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丧着脸:“娘娘,那些人不肯给我们全部例银,你看给的,这不打发要饭的么?”

    杏芙小脸凄惶,身上的破布裙子也不知在哪蹭了些泥点子,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穆清雨看着杏芙的手心里那三粒碎银子,抿了抿唇,她安慰道:“没关系,他们不给有人给我们。你去找来纸笔,我有信要写给璟王。”

    杏芙踌躇道:“娘娘,您是皇后,与璟王私通书信是不是不大好。”

    穆清雨摸摸她的头:“那也比我们在这饿死强。再说,我只是让他给我们送些银子来,又没做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杏芙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娘娘,您说得对。”她又低头,探究地瞧了穆清雨手中的画卷,忽然惊叹道:“咦?维摩诘?”

    “维摩诘?”穆清雨问道:“你知道画上画的是谁吗?”

    杏芙眨眨眼睛:“娘娘不记得了吗?这是大昭国的大祭司崔文,大昭国三百年来第一美人。这些画可是珍品,集齐了百年来四国所有的美人。画集叫维摩诘,但我觉得长得最好看的,就属崔祭司。”

    “也就是说,这画集是我这些嫁妆里最值钱的?”穆清雨问。

    “何止值钱,这是价值连城的画作,是咱们大耀的孤卷,天下仅此一份。好多贵族都只看过一眼,当日送给娘娘做嫁妆,陛下可犹豫了好半天呢。”

    穆清雨心中有了数,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商机呢。

    她笑道:“一会儿你把纸和笔找来后,我要亲自给璟王写信。如果我没想错,我们很快就不用过这苦日子了。”

    那封信送过去不久,璟王就把穆清雨想要的东西统统送了来。效率之高,令穆清雨叹服。

    穆清雨支上躺椅,躺上去试了一下。这躺椅雕花精美,躺的地方还包了罗锦厚绒锻,躺着舒服,真是极好。

    除了一千两的银票,穆清雨又整理了一下其他的东西。画架、纸张、画笔、颜料、陶土一应俱全。她笑呵呵地将这些东西摆开,就像农民伯伯看着地里长出的菜一样高兴。

    穆清雨上学那会学的是美术,偶尔帮同室室友做做软陶,美术底子还不错。这套维摩诘虽是国画,穆清雨鲜少涉猎;但画画有共通之处,应该不难。

    然她现在这个身体身体素质太差,常常使不上力,仅一个小小的土窑就垒了她一周时间。

    照着画卷捏陶人儿、给陶人儿上色,穆清雨花了三个时辰……

    又给地里浇水、施肥。花了半个时辰……

    她渐渐觉得体力不支,睡倒在躺椅上。

    再睁开眼时,发现一男子在不远处背对着她,正看她晾在晒台上的陶土小人儿。

    天色已经擦黑,昏暗的看不清楚,天幕之上,只余几颗星子眨着眼睛。

    穆清雨盯了那男子一会儿,轻声问道:“是璟王吗?”

    那男子回了头,冲她走过来。

    她觉得多半是璟王了,于是放下心来。却又眼睁睁地看到“璟王”大踏步地踩到她的菜地里。

    菜地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冒出些绿油油的小苗苗,就被他这么踩了?

    摔!她怒道:“王景同志,民以食为天。你怎么能践踏我的口粮呢?”

    只听“璟王”道:“王景是谁?”

    穆清雨这才看清楚,这位来的虽然和璟王有五分相像。但他的面部轮廓更立体,脸也更瘦削。虽和王景一样身材挺拔,却少了王景身上那种温润的气质。

    难不成是皇帝?

    见穆清雨迟迟不回答,那男子声音冷冽道:“朕问你,王景是何人?”

    穆清雨冲他眨了眨眼,没言语。

    那男子思忖了片刻,了然道:“竟是六弟么?朕的皇后何时与璟王如此亲昵了。”

    果然遇到皇帝正主了!好像叫常珝来着?

