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眼前是一座城。
    巨大的城池雄踞在沉重的夜色里,同样是暗,它却天地的暗划着分明的界线,雄城恢弘,壮美,高耸的城墙拔地而起,笔直地绵延而去,城墙上的塔楼同样端重,安静燃烧的火炬照亮了屋檐上的脊首,它们傲立着,不眠不休地守护着这座人口不计其数的巨城,虽只看到了城门,但小禾已经可以想象围在其中的市坊、宫楼、大殿,它们垒砌在繁华与鼎盛上的砖瓦。
    小禾的想象没有错,若此时打开城门,她将看到一条笔直宽阔的长街。
    那条长街的名字叫朱雀街。
    “这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市,长安。”贺瑶琴说。
    第261章 母女与师徒
    黑沉沉的城墙绵延无际,燃烧的星火飘向高空,汇向璀璨的星河。城墙之下,摆放着许许多多的花束,白裙仙子楚映婵立在城墙下,俯低了身子,将新摘的雏菊放在城下,随后轻盈地后退,低垂螓首,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世人常说,神墙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建筑,哪怕它曾败给过苍碧之王。昨日是碎墙之日,碎墙之日起的七天,每天都会有许许多多人不远万里来到神墙下,送出一捧鲜花,告慰灾难中死亡的灵魂。
    慕师靖将花束摆在楚映婵的旁边,与她并肩而立,闭目祷告。
    今日,这位喜穿黑裙的小妖女也换上了素面的裙子,踏上了白色的布靴,这身缟素般的打扮有些宽大,无法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身材,却使她透出了一种不染烟火的清圣气质。
    这是慕师靖从小到大在世人面前扮演的形象,她信手拈来。
    苍碧之王……
    慕师靖又忍不住想起了三花猫,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她总和小猫吵架,转眼间一年过去,三花猫了无音讯,她不免担忧起来。
    可千万不要出事啊,哪怕要出事,也等诛神录写完之后再出吧……慕师靖心想。
    当然,慕师靖并不知道,此刻的雪原里,战斗后闲下来的三花猫根本没在构思什么诛神录,此消彼长,圣子受难记反倒已经构思到了第4部 。
    那个故事倒也简单流畅,讲述的是林守溪与圣子是宿敌,林守溪修炼的是合欢经,圣子修的则是玉女心经,圣子大败而归受尽耻辱后开始闭关修行,痛定思痛,想要报仇雪恨,而林守溪每每大敌当前,功法又修至瓶颈处,急需突破时,破关而出前来寻仇的圣子大人就会恰到好处地出现,与林守溪一战,落败,反助其突破,击败大敌。
    故事如此循环,三花猫觉得自己还可以写十部。
    风从墙角刮过,暗香腾起。
    慕师靖悠悠睁眼,看向一侧,却见楚映婵牵来的小鹿正在一旁啃食大家的花,她连忙抱着鹿的脖子,将它牵到一边,楚映婵也睁开了眼,她来到慕师靖的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牵绳。
    “去年陪我来这里悼念的是小禾,没想到今年来陪我的是慕姑娘。”
    走回神守山的路上,楚映婵澹澹一笑,说。
    “那来年你希望是谁陪你呢?”慕师靖澹笑着问。
    “当然是希望大家一起来,谁也不要缺。”楚映婵柔声说。
    “大家?谁和你们是大家啊,你们一家子情感纠葛,都搅成一锅粥了,可别想拉本姑娘下水。”慕师靖蔑然道。
    慕师靖常常拿此事来嘲笑楚映婵,这位白裙仙子听多了,也不害羞了,反倒会去调笑慕师靖,让她一道来当姐妹。
    “白天你在道门给我做师妹,晚上你在家里给我做妹妹,怎么样?”楚映婵常常这样问。
    慕师靖反倒总听得面红耳赤,紧张不已,她也多次宣誓,说总有一天,自己要变得很强很强,将小禾、你,甚至是师尊大人都踩在脚下。
    美中不足的是,慕师靖每次豪言壮语之后,楚仙子都会让她感受一下家法的严厉。
    “师尊她们这么久都不回来,是要在那里过大年嘛……该不会真的出事吧。”
