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坐在车里,迷茫地望向前方,看见时衾独自上了公交车离开。
    明明傅晏辞从美国回来,下了飞机就赶来墓园找她,为什么出来时,两个人又不是一起。
    隔了二十分钟,傅晏辞才从墓园出来,上了车。
    徐启明显感觉到车内气压比来时更低,暖气也挡不住从后排传来的阵阵凉意。
    一路沉默。
    车返回,往机场的方向开。
    江浙,普山寺。
    这一天晚上在寺里守头香的人很多。
    傅晏辞花了大价钱,抢了头香。
    “早知道不叫你来了。”商寂看似生气,脸上的表情倒是不甚在意。
    傅晏辞瞥一眼被他锢在怀中的女人,男人手腕上不离身的佛珠此时不见。
    苏妙同费力挣扎,也脱不开商寂的胳膊,脸颊涨红,嘴唇上有被咬破的痕迹。
    当着旁人的面这样,她觉得屈辱,将头埋得很低,乌发挡住了脸。
    傅晏辞淡淡收回视线,“你就别去佛祖面前惹眼了。”哪有扰了佛门净地的清净,还敢去上头香的。
    寺中住持递来香。
    傅晏辞只身进入空旷主殿。
    商寂站在门槛外面,微微吃惊。
    原本他以为傅晏辞就只是简单参拜,却没想到,从来不曾跪过谁的男人,竟然跪于佛前。
    男人双眸轻阖,默念许久,不知所思所求为何。
    傅晏辞所求只有一件。
    求佛祖保佑,我的衿衿一生平安顺遂。
    她会不停老去,直到死,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
    而他将用一生去忏悔赎罪,为他过去的傲慢与自大。
    第31章 、月光
    从墓园离开以后,时衾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周瑞的艺术工作室。
    工作室是他用来和圈子里好友玩艺术的地方,由一个地下室改造。
    里面的光线灰暗,但墙面上却涂满了明亮的色彩,墙绘盖了一层又一层。
    工作室的场地开阔,只不过堆满了画材和各种雕塑艺术品,显得凌乱拥挤。
    中央放了一张足足三米长的做旧木桌,也是堆满了工具。
    时衾平时学画画或者做设计就在这里,跟着周瑞还认识了许多很厉害的艺术家。
    偶尔和来工作室的人闲聊,时衾经常听他们说自己运气好,竟然能让周瑞再收徒,还把她天天带在身边教,以前的学生可都没这个待遇。
    每当听到这些话,她常常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只有时衾自己知道,不是她运气好,是傅晏辞在其中费了许多功夫。
    她能接触到的这些资源,全部都是因为有他在后面撑着。
    周瑞对她不吝啬地教导,虽然说得好听是因为她有天赋,但其实更多是看了傅晏辞的面子。
    今年的最后一天,工作室里除了时衾,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跨年去了。
    平时热热闹闹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冷清,过分安静。
    时衾在偌大的木桌上腾出了一块区域,拉出抽屉,找到两枚她做到一半的戒指。
    银色的对戒,尺寸一大一小。
    她以前虽然也自己设计各种各样的饰品,但多是女孩子喜欢的耳坠项链。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设计对戒,简单比繁琐更难设计。
    时衾设计了许多版,才终于满意。
    她打开桌上的台灯,从五金工具盒里挑捡出趁手的工具,对着戒指敲敲打打。
    指圈尺寸稍大的那枚戒指,她做得格外认真,细细打磨。
    自己戴得反而没什么耐心,差不多就了事。
    在普山寺请完头香,凌晨刚过,新的一年到来。
    傅晏辞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时衾发来的“新年快乐”。
    明明今天晚上她不是能快乐的心情,却还想着给他祝福。
    他敛下眸子,想起白天在墓园时,时衾瘦弱纤细的背影,无奈地轻扯唇角。
    她可真能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
    时衾的戒指做到快收尾的时候,接到了傅晏辞打来的电话。
    “还不睡?”男人声音像是沉稳的中提琴,在沉沉夜色里,显得温柔而清冷。
    时衾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的新年祝福才打来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好的出差一个月,过了今天,正好一个月了。
    “过两个小时就到了。”傅晏辞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他靠在车里,抬手拧了拧眉,难掩疲惫。
    这一天下来,两个国家,三座城市来回地飞,换谁也吃不消。
    “这么快。”时衾有些高兴起来,随即想到,“你在飞机上还能打电话?”
    美国飞国内,不是要十几个小时。
    “……”傅晏辞刚才太累,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薄唇轻抿,解释说:“我已经在国内了,先飞的杭州转机。”
    “你的航班号多少?我去接你。”时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迫不及待想见他,显得颇为不矜持。
    傅晏辞被她的说法惹笑,哪还用得着她接。
    他想了会儿,皱皱眉:“你还在外面?”
    这么晚了,她要是在宿舍,怎么出得来。
    平时他不在公寓,时衾从来不会去他那里住。
    时衾捏着戒指,手里的动作明显加快,她擦了擦戒指上落下的金属碎屑,将戒指置于光下检查。
    “我在周老师的工作室。”
    傅晏辞叹一口气,小姑娘真不让人省心。
    周瑞那个工作室,一到晚上就阴气森森,她一个人也待得住。
    “在那老实待着,我去接你。”
    傅晏辞坐过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却觉得从普山寺飞回北京这两个小时最为漫长。
    徐启来机场接他,一路听到傅晏辞催自己几次开快点,倒是难得见他急。
    好在夜深的时候,机场高速没什么车,一路开得很顺。
    傅晏辞到工作室时,已经凌晨四点。
    他走进去,看见工作室里的光线昏暗,透着一股阴森的凉意,在桌边只点了一盏小灯。
    灯下,时衾陷在靠椅里,因为等得太久,歪着脑袋睡了过去。
    昏黄灯光轻柔地将她笼罩在一团光圈里,女孩的皮肤净白如雪,密匝匝的眼睫垂下,投射出一片的阴翳,乌发瀑布一般散开,披在她肩头。
    傅晏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
    他缓缓伸手,拨开她额角的碎发,额角处的淤青醒目。
    时衾睡得并不安稳,感觉到有手指在她额角轻触。
    指尖如薄荷一般清凉,轻柔极了,仿佛抚摸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她睁开眼,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眸子。
    一个月没见,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些,黑发垂落在额前,衬得他眉骨更加深邃。
    空气里有淡淡檀香的味道。
    时衾吸了吸鼻子,多闻了两下。
    她从靠椅上坐直起来,胳膊环住男人的腰,抱住他。
    女孩的身体柔软温热,贴了上来。
    傅晏辞身形微微僵了一瞬,半晌,才放松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十指在她的发间轻顺。
    安静的工作室里,他们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抱了许久。
    时衾本来是不高兴的,生气他出差那么久,也生气他没有早一天回来。
    但当她看到傅晏辞眼下的青色,因为疲惫不自觉皱起的眉心,一下就舍不得和他生气了。
    傅晏辞轻拍她后背:“回家吧。”
    时衾依依不舍,终于松开胳膊。
    她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摸了摸那枚戒指。
    “我有东西要送你。”时衾有些迫不及待,想讨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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