    朕的皇后?穆清雨腹诽:“你的皇后已经没人疼没人爱死在这儿了,现在在这身体里的是我。与璟王亲昵又怎样,老娘又不是你的。”

    她退了一步,微微一福,而后笑道:“不知是皇上,臣妾有失远迎。”

    常珝不容反驳道:“皇后还未回话。”

    穆清雨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而后扬起头来微笑:“臣妾前几日偶遇了璟王。他看臣妾食不果腹,例银都不能照常发,十分同情。于是差人送了些银两过来,除此之外,并无牵扯。至于臣妾为何叫王景,陛下多半误会了,臣妾叫的是望京,望京是臣妾养的一只兔子,在后院的笼子里。”

    常珝的角色缓和了不少,他道:“听闻你病了一场,朕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看看。你说你例银不能照发,又是怎么一回事?”

    穆清雨埋了头,佯装无知地说:“陛下,我前些日子摔了头,好些东西都不记得。至于这例银,我也是醒过来才知道,宫中从没按例发过。”

    她抬头看常珝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内心又有些懊恼。她也是实诚,说这些做什么呢?她又不想获得常珝的宠爱,只想偏居一隅,在穿回去之前不愁吃穿就行了。

    于是她故作洒脱补充道:“但是没关系,我这次醒过来之后也想明白了。我身为皇后,也不能白吃白喝,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哦?”常珝挑眉:“怎么养活自己?”

    她说:“我向璟王借了本钱,制作陶偶和画作。然后拿出去卖,一本万利,”她顿了顿又道:“当然,钱肯定会还给璟王的。”

    穆清雨感觉自己也是越描越黑,没法解释了。眼见常珝脸色又黑了下去,她索性说:“陛下如果借一笔银子给我,我就把这钱还回去。”

    常珝拿起她做的陶偶:“这就是你说的一本万利的生意?你卖给谁,怎么卖?”

    穆清雨考虑到要再说要璟王帮忙卖,估计常珝会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把她轰出皇宫;虽然她现在过得也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在宫里,也相对自由,出宫的日子实在没法想象。

    见她不说话,常珝笑道:“当初进宫,是你自己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过活,说要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的。如今倒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穆清雨诧异:“哈?”

    她询问地想找杏芙打听,却发现这丫头不知上哪去了。

    常珝接着道:“你撞了头,忘记了前尘俗事,倒是好事。你若想明白了,就叫三七把这玉佩送过来,朕自会知道你的意思。”

    常珝说了一大篇不清不楚的话,还用如此商量的语气,更令穆清雨一头雾水。

    然还不等她询问,便听常珝便云淡风道:“作为交换,这个陶人送我。一个玉佩换一个陶人,你也不亏。”

    三七是常珝身边的侍从,按照常珝的吩咐,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常珝走后,三七便走过来恭敬道:“小的三七,从今天开始就跟着娘娘了。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奴才说。”

    穆清雨打趣道:“三七,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二十一?”

    三七懵道:“小的进宫前不叫三七,三七是药名儿,进了宫改的。”

    杏芙走过来道:“娘娘有所不知,宫中宫女寺人的名字都是按照祖制起的。晟帝曾命礼部尚书定下,若是寺人当为药材名儿,若是宫女则用花儿名。但说来奇怪,我在宫中这么久,没听过有人用桂花做名字。”

    穆清雨点点头,自古宫中讳莫如深的事情很多,没人用桂花,必定是有什么忌讳罢。

    她问杏芙道:“杏芙,我刚来那会儿,可没听你说过皇上和我的事。他说是我自己要求住在这儿破地儿的,可是真的?”

    杏芙低头道:“这事儿吧,其实您忘了也挺好的。奴婢跟着您嫁过来时,娘娘就为这事儿准备断送自己一辈子。现在撞了头,不记得了,也是好事。”

    以前那位县主小姐的事,穆清雨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以免遇到事情出现被动尴尬的局面。她道:“本宫自撞了头,想明白了很多事,性子也豁达了许多,你就说吧。”

    杏芙踌躇了一会儿,道:“奴婢之前不是说在大耀的时候二皇子子和三皇子因为您大打出手,捅死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四皇子么?其实事情吧,有那么点出入。”

    两国联姻,本是件大事,常珝身为太子去接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路上,却出了差池。

    大昭原来常年卧病在床的皇帝逸帝,在常珝接亲的时候,忽然就崩了,常珝便奉旨在半道上登了基。

    在这之前,大耀的几位皇子正为争夺县主小姐而闹得不可开交,大耀的皇帝就有心将县主小姐捅出去嫁给常珝。县主家刚接了圣旨,常珝就登了基,大耀皇帝就有些反悔之意。

    常珝做了皇上,应该配个公主才是,配个县主算哪门子事呢?大耀皇帝正纠结着,便横出四皇子被捅死之事。县主和四皇子感情好,故而一时间悲痛万分。

    县主成了烫手山芋,就这么被捅了出去。

    所以自打县主嫁过来,就主动住到了这儿。还跟皇上说,她想用一辈子赎罪。

    真是莫名其妙的赎罪啊……

    穆清雨听完,抑制住再去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有多美的冲动,她呵呵笑道:“前尘俗事,多半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看开了就好了。本宫决定,从今日起向前看,不会再想那些糟心的往事了。”

    三七挑了门帘:“娘娘,咱们把玉佩送还给皇上么?”