    行走在深秋的草地上,慕师靖仰望星空,不由又担心了起来。
    “放心,师尊一定会照顾好大家的。”楚映婵安慰道。
    “师尊……”慕师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师尊与林守溪待久了的话,该不会被带坏吧。”
    “怎么会。”楚映婵澹笑道:“师尊这般清冷严厉,以林守溪的性子,恐怕是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的,
    师妹别胡思乱想了。”
    慕师靖将信将疑地点头。
    走过草地,即将进入城镇前的一座古桥旁,两位打扮宛若姐妹的绝色仙子同时停下了脚步。
    只见古桥上,赫然也有一位清丽的白裙仙子怀抱鲜花走来,她见了楚映婵与慕师靖,也停下了脚步。
    桥下流水潺潺,映着灯火与月色,也映上了三道曼妙的雪影。
    “娘……娘亲?”楚映婵喃喃道。
    来者正是楚皇后楚妙。
    楚映婵没想到,她竟会在这里碰上娘亲大人。
    “娘,你怎么在这?”楚映婵回过神,问。
    “娘亲为什么不能在这?”楚妙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温柔地看着自家女儿,说:“这七天,我每天都会带上一捧花去城墙边看看,过往都是你师尊陪我去的,今年你师尊不在,娘亲只能一个人去,我也没想到今夜能在这里碰见映婵。”
    楚妙来了,慕师靖倒也不觉吃惊,她只是觉得,自己与楚映婵情同姐妹的场景被撕裂的,无论从打扮、容貌还是气质上看,眼前的这对母女显然更像姐妹花……尤其是在楚楚受过雨露滋润,青涩半褪,韵致微显以后。
    “恰好……”楚映婵笑了笑,问:“真的是恰好么?”
    楚妙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这里等了她一个时辰这件事,她只是幽幽抱怨道:“你去了神守山作客,离家这么近,也不知回家看看娘亲?你这小女儿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我……”楚映婵咬着唇,没敢接话。
    楚妙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了,小映婵有心事瞒着,不敢见娘亲,也不敢对娘亲说,对吗?”
    楚映婵低下了头。
    她至今没有告诉娘亲自己与林守溪的事。
    慕师靖看着这幕,也觉脸颊微烫。楚映婵堂堂楚国王女,道门仙子,身份高贵气质清冷,可就是这样一个世人仰慕的仙子,竟主动委身了一个有妇之夫,这……如何与爹娘启齿呢?
    “走,陪娘亲去送花。”楚妙似看透了她的心事,她挽着楚映婵的手,说:“今夜还早,等送了花回来,再与娘亲饮杯酒,正好,娘也有许多心里话要与小映婵说。”
    “那……我先回去了?”慕师靖弱弱地问。
    “慕姑娘也一起来吧。”楚妙却说。
    “这,这不好吧?你们母女说私房话,我在旁边像什么话?”慕师靖有些拘谨。
    “师妹一同来吧,不碍事。”楚映婵也说。
    “那……好吧。”
    慕师靖轻轻点头,心想自己要是偷听到了什么仙子的私房秘密,以后不小心说出去了,可不要赖自己。
    楚映婵与楚妙却是偷偷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
    她们可不担心慕师靖偷听,因为她们深知,慕师靖的酒量与她师尊、是一脉相承的,稍稍灌一灌就倒了,等她倒了,她们母女再畅所欲言就是。
    懵懂的慕师靖陪她们送完了花,然后懵懵懂懂地走向了酒馆。
    ……
    ……
    “长安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酩酊大醉的行雨醒了,她揉着惺忪的醉眼,将空了的酒坛子抱在怀里,认真地说:“姐姐和我说过,长安有最好的酒,有最漂亮的宫殿,有数不清的能歌善舞的美人,当然,最重要的是,长安城有龙气,我若能每天在皇宫里修行吐纳,定能事半功倍,早日修出第五爪的!”
