。”林守溪威胁道。
    “你……”小禾依旧气恼,但她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说‘你敢?’的,否则就是给对方揍自己的充沛理由,她可不想挨打。少女暂时服软了些:“好了,知道了……”
    林守溪松开了她。
    小禾拧了拧手腕,心想三天河东三天河西,待孽池考验结束,自己无需压抑力量,有的是他好看的……
    小禾默默地安慰自己,揉了揉脸颊,慢慢冷静下来。
    毕竟是自己技不如人,她也不会因此有太多埋怨,走了一段,少女的气也消了,只是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林守溪主动开口说话,问:“最近你的灵根有看见什么吗?”
    “嗯……没有。”小禾摇摇头,“灵光是乍现的,可遇不可求。”
    “灵根不能被操控么?”林守溪问。
    “可以是可以,但我这个好像有些特殊哎,时灵时不灵的。”小禾有些纠结道。
    林守溪没有追问。
    两人走了一会儿,在一面墙壁前的石椅上坐下。
    竹林与树的影映在壁上,随风摇动着,目光越过高墙,便可看见更高的白墙,它平整地切开了天空,将孽池阴晦的风也隔绝在墙壁之后。
    小禾看着湛蓝若透明的天空,神色悠悠。
    “这种感觉真不好。”小禾望着高墙,说。
    “是被像鸟一样豢养在笼子里么?”林守溪问。
    “不是。”
    “那是什么?”
    “是像鱼一样困在水里。”
    “有区别吗?”
    “鸟尚有逃离笼子的机会,鱼却永远离不开水,统御天空的神灵早已消亡,水中却遍布着万千邪灵,它们逃无可逃的。”
    少女脸上的悲戚之色稍纵即逝,她转而又莞尔笑道:“不过也有好的感觉。”
    “什么?”
    “就是别人都不知道你很厉害,只有我知道,这是我们两人之间暂时的秘密。”小禾认真地说。
    ……
    午后风和日煦,楼上群雀绕檐飞舞,一间窗户的细竹帘子再度挑起,古色古香的屋中,大公子立在窗口远望,他一袭白衣如鹤,不与窗外群鸦相类。
    “那个少年是谁?”大公子问。
    “他叫林守溪,是个还未凝丸的弟子,据说他与小禾姑娘拜了兄妹。”阿越说。
    “兄妹?”
    “是。小禾……颇照顾他。”
    “我未来的神侍怎可有兄长?”大公子说。
    他的面容温润,话语温和,阿越却从中感受到了噬骨的杀意,他能读懂这种杀意——兄长死掉,她就没有兄长了。
    阿越想要告诉公子,孙副院已经给自己下了杀令,要杀死他们中的一人。
    但他很快将话咽了下去。
    一来这是孙副院给自己的秘事,哪怕是公子他也不敢随意泄露,其次,那棘手一些的小禾姑娘已被钦定为大公子未来的神侍,无论如何也杀不得了,那死的只能是那个少年。
    孙副院与大公子的目的巧合地重叠了,那他只需干一件事便能得两份功劳。
    他感到庆幸。
    “公子,阿越明白了。”黑衣少年低眉顺目地说。
    大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依旧望着那里,问:“你觉得她美吗?”
    阿越没有立刻作答,那小禾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尚未长开,只算得上清秀,而公子一向眼光极高,寻常的脂粉根本无法入他的目。
    “我觉得她很美。”大公子已自问自答,“我已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她现在还是一朵含苞的花,在绽放的那一刻,定然极美。”
    大公子话语痴醉,他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一侧花盆中的细茎。
    “不可!”阿越连忙道。
    为时已晚,大公子已情不自禁地将细茎掐断,将那价值连城的明彩仙兰折了下来。
    公子微微回神,仙人般的脸庞也露出了一丝遗憾,“倒是唐突仙草了。”
    他如此说着,却将其掷入了风中,转身回屋,双袖宛若鼓起的云。
    阿越将竹帘落下,跟随公子入屋。
    屋楼的大壁上绘着一只巨大的黑雀,黑雀的脖颈中央,有着一片色彩斑斓的羽。
    公子坐在墙壁下,低垂眉目,看着满桌书卷,沉静无言。
    阿越知道,大公子早晚有一日是要离开巫家的。
    巫家固然强大,镇守大人的传承固然是绝世珍宝,但这只是他人生的一个节点,他生而不凡,总有一天会越过腐朽的土地,去往三大神山,成为始祖真仙的同道者。
    想到这里,阿越更为谦恭了。
    楼下。
    小禾坐在石凳上,舒展着双腿,她仰起脸,“有花。”
    林守溪也望了过去。
    一朵淡彩色的兰花从他们头顶高高地飘过。
    风托着它,它轻盈得像一片蒲公英,悠悠地打着转,掠过他们的头顶,越过院墙,最后飘过高高的白墙。
    白墙之后尽是淤浊的土壤,再美的鲜花也会在那里腐朽枯萎。
    夜里。
    小禾独自一人回屋,静悄悄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
    白日里聒噪的群鸦已经歇息,只有寥寥几只还在月色下徘徊,不知疲惫。
    她看着夜色垂覆的一切,回想着这几天的日子,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娇俏活泼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应是伪装的吧,毕竟这十余年的经历早已将大部分情绪消磨成了死灰,她虽还是少女,但有些东西,她此生难以拥有了。
    不要多想了……
    与他的一切皆是试探,为的只是计划万无一失,待孽池历练归来,一切都将来到尾声,尘埃落定之后,他们注定陌路。
    雪山,海洋,天空……她甚至不觉得自己的仇恨有多么重要,毕竟世界上还有太多地方等待她去跋涉。
    既然恨都不重要,又何况不切实际的爱呢?
    当然,待自己展露出真正的实力后,将林守溪抓来狠揍一顿一雪前耻定是少不了的……
    窗畔的少女时而蹙眉,时而抿唇轻笑,时而露出怒容,变幻无常。
    窗外的黑雀显然不懂少女于豆蔻年华时的小心思,对着月亮沙哑叫着,很煞风景。
    院子另一侧的林守溪也能听到鸟雀的叫声。
    夜风萧索。
    他同样披着黑裳坐在窗边,看着夜色发呆。
    天星高挂,月光皎皎,寂静夜色之下,似只有他的思绪尚在静静流淌。
    他也不免想起小禾稚美的脸。
    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确定小禾真正的身份,但他的直觉告诉她,小禾至少不是敌人。
    可不是敌人又如何呢?
    大道漫漫,他也不过是在千里之行的起点,之后注定是要与这个萍水相逢身怀秘密的小姑娘分道扬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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