    ☆、第4章 执掌凤印

    三七是个好侍从,每日都要问一遍:“娘娘,这玉佩是不是今日送到皇上那呢?”

    如果皇宫内要举办“最优秀员工奖”,穆清雨一定要给三七投一票。

    穆清雨这边还没想好要不要把玉佩送过去,璟王这边就来信了。信上问穆清雨的陶人画集做好了没有,他已经在大昭城南市找了一家商铺,跟老板说好可以帮她代卖。

    穆清雨有点头疼,上次遇到常珝的时候,常珝摩挲她做的小陶人道:“这个是维摩诘之七,我大昭的崔祭司,做的很神似。这套维摩诘,既是你的嫁妆,你自然可以随意处理。但朕提醒你,维摩诘之九,是朕的表祖母,还是避讳点好。”

    穆清雨翻开维摩诘之九,这画上的女子不是这里面最美的;甚至还不如崔祭司的一半,但画的却是最用心的。穆清雨发现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吾之爱妻,画于上元秋日,桂花吐蕊,不及妧妧之美。”

    秀恩爱的?穆清雨蹙了眉头,看来这是这画上画的是画师的妻子。常珝说画上画的是表祖母,那画师就是表祖父了。她问常珝:“表祖父祖母可还健在?”

    常珝笑笑:“他们二人向来无踪无迹,就连姑母都不知他们的所在,我也不知。”

    穆清雨点点头,她没有再问为何不能画这位妧妧祖母。画上提到了桂花,好像是宫中的忌讳,那看来这忌讳的根源就是这位祖母了。既然常珝没提,她也不问。这画集一共十二人,少做一个也没什么。

    但是常珝又轻松地说:“不过你这陶人捏得不错,朕很喜欢。作为珍藏,你捏完整一套,存到珍宝库吧。”

    穆清雨:“……”

    既然是皇帝的命令,她也不想拒绝然后触了霉头,这些天赶工加班,总算捏出来送过去了。

    穆清雨上学那会儿,最不喜欢人家说:“唉?你画画画的好,帮我儿子画个手抄报吧。唉?你美术生啊?送我幅画呗!”

    画画其实很累,一幅画要想画的好最快也得三四天。捏陶人就更不容易了,要不是因为常珝是皇帝,她真想拿一捧陶土糊他一脸。

    拜常珝所赐,璟王要的货,她还没动工。

    穆清雨正上着愁,三七捧着一个玉案走过来冲她跪下:“娘娘,这是皇上让人送来的。”

    玉案上放着丝缎包的玉盒,穆清雨打开一看傻了眼:这东西方方正正,是块印章无疑。

    她问道:“三七啊,我虽然会捏陶人,也会捏点陶制的其他东西,却不会篆刻。你们皇上让我给他做印章我可做不来。”

    三七笑道:“娘娘多虑了,这是凤印。皇上说,送回玉佩住回凤台宫的事儿您可以再考虑一下,这凤印先交到您手上,您看着执掌一下后宫。”

    穆清雨抖了三抖,看着执掌后宫?这话说起来轻松,实际上应该复杂至极吧?

    她问:“原来这凤印在谁手上?”

    三七恭敬道:“在胡贵妃手上。胡贵妃是户部尚书之女,跟娘娘同年进的宫。”

    穆清雨暗想,常珝这么干,让她在无形中就得罪了户部尚书之女,不知是何意。难道为报当年县主小姐给他带无数个隐形绿帽子还青灯古佛不肯做他皇后的仇吗?

    穆清雨叹了一口气:“如此这般,就放着吧。”

    傍晚时候,大监忽然来了,他道:“皇后娘娘,今天开始您执掌凤印,也算物归原主了。老奴恭喜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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