    “你总提你姐姐,你姐姐到底是谁?”林守溪好奇地问。
    “我姐姐……我姐姐是世界上仅次于父王的强大存在。”
    行雨环臂胸前,态度顿时骄傲了起来,彷佛姐姐的强大就是她的强大,“这么说吧,你如果和我姐姐打架,我姐姐让你两只手也能轻松赢你。”
    “你姐姐这么厉害?”宫语也看了过来。
    “当然。”行雨肯定道。
    “那她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徒弟?”宫语微笑。
    行雨神色一僵,她怒目而视,很快撇下了手中的酒坛子,嗷嗷叫着扑向了宫语,然后被林守溪凌空抱住,一把拦下,行雨在林守溪的怀抱里挣扎个不停,她偏短的手臂无法抓到宫语,就只能张大嘴巴,对她进行言语上的攻击:
    “你这坏女人,武功都不会,爬个山还要徒弟背着,你除了胸大腿长长得漂亮还有什么优点?凭你也敢轻视本尊?”
    宫语听了,也不恼,只是笑着问:“小丫头嫉妒了?”
    行雨更加生气,拼了命想要从林守溪的怀中挤出去,与这嚣张的坏仙子决一死战。
    宫语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弯下身子,拾起了一个酒坛,晃了晃,对着碗缘一倾,零星的酒水串成珠帘注入碗中,勉勉强强地凑成了半碗,宫语端起碗,嗅了嗅馥郁醉人的酒香,正要饮,就被林守溪一把抢去,一口喝完。
    “你……”宫语微笑骤敛,眸中透着几分凶光。
    “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事。”林守溪抹了抹嘴角的酒水,澹澹回应,浑然不惧。
    在行雨醒来之前,宫语与林守溪闹了一场,最终以林守溪的胜利告终。
    “你那是屈打成招。”事后,宫语依旧不服。
    “招了就行。”林守溪选择以暴制暴。
    “你给我等着,等我修为恢复了……”
    “师祖别放狠话了,以你的身份说这样的话,有伤风度。”林守溪笑着打断了她。
    宫语虽然屈打成招,但还是与林守溪订下了协议――这个师徒交换只在私底下进行,如果行雨或其他人在场,那还是要装装样子,维护她的师祖尊严。
    林守溪心中还是敬重师祖的,便同意了。
    可令林守溪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决定非但没有让师祖改过自新,反而让这位老祖宗更变本加厉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个约定立下以后,宫语更加珍惜自己作为师祖的身份了。
    白天与行雨一道行路之时,她一反乖顺的姿态,对林守溪颐指气使了起来,无论是爬山,过河还是走山道,她都会冷冷地讥嘲几句,有时嫌他慢,有时嫌他快,有时则提出些无理要求,语气轻佻,故意刁难。
    若林守溪不从,她则会祭出同一句话:“你是不听为师的话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林守溪几次想将行雨支走,却都被宫语阻止,被两人推推搡搡的行雨尚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充当了怎样的护花使者。
    这个上午就在林守溪的忍气吞声中过去了。
    虽未耽误行程,但在宫语连绵的攻势之下,林守溪还是遭到了沉重的精神打击,他几次想将这位绝色仙子从背上卸下,当着行雨的面狠罚一顿,以儆效尤,每当他有个倾向的时候,宫语总会软语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终于,林守溪忍无可忍,说:“我可不是君子。”
    “没关系,古人还说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不是君子也无妨的。”宫语笑得更开心了。
    林守溪绝望了。
    他以前一直不明白,道门这般神圣的地方,为何能教出慕师靖这样外仙内妖的小魔女,现在他恍然大悟,理解了慕师靖,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慕姑娘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中午,他们在一片湖泊旁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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